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顧盼

也許人生經常的回眸顧盼, 只是因爲有着絲絲遺憾,等到我們都已經很老很老的時候,才發現這些遺憾或許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因爲還有這憧憬的夢境, 顧盼那時錦瑟年華, 回眸往事點點心疼。

也是因爲有了記憶所以人生才完整, 因爲記憶了愛很嗔癡的義無返顧, 所以當受過了所有的苦難,回眸再看的時候是旖旎的風光,絢爛的奪目, 光芒的耀眼。

我垂眼看向手中的資料,顧盼二字在心中盤旋不散, 一時間沒人說話, 氣氛沉默了很久, 直到秦箐輕聲喚我:“慕容小姐?慕……”

我這才緩過神來,擡首對她笑着道:“名字很有新意, 那我問你幾個問題……”

接下來便是官場上一些必要的問題,以及針對最近幾個案子的想法和建議,她回答的很是流利,想法也很有獨到的見解,其實她也是學建築的, 並不是建築系今年有多熱門, 只不過我們在雪茗的公司恰好在辦一個房地產的案子, 這是我和北堂合作的第一個案子, 所以我力求做到最好, 特地找幾個見識獨特的人來給我們公司注入新鮮血液。

但也並不是特地的搞一個面試,只是恰好趕上了公司三年一度的全面招聘, 所以只是把日子提前了而已。

不過只是小小的把時間改動了一下,在人事部來看已經是大事一件了,畢竟這是我來雪茗以後下達給人事部的第一件事情,他們當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很好。”我滿意的一笑,直接做了決定,把她留了下來,當然對於我的決定沒有什麼人敢有異議的,甚至是出了名嚴格到了苛刻的秦箐都沒有二話,可見大家對於顧盼的回答和應對自如都是非常滿意的。

顧盼倒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從容鎮定的走出了會議室,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纔看清,她的手死死的攥着,因爲用力所以關節都泛出了白色,一點點紅潤的顏色都沒有——還是剛出來的學生啊。

我嘴邊滑過一絲微笑,翻開下一個人的資料。

終於定下了幾個資質不錯的新人,我也就沒在理會,直接讓秦箐處理這些事情,然後自己一個人獨自上了天台。

和尹玄禛兩年的相處中不自覺的養成了在天台上放鬆的習慣,其實只是需要一個出口渲泄一下早已氾濫的傷痛,而這個出口就是廣袤無際的天空,那麼澄澈,那麼包容。

仰望天空,我知道,雖然世界是狹隘的,但是還有一方能容下我的天空……

天邊一隻沙雁飛過,羽翼翯翯,就像是沒留下任何記憶的溪水,只帶走了流沙的思念。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感受着陽光的洗禮,只覺得連心都暖洋洋的,不再孤單,從前在美國,英國,法國的時候總是沒有這樣的感覺,但現在卻能找回這種溫度,讓心融化的溫度。

原來最憶故鄉土,鄉梓的空氣也是最新鮮的,它給了它所有子民一個夢,一個希望,一個重來的機會,即使輸得一無所有,還有它包容的水土,繼續承載你的傷痛。

多年來,我走過了許多地方,本以爲雪茗也只是一個地方而已,可現在看來它卻不僅僅是一個‘地方’而已,它是我夢境遺留的地方,只有在這裡我才能找到所有的愛,包括自己的心,遺失了兩年的心。

清涼的,不和諧八月的風輕輕掠過,剩下的只是一種舒爽,心情不自覺的越來越好,只覺得光明在眼前,黑暗總會離去……

口袋裡的手機還在不停的振動,我屈服於它的不撓,“喂?北堂?”

果然北堂一聲笑,在電話那頭對我道:“總算是接電話了,我還以爲我要等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好奢侈的一個詞,心裡不由得喟嘆一聲,我估計連北堂都不敢斷言天荒地老到底有多久吧?

也許是因爲天氣太好,也許是因爲陽光正暖,所以燠熱的夏天到讓人覺得暢快,心情也自然好得很,所以不再去斟酌詞句,只是回答:“那你不願意啊?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是你承諾的,要兌現……怎麼?找我什麼事?”

“剛纔到你公司的時候看見你在招聘?不是在九月嗎?怎麼提前了?”他道。

我回答:“不告訴你,怎麼了?”

他也懶懶一答:“晚上我做飯,在家吃?”

