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正峰從陳忠那裡得知,吳良德向陳家借錢,而且一借就是二十萬兩銀子。陳忠告訴石正峰,陳家的粥棚開不下去了,陳元賓決定明天就把粥棚全都撤了。
粥棚一撤,流民們必將餓殍遍地,楊漣想要去勸說陳元賓。
石正峰攔住楊漣,說道:“楊叔,你別去了,陳老爺也是沒有辦法。陳家開設粥棚,在那些黑了心腸的官吏、商人看來,陳家就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楊漣很是氣憤,叫道:“陳家做善事招誰了,惹誰了,礙着誰了,這他媽什麼世道!”
一向斯文儒雅的楊漣,氣得爆出了粗口。
石正峰沉默不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怎麼描述吳良德、蔣亮這些人。
楊漣怒氣未消,叫道:“我去找吳良德,我當面問一問他,爲什麼要勒索陳家。陳家救濟流民,也是爲他這個縣令分憂,他爲什麼如此不明事理!”
石正峰攔住了楊漣,說道:“楊叔,你去找吳良德,不僅解決不了問題,還會使自己身陷囹圄。”
楊漣說道:“正峰,咱們當初到平陽縣的目的,就是爲了查清吳良德的不法事蹟。向陳家借錢這件事,一定是吳良德擅作主張,如果是朝廷的意思,他吳良德爲什麼不敢寫字據?”
石正峰的臉上現出了堅定的神情,說道:“咱們施粥救濟流民,已經把流民們團結到咱們身邊了。現在,該讓吳良德,還有新鄭的君上、太后他們,感受一下人民的力量了。”
楊漣看着石正峰,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石正峰說道:“巡視平陽縣的欽差大臣戴宗快到了,我們要通過戴宗,展示一下人民的力量。”
陳家無奈撤了粥棚,流民們頓時就亂了起來,那場面就像是往沸騰的油鍋裡潑了一瓢水。
石正峰和楊漣出面,穩住了流民們,石正峰告訴流民們,迫於官府的壓力,粥棚不得不關閉,他要帶着大家,向官府討個說法。
這些天來,流民們喝着陳家粥棚的粥,賴以活命,早就把石正峰、楊漣當做了主心骨。石正峰、楊漣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數以萬計的流民都願意聽從石正峰的調遣。
************
戴宗被任命爲巡視平陽縣的欽差,很不情願地接了聖旨,磨蹭起來。
戴宗在新鄭這繁華都市待得時間久了,不想舟車勞頓,去平陽縣那窮山惡水之地。但是,聖旨已下,不由得戴宗不去。
戴宗知道,吳良德是鄭公的人,自己去平陽縣巡視,說白了就是走個形式,做做樣子,不用着急。
在新鄭磨蹭了好幾天,戴宗才率領欽差隊伍,離開新鄭,緩緩向平陽縣行去。
中古世界的道路崎嶇坎坷,就算是官道,也是坑坑窪窪,和現代世界的水泥路、柏油路無法相比。中古世界的馬車,車輪都是木頭做的,也沒有什麼減震措施。
戴宗在新鄭養尊處優慣了,坐着馬車顛簸在土路上,沒走出幾里路,戴宗就顛得屁股生疼,叫車伕停下馬車休息。
就這樣,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磨蹭了將近一個月,戴宗的欽差隊伍纔來到平陽縣郊外。
戴宗掀開車簾,問道:“還有多久能到平陽縣城呀?”
車伕說道:“大人,這下真快到了,前方十里就是平陽縣城。”
戴宗苦着臉,說道:“還有十里呀,我這屁股,都他媽顛成八瓣了。”
戴宗剛要回到車廂裡,突然,前方揚起了漫天的塵煙。戴宗愣了一下,定睛一看,塵煙之中,是黑壓壓的一大羣人,像潮水一樣,涌了過來。
戴宗嚇得臉都白了,叫道:“那是怎麼回事,護衛,護衛,快保護本欽差!”
平陽縣一帶匪盜橫行,戴宗隨身攜帶了一千精兵。這一千精兵看見一大羣人向欽差隊伍涌來,立刻刀劍出鞘,護在了戴宗的馬車周圍。
戴宗躲在車廂裡,瑟瑟發抖,不停地念叨着,女媧娘娘保佑,女媧娘娘保佑......
護衛官兵拿出弓弩,準備向涌過來的人羣射擊,但是,當他們看清人羣的模樣時,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了。
人羣當中都是流民,一個個面有菜色,瘦得皮包骨,男女老幼全都有,拄着柺杖,拿着破碗,手裡卻沒有武器。流民們漫山遍野,數以萬計,圍住了戴宗的欽差隊伍,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護衛官兵當中,爲首的是一名姓徐的校尉,徐校尉厲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流民當中,走出來兩個人,這兩個人戴着面具,正是石正峰和楊漣。
石正峰說道:“請問這是欽差大人的隊伍吧?”
