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河說道:“百姓對給楚國進貢一事,沒什麼意見。”
石正峰深感意外,說道:“難道杞國百姓都如此麻木不仁?”
石正峰剛開始以爲,杞國給楚國進貢就像是中國古代,番邦向中原王朝進貢。番邦拿點仨瓜倆棗的土特產,到了中原王朝的國都之後,中原王朝的皇帝收下了那仨瓜倆棗的貢品,然後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些番邦使者,臨走時,還要賞賜給番邦使者一大筆財物,這財物的價值要遠遠大於貢品,所以,各個番邦纔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前來向中原王朝進貢。
名爲進貢,實際上是來佔中原王朝的便宜,說得直白一點,中原王朝就是花錢買面子,萬邦來朝,大國氣象嘛。
杞國給楚國的進貢不是這樣,如果從中國歷史來比對的話,杞國給楚國進貢像是北宋給遼國送歲幣。名義上,杞國比楚國低半截,實際上,杞國給楚國的是真金白銀,不是樣子貨,而楚國不給予杞國回贈。
石正峰覺得楚國如此欺壓杞國,杞國百姓應該同仇敵愾,恨楚國入骨纔對,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陳江河告訴石正峰,“按理說,杞國百姓應該恨楚國,但是,老君上在位的時候,想出了一個妙招,老君上對百姓們說,晉國要吞併杞國,楚國爲了保衛杞國出兵與晉國作戰。楚國人爲了保衛杞國流血犧牲,杞國給楚國一些犒勞也是應該的。老君上告訴百姓們,咱們這些東西不是貢品,是犒勞。”
按照杞國老國君所說,這事情的性質立刻就變了,不是杞國卑微地向楚國進貢,而是杞國花錢買楚國人的命,讓楚國人替自己打仗,一下子杞國就由奴才變成了主子。
石正峰說道:“晉國距離杞國這麼遠,怎麼會吞併杞國?就算是吞併杞國,晉國也應該把周圍的小國先滅掉。楚國與晉國爭霸是爲了保衛杞國,這麼荒誕的話,有人信嗎?”
陳江河笑了一下,說道:“老百姓懂得什麼,你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對待老百姓就得像對待孩子一樣,你要學會哄他,誰會拿哄孩子的話當真?”
石正峰撇了撇嘴,心裡憋着一句話沒有說出口,這不是愚民嗎?
陳江河說道:“正峰,你也不要太糾結,杞國北邊有晉國,東邊有齊國、魯國,西邊有宋國、鄭國、南邊有楚國,這麼一大堆國家,哪個國家實力都比杞國要強,哪個國家都視杞國爲肥肉,杞國要想在這列強環伺的境地裡生存下來,只能放棄一部分尊嚴,這也是小國的無奈。”
石正峰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陳將軍,咱們啓程吧。”
杞國每年給楚國的貢品其實就是保護費,杞國交了保護費,楚國就出面保證杞國的完整,要不然,在這大爭之世裡,周圍列強早就把杞國滅掉十次八次了。
陳江河他們的隊伍一共有將近兩千人,其中車伕、僕役加在一起有五百多人,官兵護衛,包括峰字營在內,有一千多人,這一千多官兵都是挑選的精兵強將,戰鬥力很強。
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杞城,向鬼泣澤方向行進,石正峰、蘇廣益騎着馬,陪伴在陳江河的身邊,走在隊伍的中間,兩千多人的隊伍,排成一串,像一條長蛇似的,蜿蜒而行。
蘇廣益騎着高頭大馬,走在副將陳江河的身邊,感覺很是威風,臉上洋溢着笑容。
蘇廣益說道:“陳將軍,咱們大軍人多勢衆,威風凜凜,小蟊賊見了這陣勢,恐怕早就嚇得逃之夭夭了吧?”
陳江河說道:“杞國這段路程沒什麼問題,蟊賊們都知道這是給楚國的貢品,要是劫了這批貢品,君上會舉全國之力要他們的腦袋。但是,出了杞國之後就沒這麼太平了,尤其是鬼泣澤這三不管的地方,那裡的盜賊可是窮兇極惡,就是給天王老子的貢品,他們看上眼了,也敢伸手去搶。”
蘇廣益瞪大了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陳江河,問道:“陳將軍,咱們還有多久到鬼泣澤?”
陳江河說道:“大約三四天之後吧。”
蘇廣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女媧娘娘保佑,到了鬼泣澤可千萬別遇到那些不要命的死強盜。
陳江河、石正峰他們的隊伍走了一天,平安無事,天黑之後,選了一處平原之地,安營紮寨。兩千多人紮起帳篷,點起了篝火,連成一片,聲勢浩大,就算周圍有強盜、野獸也不敢靠近。
軍夫開始去打水、淘米、架鍋、煮飯,所謂軍夫就是軍隊裡的雜役,是非戰鬥人員,幹一些雜活兒,伺候官兵們。
很快,一鍋鍋噴香的米飯就煮好了,官兵們趕了一天的路,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一個個拿着碗盛着米飯,從罈子裡夾出幾條鹹菜,鹹菜就着米飯,狼吞虎嚥。
放到石正峰以前所在的現代世界,士兵們的伙食很差勁,整天高強度勞動,只有白飯和鹹菜,一點油水也沒有,怎麼補充營養?