“好啊。”我自然欣然答應,再一嘗他做的飯可是我最近最想的事情。

下午的工作並不算太過繁忙,流水帳似的記下了整個下午都幹了什麼,一場會議,一個洽談案,因爲尹玄禛臨時有事飛去了英國,所以原本和他討論合資案的事情也就改天了。

本來安排的滿滿的行程倒是鬆了下來。

四點多鐘的時候就已經閒下來了,手裡隨意的翻着另一本書,頓時竟然感到百無聊賴,於是放下書,到秘書室找佟煜瓊。

煜瓊見我來並不是很驚訝,只是她正忙得焦頭爛額的無暇顧及我,我也倒安靜的站在一旁,充當起了接線員。

剛接的第一個電話,對方就是記者,畢恭畢敬的問:“請問是總秘書室嗎?我是雪茗報社的記者,我想採訪慕容小姐,前幾天已經預約好了,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得到具體時間?”

我看了一眼佟煜瓊,她正埋首於部門資料整理,便也沒對她說,就回答:“我就是慕容靈雪,請問,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那邊顯然是受寵若驚:“慕……慕容小姐,您好,我是雪茗報社的記者,餘莎莎。您能抽出時間來接收一個簡短的採訪嗎?不會耽誤您很長時間,真的……”

見她語氣誠懇,我也正閒來無事,便答應了,掛了電話才和佟煜瓊說了一聲,佟煜瓊先開始是‘嗯’了一聲,後來才反應過來:“你答應啦?哎呀!這種媒體採訪就是浪費你的時間嘛……真是的,……不過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我笑了一下,然後下了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全在心中,早已經有了防備,記得兩年前第一次接觸媒體的時候還是有些忌諱忘記了的,可是現在那些潛規則早就爛熟於心。

只見靜寂的咖啡廳裡,有個穿着隨意,時尚新潮的女孩子手裡拿着一個小本,略微顯得緊張,待我走進了才發現,原來她並沒有多大,也就二十出頭,大概是二十三歲左右,怎麼雪茗的報社派來這麼一個年輕的小記者來採訪我?

心裡帶着點兒好奇靠近了她,她見我來了,忙起身,扯出一個微笑:“慕容小姐。”

我也友好的點了點頭,然後落座,她也跟着坐下了,不緊不慢的打量了她一下,她這才翻開本子,照念:“請問慕容小姐,對於雪仙失地的事情是怎麼看的?”

我優雅的一笑:“其實我覺得……”

一本正經的問,一本正經的答,這樣來回了幾個問題,她額頭已經出了密密的細汗,我倒是不覺得熱,畢竟這家咖啡廳的冷氣開的足夠的大,況且我也不緊張。

爲了緩和氣氛,我對她笑道:“你也問累了吧?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她先是一愣,然後點頭:“慕容小姐請問。”

“爲什麼雪茗報社派了你來?”話直截了當,我不太喜歡在無用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兜圈子。

她面露了窘色,低下頭找着詞,這時候就聽偌大的咖啡廳裡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叫聲:“莎莎!”

餘莎莎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急忙回了頭,我也擡眼一看,原來是今天來面試的顧盼。

顧盼一路小跑到了餘莎莎面前,然後纔看見我,衝我笑了笑,道:“慕容小姐。”

我也輕輕點了點頭:“你好。”

餘莎莎對顧盼說:“顧盼你來的正好,我……我想我還是不太勝任這份工作……”

聲音雖然極小,但是還是被我聽到了,我只是淡淡道:“餘小姐覺得這份工作不好麼?難道是我太刁鑽了,讓餘小姐覺得不好應付?”

顧盼笑:“慕容小姐這麼說就是自謙了,都知道慕容小姐是出了名的溫柔脾氣……”

我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大家都別站着了,一起坐下來聊聊吧。”

大概是顧盼來了的緣故,餘莎莎並沒有剛纔的緊張了,反而放鬆下來,幾個問題也問得很是風趣,不覺間我們已經聊了有一會了,原來顧盼和餘莎莎是高中同學,情誼很好,上了大學,顧盼出了國,餘莎莎留在國內在一所知名學院學新聞,她是最近剛剛轉入雪茗總報社的新記者,所以問話技巧幾乎爲零,和她說話自然不會太累。

我擡手看看錶,很抱歉的對她們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情,今天和你們聊的很愉快,希望下次還有機會。”

顧盼暖暖一笑:“我們也覺得是這樣,再見!”

