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玄子冷眼盯了楚無痕一眼,便朝族長慕容霜說道:“族長,本不應該瞞你,但是又怕你心懷婦人之仁,所以,自始至終,楚無痕的身份便一直瞞着你,現在,楚無痕已經略有成就,且時機已經成熟,所以,今日前來,特地想要稟報與你,你眼前的楚無痕,就是先族長萬朝宗之子嗣,當年楚大娘之孩兒……”
“滾!”
歇斯底里的一句粗話,竟然從堂堂族長慕容霜口中說出。
而且,聲音出奇的憤怒,好像拼勁了最後的一絲生命,將這一個字喊得是震天動地,草屋外的寒眉沐亦軒鎖心聽得真真切切,不知道屋子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又不敢隨便闖入,只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草屋裡,除了水玄子之外,楚無痕沐寒雨和落塵,好似聽見一聲石破天驚的尖叫,三個人震耳駭目,心頭如同晴天霹靂!
族長慕容霜大口喘着氣,面色因激動而紅潤,乾枯的手臂因激怒而顫抖。
眼神裡,不相信似的,看着水玄子,甚至有一絲惡毒。
“霜兒,不要這樣,他,雖然是萬朝宗的孽子,可是畢竟是洛傾顏萬年前的孽緣,也只有他能解除我族羣之危難……”
水玄子喊族長慕容霜叫霜兒,這個名字,能從國師口中說出來,而族長慕容霜聽了,毫無反駁,更無異色,足見兩個人關係非同一般。
然而,此時的楚無痕沐寒雨落塵三人還在驚詫之中,哪能顧得了那麼多。
水玄子話音未落,慕容霜喘着粗氣,眼睛裡面隱隱有淚花:“那,那,我這十八年受的苦……”
“霜兒,楚無痕這孩子,本性倒也不似萬朝宗,還有,你們之間畢竟還有一絲淵源,落塵孩兒喊他一聲哥哥……”
“我不認,我不認,我真的不想認……”
慕容霜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嚶嚶而哭,身體羸弱,已經支撐不住更多的悲痛,緩緩倒在落塵的懷中,伸出因折磨而枯瘦如柴的手,撫摸着落塵的臉龐,喃喃自語道:“我們母女的命怎麼這般苦楚,到頭來,還得相認那惡賊之子,我心不甘,我心不甘。”
水玄子搖了搖頭,面色沉悶,一把拉起楚無痕,低聲喝道:“還不出去,難道還等族長昏厥過去不成?”
楚無痕一頭霧水,轉而拉起也是迷茫的沐寒雨,雙雙低頭走出茅草屋。
沐亦軒等人看見楚無痕沐寒雨走出草屋,一擁而上,剛想要問一下里面的情況,但是看到楚無痕和沐寒雨的神色,竟然都不敢再問,而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兩個人的身後,緩緩的走到一邊,靜靜的站在濃重的夜色中,不言不語。
命中註定,今夜定然是一個不眠之夜。
寒露漸重,不知趣的蟲豸們活躍起來,嘰嘰喳喳,或者活奔亂跳,在若有若無的火光中,隱隱約約,忽隱忽現。
月色慘白。
從草屋中最後走出來的國師水玄子和公主落塵,都是紅着眼圈,面色凝重。
國師水玄子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景,沒有再說一句話,一聲長嘯,騰空而起,一道黑影,隨風飄去,空留一腔悲憤。
落塵走到楚無痕前面,朝楚無痕深深一禮,嚇得楚無痕連忙躲開。
落塵揚起滿是淚花的俏臉,秀眉凝重,眼神幽怨:“哥哥,母后大人讓你等先在此處暫住一段時日,若是還願與妹妹我一同前去赤火族,母后大人希望你以後就住在這裡,本來,這裡就是你的家。”
一席話,在這夜深人靜,月色微涼之時,緩緩說出,沒有埋怨,沒有感嘆,沒有哀求,沒有期望,只有平靜,平靜的恰如這慘白的月光。
楚無痕看着眼前的落塵,瘦弱的肩膀,消瘦的臉龐,單薄的身體,心頭不是滋味。
一把拉過落塵,緊緊的擁在懷中,沉穩有力,毫無猶豫,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懷疑,楚無痕答道:“好!”
楚無痕也不知道自己走後,三個人在屋中說了些什麼,只是能夠感覺到落塵因爲心中的悲痛而身體顫抖,冰涼!
落塵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憤,躲在楚無痕的懷中,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像是一股激流傳遍全身,這讓一向壓抑心中情感的落塵再也難以抑制,情不自禁,大吼一聲:“哥哥!”
一排細牙,狠狠的咬着楚無痕肩膀上,楚無痕感到一股鑽心的疼:自己有多少疼,妹妹落塵的心裡就有多少的苦!
