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話,彼此沉默着。過了一會,閻隱幽幽地開口:“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倆是很相愛的。我哥是個棄嬰,在冰天雪地裡凍得奄奄一息的他,被緋彌抱回了天界。
“那時候,緋彌在天界沒什麼地位,因爲聽說他不是天帝的親子,而是他的母親在嫁給天帝之前和魔族的一個男子的孩子。當天帝看到緋彌的第一眼就看出,於是本來得寵的天后就這樣被打入了暗黑神殿,緋彌是在那樣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長大的。
“可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緋彌的力量越來越強,在兩百歲的時候,就打敗了天界的首席戰士蒼琉。漸漸的暗黑神殿的封印已無法困住他,他可以自由地在天人魔三界出入,寒冰山則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大概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救了我哥。
我有些不解:“誒,等一下,你說你哥是棄嬰,那你……”
“當時我哥是被他`母親拋棄的,後來父親找到了他,可是非人異族王族是不允許混血掌權的,魔界不能容納我們,父親就將我們安置在寒冰山。”他抓了抓腦袋,“我講到哪裡了?”我說:“嗯……緋彌在雪地裡救了你哥。”
“哦,之後,緋彌將我哥養大,當然我哥一直都很依賴緋彌。那時候他還小,根本不知道那種依賴會一天天加深,逐漸變質,但是後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對緋彌的那種感覺已經遠遠超出了對哥哥的敬愛的時候,他苦悶了很久。
“有一天他無意間從別人口中聽說他和緋彌並沒有血緣關係的時候,就大膽地給緋彌說明了他的心意,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們乾柴遇到烈火,緋彌在他身上刻上了永遠都無法磨滅的印記。
“後來,他們的事被天帝發現,於是將他們趕出天界,緋彌在寒冰山爲他建造了宮殿後自己則在寒冰山靠近勝蚩的宮殿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慕雪宮,之後就離開了我哥。”閻隱說到這裡,我看到他眸子裡無法遏制的怒火。
“我哥用盡一切辦法都沒能留住他,他回了天界,歸順了天帝,並立下血誓,永遠不再和我哥有往來。本來我哥是放棄的,但是後來聽說,他竟愛上了一個人類,並和那個人類一起住在慕雪宮,我哥怒了,積壓了很多年的怒火一下爆發了出來。”
“他毀了曾經緋彌爲他建造的宮殿,殺了那個人類,他其實沒有想過要真的殺了他,他用了噬魂禁咒,噬魂禁咒是非人異族的禁術,用了噬魂禁咒的人會在百年之內處於沉睡狀態,他用他的百年時間做了一個賭注,就是想證明緋彌究竟愛不愛那個人類,可是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那個人類死了。父親在他沉睡之前找到了他,打開了他體內的封印。後來那一百年來,我一直守在他身邊,估計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他苦澀地笑笑,眼睛微微泛紅。
“再後來緋彌找到了他,那時他剛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可是緋彌卻還是傷了他,只爲了搶走那個人類的靈魂,但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就算他當時不搶,我哥也會將那個人類的靈魂給他。”閻隱突然笑了,但是眼中卻是強烈的憤怒,“他恨我哥?可笑!明明害死那個人類的是他自己,他卻口口聲聲說是我哥殺了那個人類,我哥這些年被禁咒反噬的痛苦他又知道?”說到這裡閻隱已經淚流滿面,他用袖子粗魯地揉了揉眼睛,“可惡!”
我愣了一下,他紅着眼對我抱歉地笑笑:“啊,不是說你。”我回他一笑,他扭頭看了看窗外,“故事講完了,我先回去了。”
講了這麼多傷心的往事,他的確應該靜一靜,我微笑着點了點頭。
閻隱離開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我繼續坐在那裡,腦子裡亂作一團的思緒理不清,也剪不斷。不知道我在那裡坐了多久,直到被無邊的黑暗所吞噬我才清醒過來。摸到桌邊點了燈,赤紅的燭火輕輕跳躍,合着心跳的節拍,溫暖,平穩。
可是,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的就是翼王那有些滄桑有些無奈卻時刻溢滿溫柔的眼神,可是突然之間就又變成他後來在緋彌的門口時看我的眼神。
原來前世的我在他們之間充當的也僅僅只是一個配角,一個可恥的第三者。
緋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真的不再愛翼王了麼?那麼多年的感情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麼?當初他離開翼王到底是因爲不再愛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白天他和翼王的對話,像是在努力剋制着什麼。
一大堆疑問在腦子裡縈繞不去,我躺在牀上輾轉難眠,最後索性一跟頭翻了起來,坐在牀上發呆,直到天快亮時,纔有了些睏意。
後來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伴隨着閻隱有些焦急的聲音:“雪!你在不在裡面?快開門啊……”
剛剛睡下不久就被吵醒,我有些心煩氣燥地開了門,站在門口的是一臉神色焦急的閻隱。
我揉了揉眼睛,用手掩着嘴打了個哈欠:“什麼事啊?”