我道:“再見。”然後起身離開。

這世上衆生繁華,沒有誰會永遠圍着誰轉,人人都有一種活法,她們有她們的堅持,我有我的固執,所以這就組成了千千萬萬的人各不相同。

我上樓收拾了東西,然後和佟煜瓊打了招呼就要走,正好聽見手機響,毫無疑問是北堂的:“喂?”

“我到了。”

“知道了,你等會兒,我這就下去了。”我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後按下電梯下了樓。

走到大堂的時候正好見餘莎莎、顧盼和北堂說話,我走到北堂身邊,顧盼驚訝的看了我一眼:“慕容小姐……”

我向她點了點頭,玩笑道:“你我還真是有緣分啊,又見面了。”

北堂道:“靈雪,你認識顧盼麼?她說她是劍橋畢業的。”

雖然知道她是劍橋畢業的,但是劍橋裡那麼多人我總部可能一個一個都記下來吧?所以搖了搖頭,對她霽顏笑答:“對不起,我不太記得你了。”

顧盼搖頭:“沒關係的,其實我也只是聽說過慕容小姐而已,倒是認識北堂學長,當時我們是一個社團的。”

我看向北堂,驚訝了一下:“你參加的什麼社團?”

北堂淡然答道:“早忘了,當時可能是心血來潮,都不記得了。”

顧盼臉上顯然是失望的神色,然後忙掩飾過去:“不耽誤北堂學長和慕容小姐的約會了,我和莎莎先走了。”

“不是約會。”我好心提醒,畢竟餘莎莎是媒體的人,總不能大大方方承認吧?於是道:“只是去討論案子而已。”

北堂也微笑點頭,顧盼眼睛裡突然亮閃閃的,彷彿是看到了希望,笑答:“哦,那是我說錯了……”

看着餘莎莎和顧盼遠去的身影,我無奈嘆道:“你說你,大學的時候都不消停一下,又跌碎了一地芳心啊。”

北堂看着我寵溺的笑,然後細心的輕輕給我攏了一下耳邊的碎髮:“回家吧,我給你做飯吃!不過咱們要先去超市挑菜,你想吃點兒什麼?”

心裡頓時感到溫暖,回家,買菜,做飯,這就是一個平凡家庭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於是會心的一笑撒嬌:“餓了,我想喝海鮮湯了。”

“不是對海鮮過敏嗎?湊合喝點兒奶油蘑菇湯好不好?”他邊向大門走便詢問。

我環上他的手臂:“奶油太膩了,不然喝蔬菜湯算了。”

“也行。”

廳堂裡彷彿還有這我們對話的餘音,斜暉西洋,日薄西山,我們兩個開車通向幸福的雲端。

紛雜的超市裡,我和他一人帶了一副墨鏡,我的是淡紫色的,他的是淺藍色的,倒是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心裡還是在害怕,如果北堂臨瑞和我爸爸反對我們兩個,那時會不會還是一場心碎的分離?

手裡拿着一個紅彤彤沉甸甸的西紅柿,腦子裡卻不停的盤旋着這樣的想法,表情不自覺的失落起來:“北堂……是不是,幸福真的很容易消失?”

他停下手裡的‘工程’在我耳畔道:“其實幸福不曾遠去,只是我們對於它置之不理了而已。”

一籃子的新鮮蔬果,我們滿載而歸回到了家。

廚房裡,他的身影還在不停的晃動忙活,我玩心四起,悄悄踱步到了廚房,從他身後一下子抱住他:“好了沒有?不然你教我做飯吧,這樣以後兩個人做飯也快一點兒!”

他手裡依舊熟練的切着菜,笑答:“你這位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今天倒是有興致學這個了?”

“還有君子遠窇廚之說嗎?怎麼也沒見你遠離廚房啊?”我不依不饒的矯情。

他只是笑:“這不是爲了附和某位品味刁鑽習慣獨特的大小姐心意?你不愛吃什麼,愛吃什麼,我總不能讓所有的餐廳記下來吧?所以乾脆親歷親爲,也好慰籍一下你這受傷的胃……最近你的胃還好麼?”

我點頭:“好的不得了,你就放心吧,我切水果吧,你要吃什麼?”

“葡萄好了。”他隨口一答,我從購物袋裡找出了葡萄洗淨放在水晶琉璃碟裡。

真的是幸福到有了錯覺嗎?只是這一刻覺得這就是此生的天荒地老,幸福真的不曾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