但是,在中古世界,足量的白飯、鹹菜,對於士兵們來說,這已經是很高的待遇了。
中古世界生產力低下,糧食問題一直是解決不掉的大問題,士兵們肩負着戰鬥的任務,但是,也只是勉強能吃飽而已。
吃飽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種奢望,那就別提什麼口味了。普通士兵吃的都是雜糧,有時候還要摻雜野菜,陳江河手下的這些士兵能吃上白米,還有鹹菜下飯,能嚐點滋味,豈能不知足?
陳江河、石正峰、蘇廣益、七彩還有幾個軍官圍坐在篝火前,軍夫捧着一鍋米飯送了過來,給每人盛了一碗。然後,軍夫又拿出了幾個小罈子,從罈子裡取出了各式各樣的醬菜、鹹魚、肉乾,陳江河、石正峰他們是軍官,待遇自然要比普通士兵高一些。
石正峰騎了一天的馬,也是又累又乏,現在吃着米飯就着醬菜、鹹魚、肉乾,感覺這些醬菜、鹹魚、肉乾比現代世界的那些美食佳餚好吃多了。
如果一個人總是吵着說自己不幸福,那麼,把他關起來餓上三天,再給他一碗米飯,這碗普普通通的米飯就能讓他感受到幸福的含義。
陳江河擡頭望了望夜空,說道:“天氣很好,看樣子這幾天都是風和日麗,咱們得抓緊時間趕路。”
陳江河、石正峰他們這一路走來,最害怕的是強盜,然後就是下雨。中古世界的道路都是土路,只要一下雨,立刻就成了泥潭,頂着風雨在泥潭中跋涉,這種滋味想一想都直咧嘴。
蘇廣益說道:“吉人自有天相,咱們這次去楚國一定順順利利的。”
陳江河看着蘇廣益,笑了一下,說道:“對,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順順利利的。”
衆人填飽了肚子,就回到各自的營帳裡睡覺,每天一大早還要起來趕路,得抓緊一切時間好好休息休息。
七彩跟着石正峰來到了一座帳篷裡,在這支兩千人的隊伍裡,七彩是唯一的女性。本來,石正峰想着把七彩託付給史光胤照看,但是,七彩堅決不同意,她非要和石正峰一起押送貢品去楚國。
七彩對石正峰說了,石正峰救了她爹爹的命,她願意當個婢女,一輩子伺候石正峰。
七彩要伺候石正峰,這是真心實意,不過,其中原因除了報恩之外,還有七彩對石正峰的愛慕之情。胡大勇知道女兒的心思,把女兒託付給石正峰,也是撮合兩個人。
七彩只要能和石正峰在一起,可以不計較什麼名分,石正峰卻有些尷尬。七彩只有十六歲,高中生的年齡,想一想和她談婚論嫁,石正峰總有一種摧殘祖國花朵的罪惡感。
石正峰進入帳篷之後,七彩像一個賢惠的妻子似的,已經把被褥鋪好了。狹小的帳篷裡只有石正峰和七彩兩個人,石正峰看着七彩,一顆心兒有些發燙。
七彩擡起頭來,微微一笑,說道:“正峰,睡覺吧。”
本來,七彩想稱呼石正峰爲“大人”、“老爺”,但是,石正峰很討厭這種階級壓迫式的,就讓七彩直呼自己的名字。
石正峰脫掉了靴子,倒在了七彩的身邊,說道:“你也早點睡吧。”
七彩嗯了一聲,也躺下來蓋上了被子,帳篷裡靜悄悄的,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石正峰心想,自己這是要做柳下惠呀,可是,石正峰卻沒有柳下惠那樣的定力,一個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和自己共處一頂帳篷之內,怎能不意亂神迷呀?
石正峰躺在帳篷裡輾轉反側,難以入睡,這時,石正峰聽到了七彩的呼吸聲,想來七彩也是失眠了。
“七彩,你睡了嗎?”石正峰輕聲問道。
七彩說道:“沒有,不知怎麼了,有些睡不着。”
石正峰笑了一下,轉身看着七彩,說道:“我也是,要不咱們聊聊天吧,七彩,你說這大周王朝之外,會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七彩說道:“大周王朝四周都是窮山惡水、流沙大海,只有少量的蠻夷生活在那裡。”
石正峰說道:“那蠻夷之外是什麼樣的世界?”
七彩被石正峰問住了,想了想,說道:“蠻夷之外就是天盡頭了,我們大周王朝處在天下正中央,蠻夷分佈四周,這就是整個世界呀。”
石正峰雙手枕着腦袋,說道:“或許世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