“是又怎樣?”徐校尉目光犀利地盯着石正峰。
石正峰說道:“我們都是平陽縣的百姓,因爲不堪忍受縣令吳良德的剝削欺壓,流落至此,希望欽差大人爲我們主持公道,嚴懲吳良德!”
徐校尉說道:“平陽縣令吳良德究竟有沒有剝削欺壓你們,欽差大人調查之後,自會得出結論。你們想讓開,別擋着欽差大人的路。”
石正峰說道:“吳良德在平陽縣一手遮天,如果欽差大人入城,恐怕會被吳良德矇蔽,甚至是脅迫。”
“笑話,”徐校尉瞪起了眼睛,叫道,“有本校尉及弟兄們在此,誰也休想傷害欽差大人。”
戴宗聽見徐校尉在外面和人說話,想象中賊寇截殺欽差隊伍的場面沒有出現,戴宗的心情放鬆了一些,掀開車窗簾,問道:“怎麼回事?”
徐校尉騎馬來到車窗邊,說道:“回大人的話,平陽縣的流民擋住了路,狀告吳良德剝削欺壓他們,想讓大人爲他們做主。”
原來這些流民是來求自己的,不是來殺自己的,戴宗立刻抖擻起精神來,叫道:“叫他們趕快滾開,不滾的話,就殺了他們!”
徐校尉是個明白人,他不能把戴宗的話,原封不動轉述給流民們。
徐校尉對石正峰說道:“欽差大人說了,大人是奉了君上的旨意巡視平陽,如果吳良德真的違法亂紀,定然嚴懲不貸。你們趕快把路讓開,否則的話,欽差大人就要視爾等爲亂民。”
石正峰說道:“欽差大人要調查吳良德,不用進-平陽縣城,我們這裡有萬民折,每一張紙都浸着血淚,都記着吳良德犯下的罪行,請欽差大人收下這份萬民折。”
石正峰取出了厚厚的萬民折,雙手捧着,高高地舉過頭頂。
這萬民折裡全是流民們對吳良德的控訴,石正峰和楊漣在流民當中調查吳良德的罪行,記錄整理,寫成摺子,數萬流民在上面按了手印。
徐校尉猶豫了一下,騎馬過去,取了萬民折,遞到戴宗面前。
“大人,這是萬民折,控訴吳良德的罪狀。”
戴宗看都沒看,揮了一下手,說道:“把這東西扔了,把那些擋路的亂民給我殺了。”
徐校尉大吃一驚,說道:“大人,這可是萬民折,官員毀壞萬民折可是死罪,擊殺百姓,更是死罪呀。”
戴宗說道:“他們不是百姓,他們是亂賊,殺,給我殺。”
徐校尉朝戴宗抱了一下拳,說道:“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這種事情,我徐某人做不出來。”
戴宗勃然大怒,指着徐校尉,叫道:“你敢不聽從本欽差的命令?!”
徐校尉扭過頭去,不再理會戴宗。
戴宗看了看徐校尉手下的那些官兵,官兵們都以徐校尉馬首是瞻,對戴宗表示出了不屑之色。
戴宗嘆了一口氣,緩和了語氣,對徐校尉說道:“你去問問那些人,他們要怎麼樣才肯把路讓開。”
徐校尉去問石正峰,石正峰說道:“欽差大人向我們做出承諾,將吳良德撤職,押解到新鄭問罪,我們就讓開路。”
徐校尉說道:“你們這是在威脅欽差大人?”
石正峰說道:“我們這些小民最大的願望就是安安穩穩地活着,這樣的願望吳良德都要給我們剝奪了,我們沒有辦法,不得不出此下策。吳良德在平陽縣當一天的縣令,我們這些小民就一天沒有活路。”
徐校尉把流民們的訴求轉告戴宗,戴宗的臉色變得鐵青。
戴宗離開新鄭之前,鄭公告訴他,吳良德是鄭公的親信,無論如何,也要保全吳良德。
戴宗不能違背鄭公的話,他想着先向流民們做出承諾,然後進了城再不認賬。
徐校尉看出了戴宗的心思,說道:“大人,您是欽差大臣,您代表的是君上,您要是做了承諾,幾萬人聽着呢,這承諾可就不能反悔了,否則就是欺君欺民,滅九族的大罪。”
戴宗嚇了一跳,有些六神無主,問徐校尉,“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徐校尉說道:“大人,咱們前些天已經派人去給吳良德送信了,告訴他,今天咱們就會到平陽縣城。我們沒有到,吳良德一定會派人出來查看,到時候,吳良德會想辦法救我們的。”
戴宗一籌莫展,只好聽了徐校尉的話,說道:“但願吳良德能早點救我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