李準崖州一行,算是徹底打消了懷疑和顧慮。哪有陳文強這樣的革命黨或者亂匪,就想着產業安全,就想着如何在工商領域繼續拓展?難道不怕東窗事發,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而且,爲了達到這個目的,還主動要求巡防營進駐,還答應出資購買軍艦。
這絕對是立憲派無疑!而且是個不選手段,老奸巨滑的立憲派,岑春煊沒看錯他,確實可以充當立憲派的新秀旗手。
帶着這樣的想法和判斷,李準滿意而歸,去挑選陳文強所要求的軍紀嚴明、能征善戰的巡防營,並期待陳文強與匪首徐春山的溝通能有結果,使亂匪不戰而分裂。
已經洞悉了李準思維的陳文強也在到了自己的目的。首先,他使招安成爲可能,儘管還需要一定的運作,還需要再打一仗兩仗,但總歸是保全隊伍且使萬寧起義收官的辦法;其次,移民二年免賦稅,以及接手黃浦船廠,這兩件大事基本上有了很大把握,不僅是形勢使然,更因爲持反對態度的廣州將軍誠勳已經一命歸西,不再成爲阻礙;最後,商團、民團的擴充,武器的大量採購,已經被張人駿和李準所默許,假以時日,這又將是一支不可忽視的武裝力量。
至於派駐的二個巡防營,滿打滿算不過六百多人,在崖州這裡還翻不了天。還有承諾購買的軍艦,按照陳文強的思路,不過是暫時借給李準使用,還是國家的資產,早晚還是要回到革命政府手中的。就連李準這個人,陳文強也認爲是將來可以爭取或者用其它手段迫其加入本方陣營的對象,否則刺殺的就不僅僅是誠勳一人了。
現在。李準滿意而歸,陳文強也有同樣的心情。既然已經讓李準看見了這裡的情況,那更可以大膽地運進物資、機械,爲建成大兵工廠而加速運作。到現在,基地內的兵工廠只能算是個小作坊,修理些槍械是可以。要造槍、造炮卻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但這個作坊,卻可以實現陳文強通過實踐所得到的新的想法。
槍、子彈、刺刀,這是當時一個士兵的標準裝備,但陳文強卻發現有一種更能震懾敵人的簡單武器被忽略了,那就是手榴彈,或者被當時的人們稱之爲手擲炸彈。這與當時革命黨青睞於用炸彈搞暗殺有些相似,但在用途上卻是迥異。
而一件武器受人歡迎除了經濟、容易使用和製造外,當然還是要看效果。如果說經濟和最容易製造當然屬大刀長矛,但別說對於絕大部不是軍人出身的革命黨人。就算是軍人,在20世紀初大刀長矛早就已經不是主流武器了。革命黨人將炸彈作爲首選武器,從其各次暗殺和起義的結果來看顯然是相當好,這個原因大概跟製造簡單,以及清軍不熟悉這個武器有關係。
首先,炸彈技術含量很低,基本上稍微經過一些培訓,知道中學化學的都會。只需要找到一些原料。然後再找一個偏僻的地方進行試驗和製作就行了。據說革命黨人的最初炸彈試驗地點在日本的橫濱,還請了一個俄國虛無黨(宣傳無政府主義)人來當教師傳授製作各類炸彈的方法以及使用方法。當時很多革命黨人都推崇炸彈。乃至成爲炸彈的fans,不僅包括閻錫山這樣行伍出身的軍人、還包括文人蔡元培之類的。
其次,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由於黑火藥威力低等原因,手擲炸彈一直不被世界各國看重,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出現了大量巷戰和近距離戰爭後,手榴彈等手擲炸彈纔開始引起重視並大量使用。一直到後世依然是單兵主要武器之一。
而遠遠落後於西方軍工、並跟在西方軍工後面走的清軍自然也不例外。無論是新軍還是舊軍巡防營等都沒有裝備過,沒有用過,對炸彈十分陌生。而炸彈不僅有聲、光效果,而且屬於面的殺傷,一炸一大片。自然會令清軍士兵乃至軍官感到恐懼。歷史上,炸彈的效果便被清軍無限誇大,以至於說什麼革命黨人的炸彈能輕鬆炸掉高大結實的城牆,以及革命黨人會將炸彈吞進肚子裡(讓你查不到),然後找到目標引爆炸死對方等說法。