閻隱有些嗔怪地皺眉:“你還在睡覺嗎?!現在都幾時了?”
我倚着門框閉着眼睛:“有事就快說,沒事我睡覺去了。”說完我打着哈欠往牀邊挪。
他一把扯住我的袖子:“誒誒誒,你別睡,蓮影殿那邊出事了,我哥跟緋彌又打起來了,你快跟我走!”說着拽過我的手就往外衝。
“等等……等一下,我還沒穿衣服呢,誒!”
蓮影殿和光影殿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此時,蓮影殿上空黑雲密集,狂風乍起,偶有幾道閃電劈過,撕裂天空。空中兩個漂浮的身影,一紅一黑,兩人身後的髮絲被狂風席捲翻飛。
翼王背對着我們懸浮在空中,手執一把紫晶玄杖,巨大的黑色羽翼在身後展開,輕輕扇動,狂躁的暗紫色氣流在他身後形成巨大的漩渦。
緋彌看到我們,飛身退到他對面的房頂,周身的紅色氣罩瞬間退了下去,“我不想跟你打,我只是要解藥!”狂風舞亂他的發,血色的髮絲在他身後翻飛,纏繞,一絲絲,一縷縷,糾纏不休。
“你應該知道,只要你不對他做什麼,他是什麼事都不會有的。”翼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有些遙遠,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你爲什麼總是要爲難他?對不起你的人是我,有什麼你就衝我來。”緋彌眉間的陰影在昏暗中更加凝重,可能是因爲理虧,聲音又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閻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哥……他又對你做了什麼?”
我咧開嘴傻笑:“沒……沒做什麼吧。”
他眉頭一皺,扳過我的身體,一把扯開我的衣襟。
我趕忙用手護住袒露的胸口:“喂!你幹什麼?”
他扯開我的手:“我對你不會感性趣,你放心。”他的視線在接觸到我胸腹處那塊暗褐色隱隱泛綠的疤痕時,明顯地一震,隨即蹙緊了眉。
我看着他一言不發地盯着我胸腹處那塊醜陋的疤痕,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他伸出手,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有看着他把手掌貼上我胸腹處那塊猙獰的疤痕,幾乎是同時一陣鑽心的痛楚從小腹襲來,我痛呼一聲,蹲下身子捂住小腹,痛出了一身冷汗。
我捂着劇痛的小腹,擡頭看向上空的兩個人,緋彌皺眉看着我。然後從我身上收回視線,軟下語氣,對翼王道:“要怎樣你才肯拿出解藥?”
翼王回頭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解藥?解藥就是我的血,你有本事就給他換上吧。”
“小夜,不要這樣……”緋彌的語氣像在哄一個不經事的小孩子。
翼王的身體一震,握緊了手中的紫晶玄杖,低低的咒語吟唱聲從他口中飄出,暗紫色的咒文在他周身一圈一圈纏繞,玄杖發出耀眼的紫色光芒,炸裂開來,撕裂了黑暗。
翼王輕舉玄杖,一道紫色閃電出現在緋彌的頭頂,眼看就要劈中,電光火石之間,緋彌的周身爆發出強烈的紅光,整個人都被耀眼的紅色氣罩包圍。閃電擊中罩壁,瞬間化爲無數條柔和的流光,消散在罩壁之外。
翼王輕揮着手中的玄杖,接踵而至的是一陣更爲頻繁的電擊,雖然沒有對緋彌造成直接的傷害,但是隻看他的紅色氣罩顏色越來越淡,我就知道,緋彌撐不了多久。
翼王極盡瘋狂的咆哮着:“你爲什麼不還手?!殺了我就可以解他身上的蠱,你還手啊!”
