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我們在山腰的一處山洞過夜。
洞內雖然沒有積雪,洞口灌進的風也足夠冷冽。
沒有能夠燒火取暖的柴枝,閻夜說他的腳力快,下山一個來回要不了一個時辰,他去山下取些柴枝,我說不用,但他說,寒冰山夜間溫度奇低,這樣的夜晚很難熬到天明。
我站在洞口看着他遠去。本已走出很遠的他又跑回來,將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不用,我身上有寒蠶雪衣……”
他按住我的手:“披着吧,我這一件抵你十件寒蠶雪衣。”
“可是……”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已經轉身跑出了我的視線。
我裹着閻夜脫下來的外袍,靠着石壁坐下。外袍上似乎還殘留着他留下的溫度,和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淡淡的幽香。
有些睏倦,我閉上眼,心想,打個盹兒,他也該回來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人在扯我的衣服,我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眼睛。看清身旁的人,頓時清醒了。我將衣服裹緊了些,站起來向旁邊移開幾步,警惕地看着他。
他一把扯掉我裹在身上的閻夜的外袍,拉過我的手就往洞外走:“跟我走!”
他看起來有些氣憤,抓住我的手的力道大得驚人,感覺腕骨像是要被他捏碎一般。
我奮力**着手腕,想要從他手中掙脫。他的力氣大得嚇人,心裡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出了洞,他就拉着我升上半空。
我頓時反應過來,更加奮力地掙扎。
“你放開我,我要下去等閻夜!”
他的手收得更緊了些。一言不發就向着平樂谷的方向飛去。
平樂谷至高處。
浮雲臺。
年滿一百二十歲的麒貓就是在這裡被天神們接入天界。
浮雲臺上,浮雲萬里,七彩流光,幻滅交錯。臺下是一望無際的雲海,雲濤翻滾;身後是刺破雲層的山峰,巋然聳立。
緋彌就這樣拉着我的手,背對我站着,久久未動。
我站在他身後,腦裡心裡全是想的等會閻夜回來看到我不在,一定會急死。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閻夜等會回來看到我不在……”
他回過頭來怒氣衝衝地朝我吼:“開口閉口就是閻夜,我跟你說過讓你不要和他接觸,你當我說的話是廢話?!”
覺得這人太過無理取鬧。
明明是我母親說過他不是好人,怎麼他還反過來管我的自由了。
“對我心懷不軌的人是你吧?我母親都知道你不是什麼好人,你憑什麼來管我?我跟你又不熟!”
“哼!”他冷哼一聲,“跟我不熟!”
手臂一緊,身體已經被他帶進了懷裡,後腦被他另一隻手扣住,他的脣毫無預兆地壓了下來。
我驚得睜大了雙眼,腦子已經停止運轉,能感覺到的只有脣上那奇高的溫度,和不時傳來的刺痛。
過了好久,他才喘息着鬆開我的脣。
我還在繼續失神。
他的額頭低着我的,滾燙的鼻息噴在臉上。
“雪,我好久沒抱過你了。”
我震驚地看着天際的浮雲,過了很久才消化掉他這句話。
好久沒抱過?莫不成我還給他抱過?
他雙手環住我的腰,尖削的下巴擱在我肩上,硌得我有些疼。
“不要拒絕我……”
我使勁甩了甩頭,聲音有些顫抖:“不要,我們都是男人啊!”
“難道你喜歡女人?”他似是戲謔地道。
我咬牙:“我是麒貓。”
他側過頭,咬了咬我的耳垂:“不管你是什麼,你遲早都是我的。”
我猛地打了個激靈:“可是現在還不是。”
“誰說的?幾百年前就是了。”
“你一定認錯了人,我才一百零三歲不到。”
“我不管!”
說完,他整個人纏到我身上,一隻手不安分地伸進了我衣服下襬。
我推他捶他揪他掐他捏他……
可他依然纏在我身上,在我腰間亂`摸。
他托起我的下顎,雙眼迷濛地看着我。眼看他的脣又要碰上我的,他卻突然停止了動作,只那麼靜靜地看着我,只是眼神變了,之前的佔有和欲`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溢的愧疚與無奈。
那一瞬間我有一種錯覺,好像他眼裡的人不再是我,而是一個和他糾纏了千萬年的人,那樣的眼神,讓人心痛。
我移開視線不去看他,他鬆開我,替我係好衣帶,捧着我的臉在我額上印上一吻。然後顫抖着說:“雪,我們回家。”
他牽着我的手在雲層中竄行,我看看腳下游走的浮雲,再回頭看看越來越遠的平樂谷。
這不是去天界的方向,也不是回我和我母親的家,方向依然是寒冰山。
有些氣憤,又有些害怕,我顫抖着問:“你要帶我去哪?”
“慕雪宮。”
我心裡一喜:“真的?”
“嗯。你看起來很高興?”
“呃,我有點事要辦,正好要去寒冰山。”
“什麼事?”
“找我父親。”
“你父親是?”