陳文強在所經歷的實戰中,覺察到清軍對於爆炸是極爲恐懼的,遠勝過槍彈射擊。不過是一個炸藥包炸開城門的普通戰術,就令清軍完全崩潰,狼狽逃竄。顯然,如同機關槍、大炮一樣,令敵人感到陌生的武器,往往會產生超出實際效果的巨大作用。
當然,普通的革命黨人能製造出業餘炸彈,但安全性、穩定性、殺傷效果都差強人意。而陳文強所要製造的卻是能夠大量裝備部隊,既經濟、實用,又安全可靠的制式手榴彈。
而按照陳文強的思維,以及前世的使用經驗,他自然把卵形手雷作爲首選。但他不太清楚現在所建立的兵工作坊的製造能力,就又把前世看過的電影中德國兵所用的木柄手榴彈的樣子畫了出來,並在圖紙旁加註了大概的使用方法。陳文強從引信上大概分析,木柄手榴彈的拉髮結構應該是比較簡單的,生產成本和生產工藝要求都比較低,即使是小作坊也能夠生產出來。
不管是有柄的,還是無柄的,只要能製造出來,再加上不斷進口的各種機械,大規模生產就不成問題。而一經在戰場上大量使用,手榴彈的聲光及殺傷效果,很可能令敵人產生混亂,更容易被擊敗、擊潰。
其實,在很多情況下,並不是技術條件影響着人們的行事方式,而是思維的固化和慣性在制約。手擲炸彈因爲黑火藥的弊病而不被人們看重,可現在大威力的炸藥已經問世多少年了,卻還不被重視並大量使用,那就只能是思維的問題在作怪了。
差不多是同樣的問題,關於漢陽鐵廠生產的鋼質量不好,銷路不暢。長期虧損,並於一九零三年停產。在外行人看來,這似乎是個極大的困難,需要耗費很多時間,很多精力,或反覆實驗。或異地考察,也未必能夠解決。但在陳文強看來,卻是比較容易的事情,因爲這涉及到了他的專業——化學。
崖州鍊鐵廠爲什麼能在短期內建成投產,便是因爲陳文強在開辦之初便將鐵礦石和將要使用的焦炭交給了合作伙伴克虜伯鍊鋼企業進行分析化驗,從而選擇正確合適的鍊鋼設備和煉製方法。
而漢陽鐵廠呢,建立之初根本沒有什麼計劃,也沒有進行什麼分析化驗,訂購何種形式的爐機。也全憑張之洞的一句話“中國是泱泱大國,地大物博,何種形式均可”。而這種盲目上馬、倉促生產的現象,在洋務運動之初的時候,在全國各地是很常見的。皆因懂科學者少,決策者更是除了作官什麼都不會的官僚。
所以,陳文強已經作好準備,等朝廷旨意一下。他便請克虜伯鍊鋼企業的專家對漢陽鐵廠的礦石、焦炭、生鐵、鋼材等樣品進行化學分析,以確定選擇何種鍊鐵爐機。採用何種鍊鐵方式。就是如此簡單,根本不必象歷史上那樣耗費大半年的時間,到日、美和歐洲各國考察,方能得出結論。
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是一方面,要想使漢陽鐵廠起死回生,破除官督商辦的種種弊端也十分重要。按照崖州鍊鐵廠的經驗。以及對德國人嚴謹認真的工作態度的欣賞,陳文強還設想着在漢陽鐵廠建立起明確的產品質量要求和嚴格的檢查制度,以使產品質量有可靠保證。
知識、眼光、思維模式、行動方式……這些與當時人都大不相同的陳文強,儘管有這麼長時間的時代融入,但在處理問題時依然顯露出迥異閃光之處。或者說在當時人眼中看來是不可思議的。而陳文強所擁有的異能,姑且這樣稱呼吧,也正在成爲他最強大的武器。
工作一項項地佈置下去,不僅僅是有關正在瓊州中部縱橫的革命軍,還有與戰仗無關的各種建設,崖州、陵水、萬寧、保亭,陳文強利用革命軍退出所形成的權力真空,利用民團、商團開進佔領,維持治安、安撫百姓,搶地建廠蓋房,先形成既定事實,以後再派官吏也只能在槍桿子下承認現實了。
…………..