緋彌依舊緊咬着牙,並沒有打算還手的意思,隔着赤紅的氣罩,可以看到他緊緊蹙在一起的眉。
“哥!你冷靜一下!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翼王手中的動作一滯,也許是剛纔過於消耗靈力的關係,他急促地呼吸着,身體微微顫抖。
緋彌周身的氣罩退了下去,有些歉疚地看着他:“小夜……”
“哈哈哈哈……”翼王突然大笑起來,“那你們就一起去死!!”說着他手中玄杖一揮,一股紫光朝我襲來。
我驚詫地睜大了雙眼,愣在原地,忘記了躲閃。
突然眼前紅光一閃,伴隨着一聲悶哼,我被撲倒在地。溫熱的胸膛緊貼着我的,冰涼的髮絲散落在我的頸項,微癢的觸感。
睜開眼時,強烈的光線刺痛了雙眼。空中的黑雲已經散去,翼王收了翅膀站在不遠處,驚詫地睜大了雙眼,視線緊鎖住伏在我身上的人。
身上的人一動不動地將我護在身下,能夠感覺到他的胸腔隨着微弱的呼吸微微起伏,微熱的氣息呼在我的頸項,夾雜着濃烈的血腥味。
我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觸動了。
這個人,這個曾經一次次傷害我的人,居然用他的身體替我擋住了致命的一擊!
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我已經無法思考。
身上的人動了動,雙手撐着地面,支起上半身,暗紅的眸子黯淡無光,他有些虛弱地眯起雙眼看我,眉頭輕輕皺在一起:“你沒事吧?”
我木然地搖搖頭,鼻根有些發酸。
緋彌從我身上爬了起來,對我伸出手,我把手放進他的手心,他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他背對着我站在我前面,翼王來到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的臉,眼中的傷痛更甚。翼王的視線移到他仍殘留着血漬的嘴角,正欲伸手去擦。緋彌微微側頭,躲開。
翼王的手僵在半空,緊握成拳,然後自嘲地笑笑:“你真是……很愛他啊。”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不想怎樣,”翼王伸手一把將我扯到他身邊,緊緊攥住我的手腕,手骨像要被他捏碎,“我要他留下。”翼王的聲音不冷不熱,不帶一絲感情。
我愕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緋彌皺眉:“爲什麼?”
翼王從容道:“我們可以打個賭,以百日之期爲限,看他願意跟你走,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百日之後,如果他選擇你的話,我就無條件給他解蠱。”
我皺了皺眉,這兩人當我是什麼?
緋彌沉色道:“我沒有必要和你打賭!”
翼王有些嘲弄地看着他:“你怕輸?”
緋彌嗤笑一聲:“可笑!我怎麼會輸?”
翼王擊掌:“好,那就一言爲定。”說罷,轉身欲走。
緋彌怒道:“他不是賭注!”
翼王沒有回頭,聲音淡淡的:“這可不是你說了算,或者你可以選擇殺了我。”說罷轉身朝門口走去,“閻隱我們走。”
翼王剛走,緋彌就支撐不住險些跌倒,我扶住他:“你……要不要緊?”
他搖搖頭:“你先扶我回房。”
接下來幾日,我依然在蓮影殿照看緋彌,但是每天都會回光影殿,總覺得和他相處的感覺很奇怪,他對我太過溫柔,呆久了我怕我會瘋。
這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躺在牀上,感覺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刮挲着我的臉,我用手一揮,碰到……一隻手?
我猛地睜開眼睛,對上一雙金色的眸子,幾縷冰藍色髮絲瀉下,散落在我的枕邊。
我騰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方纔看清楚,在我眼前的是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大美人,藍髮大美人。
藍髮大美人略有些不屑地看着我,順了順他垂在耳邊的髮絲:“聽說你就是夜夜和那個紅毛爭得天昏地暗的女人?我還以爲是哪裡的大美人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我覺得背脊發寒,牙關抖個不停:“……你怎麼進來的?”