“妹妹,從今往後,哥哥替你承受這所有的難,放心!”
這一個承諾,需要一生的時間來完成。
“嗯!”
一聲的輕諾,便是這一生的依靠,和信賴。
夜色更深,寒露更重,月色甚是慘白。
沐寒雨和沐亦軒立在一旁,寒眉和鎖心眼睛紅腫,會心一笑,默默的守護着自己的公主。
但願人間無疾苦!
可這是五行大陸,弱肉強食,叢林法則讓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充滿了血腥殺戮,甚至好不顧惜血肉之情。
短暫的沉默後,楚無痕和落塵兄妹兩個人默默分開,鎖心此時吸溜着鼻子,紅彤彤的小臉迎上前去,問公主:“公主姐姐,我去照顧族長大人?”
落塵點頭。
寒眉便知道,她今夜的任務是守護族長,於是,懷抱一柄長劍,走到草屋門扉旁,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雙目如炬。
落塵安排沐寒雨和自己同住,楚無痕喊了沐亦軒,朝另一件草屋走去。
所有的草屋都一樣,簡陋,孤苦。
今夜無眠。
楚無痕瞪着一雙眼睛,看着東方發白,都沒有想明白,爲什麼族長慕容霜聽到生父萬朝宗的名字,竟然大動肝火,怒不可遏,大動雷霆之怒。
落塵早早的從草屋裡走出來,聞雞起舞,盤坐在廢墟一旁,暗自運功修煉。
楚無痕從金戒中搜颳了許多丹藥,扔給沐亦軒一些,便朝落塵走來。
落塵聽得見腳步聲,停下運功,忽而擡頭,看見是楚無痕,竟然嫣然一笑,這一笑,頓然間天地清澈,清風拂面。
楚無痕半坐在落塵身邊,伸手遞給落塵一大堆丹藥,說:“嗯,吃了它!”
“這麼多,我一時難以消化,會死人的。”落塵淡然說到。
楚無痕拿起一粒丹藥,左右看了看,也看不懂是什麼名號,說:“又不是讓你一次吃完,日後慢慢吃,一天一粒……”
“你,你要走!”
落塵突然激動起來,一聲問話,短促卻尖細。
驚得還在屋中的沐寒雨沐亦軒一齊跑過來,沐寒雨一邊跑着,好像突然逮住楚無痕的罪行一般,嘴裡面還一邊嘟噥着,說:“我就說嘛,男人都是騙子,十足的大騙子,昨天剛剛說好的,要一齊去赤火族,這話音還沒有落地,他就變卦了,我說對了吧,我真的說對了吧,他就是一個大騙子,不足爲信的,還不如早點讓他走了,我們……”
楚無痕聽得心頭亂糟糟的一片,什麼騙子不騙子,不就給妹妹落塵一些丹藥,怎麼就成了逃兵?還被人罵做騙子?
楚無痕一時之間轉不過這個彎兒來,看着緩緩走過來的寒眉,想從寒眉哪兒得到答案。
寒眉打了一個哈欠,伸手一推,將沐亦軒推到一邊,說到:“我去休息一會兒,守護族長大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說罷,自顧走了。
沐亦軒看見女人胡攪蠻纏頭都大了,何況,看情形一定又是她們在無理取鬧。現在在場的,一個是黑水族堂堂公主落塵,另一個則是最最親愛的姐姐沐寒雨,這兩個人在一起,他沐寒雨誰也不敢惹,而且又不知道要整出什麼幺蛾子來,一大早的就大呼小叫,沒有一點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風範,註定沒啥好事。
正好去給族長當守衛去,省的在這裡一不留神說錯話,被這兩個女人抓了現形,落下話柄。
於是,沐亦軒走了,真的走了。
他真的走了,將這麼大的麻煩都交給最寵愛他的無痕哥哥了。
楚無痕頭嗡的一下子大了,臉色都不好看了,手都有些顫抖了,手心裡還冒着冷汗,說話都不利索了,囁囁嚅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結結巴巴,好不容易纔小心翼翼的問:“這——是——怎——麼——了?”
落塵都垂淚了,可憐巴巴,可憐兮兮,秀眉緊鎖,一汪秋水,楚楚動人,瘦削肩頭,一動一動的,更是猶見可憐。
“你,你真的要走嗎?”落塵試探性的問。
“對,他就是要走,我早說了嗎,留不住他的,男人,靠不住。”沐寒雨信誓旦旦的確定。
“是——誰——說——我——要——走——了?”楚無痕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那你,你怎麼給我這麼多丹藥,還要我每天都吃一粒?以後是不是就不打算再見我了?”落塵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一個字。
“對,他就是這個意思,他就是抱着要走的意思,纔給你那麼多丹藥……”沐寒雨斬釘截鐵,乾脆利落,直截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