歷史正在改變,但陳文強還不是很確定這一點,只是局部的小變化,還是整個軌跡在發生偏離?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其實,這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說簡單呢,就象一個人出門,突然被一件小事或者另外的人打岔,也就亂了他本來的計劃,早一些晚一些,或許今天的經歷和結果便會有所改變;說難呢,卻是在人心,比如理想、信仰,有千折而不回的,很難因爲小事或挫折而改變。
姚洪業、秋瑾、陳鏡清三人儘管是通過旅滬華人公會以工作的名義來到崖州的,但心中卻懷着別樣的激情和憧憬。
開發瓊州不僅需要移民,還需要各種人才,特別是有知識的青年,可以進入商團成爲革命軍的後備力量,可以考察後發展進復興會,可以進入工廠成爲技術骨幹,可以進入小學校去當老師……要知道,陳文強在瓊州建立起基地,對人才的需求和培養是很全面的。
在三人想來,崖州定然是兵荒馬亂的樣子,他們可以先裝模作樣地去工作,畢竟革命也要賺錢吃飯不是。然後呢,是等着革命軍打過來,還是伺機去投奔,便看形勢的發展。
但來到崖州所看到的景象便有些出乎意料,不是混亂,而是忙碌,商團、民團正擴充、武裝,工廠照常運轉,百姓照樣生活,甚至縣城連宵禁也沒有。
再等等,再等等。聽說革命軍在瓊州中部鬧騰得挺歡,擊斃了瓊崖兵備道最高長官劉永滇,擊潰了三個巡防營,趁勢光復了屯昌縣,又向西進軍,轉攻儋州……
怎麼搞的?這離崖州是越來越遠了,看這崖州多富裕,爲啥就不來打呢?三人不僅失望,而且聯繫越來越困難。姚洪業想學軍事技能,便進了商團;陳鏡清進了煉油廠,正在邊學習邊做工;秋瑾則被分往陵水第二小學,去當一名教師。
“我說咱們不是復興會會員,來到這裡也不得其門而入,果然如此吧!”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秋瑾便皺着眉頭髮泄不滿,“現在怎麼辦,各奔東西,作工餬口,還談什麼革命。”
被壓迫百多年的中國產生了這批青年,他們從家庭與社會的束縛中衝出去,他們要打碎民族國家的銬鐐,成個能挺着胸在世界上站着的公民。他們或許還單純幼稚,或許還衝動草率,但那股愛國的熱情卻不可否定。國家在沉淪受辱的時候,沒有任何障礙能攔阻得住他們應聲而至,勇敢赴難。
“那怎麼辦?”姚洪業倒覺得在商團訓練中學到了不少東西,正在向成爲一個戰士的方向發展,“要說咱們能幹什麼?現在正是打仗的時候,革命軍需要咱們嗎?”
陳鏡清眨了眨眼睛,有些懷疑地看着姚洪業,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在上海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姚洪業撓了撓頭,說道:“我覺得吧,得先學好本事,就象我在商團學會了打槍,健壯了體格,只要一到時候,我就去參加革命軍,肯定是既勇敢又熟練的戰士。”
“商團、民團都是維護本地治安的,算不算官府的走狗?”秋瑾不太確定地說道:“如果要調去打革命軍呢,你怎麼辦?”
“那就更簡單了,我尋機就投身革命軍,說不定還能帶着槍彈呢!”姚洪業摸着下巴,想得挺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