他擡起高貴的刀削過一般的尖下巴,眯起那雙金色的眸子,用鼻孔看我:“我當然是走進來的,難道你用過爬的?”他看着我微微側頭,撇撇嘴,“聲音真難聽,不男不女的。”說着,湊近我伸手扳過我的下巴,“不過……這張臉,很是眼熟啊……在哪裡見過?”
我將我的下巴從他的手裡解救出來,心裡偷笑,原來他不認得我。
我諂媚地笑:“小的這張臉,當然不能跟您比,您是高高在上的藍狐首領,小的地位卑賤,跟小的比會折損了您高貴的身份。”
他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倒也是。”說罷將衣袍下襬一掠,一**坐到我的牀上,“可是你說,爲什麼夜夜情願喜歡你也不喜歡我呢?”
我眨眨眼:“呃?夜夜?”
他白我一眼:“笨!就是翼王。”
“你你……你爲什麼這樣叫?”難道你不知道聽的人聽了有多難受麼?
他更加鄙視我:“這叫暱稱,你懂不懂?土包子。”
我愣:“呃呃,小的是土包子。”我非常誠懇地看着他,耐心的解釋,“不過首領,您的夜、夜不喜歡小的,他和緋……紅、毛打架也不是因爲喜歡小的,或許您弄錯了。”
他挺直了腰桿,側頭看我:“哦?是麼?對了,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身份?”
“啊啊……那個,翼王大人經常在小的面前提起您呢……”
他突然睜大了眼睛,金色的眸子裡溢滿光彩:“真的嗎?我就知道,夜夜他是喜歡我的,他只是害羞不敢承認,不過沒關係,我會慢慢來,我會讓他感受到我的愛!”我看到他金色的眸子裡冒出的粉色心心。
“不過話說回來,您找小的到底有什麼事啊?”該不會就是來找我聊天的吧?
“哼!”他側過頭冷哼一聲,用眼角覷我:“有事纔可以找你麼?這裡是夜夜的地方,夜夜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你在我的地方還要限制我的行動?”
“呃……小的不敢。”我無語了,誰來救救我?
“你叫什麼名字?”
“……滄雪。”
他用食指和拇指拈起我一撮銀髮,突然湊近我,然後大叫:“哇!你是男人?!”
我側頭看他,他的視線正停留在我敞開的衣襟處……
就在這時……
“藍印!”
我雙眼放光地看向門口的閻隱,覺得他閻隱就是我的心肝兒、我的救星、我的知己啊。
他冷着一張臉,徑直朝藍印走過來:“藍印你在這裡做什麼?”
藍印伸手捏捏我的臉:“我來看看這個小可愛,小可愛……嘿嘿……”說完,兩面夾擊,用手掌貼着我的臉,使勁□□。
閻隱終於看不下去,一掌拍掉他的手:“他可不是你的情敵!你少惹他!”
我已經感動得快要流淚了。
藍印低下頭撇撇嘴:“我只是想逗逗他嘛,你兇什麼?”他低着頭的樣子,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和剛纔簡直判若兩人。
閻隱抓住藍印將他從我的牀上扯下去,還沒等藍印站穩,閻隱已經連拉帶扯把他弄到門外,“砰”的一聲關緊了房門,將藍印歇斯底里的叫喊聲隔絕在房門之外。
我撫着胸口舒了口氣。
剛送走藍印,閻隱一屁`股坐到我牀上,複雜地看我幾眼,欲言又止。
“咳咳!”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捂着嘴乾咳兩聲:“出了什麼事麼?”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一臉正色道:“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但是又不知道怎麼說。”他頗爲難地皺眉。
“什麼事?”
“關於我哥在你身上種的蠱……”
我一驚,這段時間忙着照顧緋彌,我居然把這事給忘了,看緋彌緊張成那樣,我肯定完了。我不抱任何希望,聳拉着肩膀:“我會死?”
“啊?”他睜大眼睛急忙擺手,“不不不,死不了死不了,其實,你身上的蠱,對你並沒有什麼致命的傷害,不過會使你的身體發生一點點變化……”
“變化?什麼變化?”難道是要變成醜八怪嗎?
“簡單一點就是……”他低下頭,偷偷看我一眼,“你可能會……變成女人。”
我震驚到舌頭打結:“什什、什麼?女女女……女人???!!”這也叫一點點???
他很嚴肅地點點頭:“沒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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