這人這麼瞭解我,我原以爲他會知道勝蚩是我父親,沒想到,居然也會有他不知道的事。
“勝蚩。”
他皺了皺眉,牽着我的手緊了緊。
“你捏痛我了。”
他手上的力道鬆了鬆:“呃,抱歉。”
接下來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我側過頭看他,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一直專注地盯着前方。紅髮垂眼,星眸,朱脣,夕陽的餘輝更爲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溫潤的金黃,宛若嫡仙。
突然之間,發現這個人美得竟是如此脫俗。全身都充斥着神族高貴冷冽得孤傲,骨子裡卻又透出幾分隱隱的邪惡氣息。
和他見面的次數不過寥寥數次,卻好似彼此相識已有千萬載,看着他的側臉,我會莫名地感覺心痛,不知原因。
最後,我們在冰雪之中之中立定,他停下來,轉過頭看我,我趕忙別開了視線,觀察四周的景象——一片遼闊的冰原,四周或許是因爲溫度太低的原因,冒着騰騰的霧氣,放眼望去,竟望不到盡頭。
耳邊突然響起低低的咒語吟唱聲,我扭過頭,看到緋彌正站在冰原之中,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複雜的手印,閉眼低聲唸咒。前方的霧氣逐漸消散,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潔白的帶有緋色`圖騰的建築。門口整齊的列着兩排銀甲護衛,似是專爲迎接緋彌的歸來。
他牽起我的手,朝着宮殿大門走去。經過大門的時候,有人高聲道:“恭迎主上歸來!”接着所有人齊道:“恭迎主上!”
我斜着眼看了看他,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雷打不動的表情。不過此時的他,卻又感覺和以往幾次見面時不一樣,多了一些什麼,我也說不出來。只是就這樣看着他,居然讓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在想什麼?”他突然握緊我的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沒什麼。”我低下頭,心開始突突狂跳。
“你是不是在想,我爲什麼會住在這裡而不是天界呢?”他側過臉,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嗯。”我只得點頭。
他輕輕嘆了口氣,轉過頭,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曾經,他和他最愛的那個人住在這裡。可是有一天,那個人突然跟別人好上了,並且要離開他。他一時衝動做了一些很過分的事情,然後那個人就走了。
後來有一天,那人遍體鱗傷地回來找他,他一時賭氣,竟將人家拒之門外。那人就在冰天雪地裡等了他三天,然後暈倒在雪地裡。當他終於良心發現,放下固執打開結界跑出去的時候,那人卻不見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那人就死了。是因爲他被人下了噬魂禁咒。這個詛咒就是,自被施咒之日起,三天內如果見不到自己最想見的人,便會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並且身體化作劫灰,靈魂也會被施咒人禁錮。
但是後來鬼使神差地讓他找到了那人的靈魂,並且將之救出,帶回天界。可是那人的靈魂卻不記得他,他說是因爲人死了可以選擇遺忘自己最不願意想起的人或事。
可不知道爲什麼,那個人偏偏能夠記得他對他的傷害,所以一直都躲着他。
那個人的靈魂在天界肆意遊蕩,終於有一天,跟着一羣貓靈一起落入平樂谷。可是因爲那人的靈魂沒有經過靈化,所以他帶着麒貓本不該有的感情,就是因爲這樣,才失去了麒貓本該有的靈力。
我聽完之後,完全處於茫然狀態,好久才組織好語言:“你說的那隻貓該不會是我吧?”
“你說呢?”他在我面前停下,轉過身,認真地看着我。
我眨了眨眼,避開他的視線,環顧四周。此時我才發現,我們已經穿過無數條迴廊,來到了一扇白底紅紋的殿門前。
他轉身,推門進去,我在他後面跟上。
房間內清香裊繞,鬱郁芬芬。
房間大得驚人,乳白色地面光亮異常,能映出人影,房間內的裝飾卻是極其簡潔。一張牀,一張桌,幾個凳子,均都是白色系。牆上列着幾隻壁燭,正對門有一扇窗,窗戶下面邊有一把竹藤編制的躺椅,旁邊還有個白色的一人多高的櫃子,窗臺上擺着一盆不知名的花。那花只有一根莖,沒有葉子,花還未開,拳頭大小的銀色花蕾微微透明。除卻這些,便再無其他。只是那牀委實大得驚人,四周還有鑲着金邊的牀幔瀉下,使整個房間簡潔之餘卻又不失華麗。
“這段時間平樂谷回不去了,你暫且住在這裡。”
雖然知道我是回不去,但這話從他嘴裡說出,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
“爲什麼?”
“天魔兩界交戰,魔界覬覦平樂谷太久,他們想要將平樂谷納入魔界範圍,可是,天界這邊堅決不肯,所以這一戰是在所難免了。”
果然出事了。
母親當時那麼堅決地要我離開,難道是早就知道這件事?
“那平樂谷會怎麼樣?”
“天帝決定毀了平樂谷。”
“什麼意思?”
“平樂谷將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以後,也不會再有麒貓的存在。當然,你在這裡,我可以保你無事。”
“呵呵呵……”我只得乾笑,希望他是在跟我開玩笑,“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雖然和他認識不久,但如今從他那無比嚴肅的表情可以看出,也許,他真的沒跟我開玩笑。
我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半晌反應過來,忙撲過去扯他衣角。
“求你,送我回平樂谷。”
“不行,現在送你回去,無疑是送你去死。”
“我母親還在平樂谷,求你送我回去!。”
他皺着眉看了我半晌,猛地扯開我拽住他衣角的手,看也未看我一眼,轉身離開。當我反應我來跑去開門,才發現門已經被鎖上了。
我奮力地叫喊,用盡全身力氣去拉門,那門卻依然紋絲不動。
當我累到虛脫靠在門背後艱難地喘息時,才終於明白了一個事實——我被囚禁了。
目光一掃,掃到了那扇大開着的窗戶,位置不高不矮,輕輕一躍便可以出去。我那剛剛沉到谷底的希望又浮了起來。
我走到窗前,縱身一躍……
可是立刻就被一道銀白色的屏障彈回地上。
於是我知道了那盆不知名的花在這裡起了什麼作用。
門被鎖死,窗戶也被設了結界,我是真的被囚禁了。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