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看了他半晌,驀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跌道:“你這人原來是爲了這個,才見到我怕得要死要活的。”
左丘明不解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事情本來不就是這樣嗎?”
桃紅忍笑道:“江湖中人都誇你左丘公子如何如何聰明,果然是傳言皆謬。
“你也不用腦子想一想,我每天價走南闖北,若是談我的,遇我的,見我的都該死,那天底下的人還不都讓我殺絕了。
“就算我有這本事,也得有這氣力呀,累也得把我累死。”
左丘明想了想,不好意思道:“這倒也是,那麼貴宮並無這三大厲禁嗎?”
桃紅正色道:“這也不然,這是家師初到南荒創建鳳凰宮時所立,那時死在這三大厲禁下的可着實不少。
“近些年來,家師的規矩已寬泛了許多,幾乎已沒有人死在這上了。”
左丘明長長鬆了口氣,笑道:“原來是令師當年立下的規矩,然則到了姑娘手中又有什麼規矩嗎?”
桃紅笑道:“我哪兒有資格立什麼規矩,不過現今倒有了一條。”
左丘明忙問:“敢問是哪一條?”
桃紅用手指一點他道:“似左丘明者遇我輒死。”
左丘明一拍手道:“冤乎枉哉,我這是名起得不好,還是八字不好啊。”
桃紅笑道:“都不是,是你這人不好,什麼‘左丘風流唐倨傲’,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這種風流自負,薄情寡幸之徒。”
左丘明知道她所說的‘左丘風流唐倨傲’,是江湖中人爲所謂江湖四大公子編的一句順口溜兒。
下面一句是‘西門吆五魯啜糟’,左丘就是他,唐指唐邃,說他孤介倨傲,不諧世俗。
西門乃是指蘭州西門家族的西門丁,只緣他好賭成癖,每日無事便聚集一些少年子弟吆五喝六,大賭而特賭。
至於魯則是指山東魯家堡的魯紹聖,每日兩眼一睜便酒壺不離手,而一身武功倒也不俗,最喜宴請賓客,口吟孔融名句“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真令人疑心他是否要改姓孔了。
桃紅又道:“瞧瞧你們四大公子這副德性,實實的一個‘酒色賭氣’。”
左丘明抗辯道:“江湖人言豈可盡信,我不也上了個大當嗎?”
桃紅道:“這倒也是,我曾暗裡跟過你一些日子,倒也未見你有甚過錯,要不然還容你在我面前囉嗦不休。”
左丘明險些跳了起來,驚呼道:“什麼,你跟蹤我?”
桃紅面有得色道:“是啊,沒想到吧,倒也蠻好玩的。”
左丘明不是沒想到,而是根本不能相信,在他諸般武功中,輕功一途是他最爲得意的,在少年一輩中更是不作第二人想。
向來只有他跟蹤別人的份,哪曾想自己也遭此“厄運”。
一想到自己的言行舉止盡數落於他人眼中,這滋味可着實不好受。
桃紅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總算出了口惡氣,繼續道:“喂,夜已深了,咱們也別傻愣在這兒了,你要是有話跟我說,咱們
就換個地方,要是沒話,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
左丘明倒還真有不少事要問她,只是想不出深更半夜裡有什麼好去處,便道:“在下倒有事要請教,只不知到哪裡合適,敢請姑娘示下。”
桃紅撲哧一笑道:“這就對了,在我面前就得規矩點,要不然可就有苦頭吃了。咱們到我那兒去吧。”
左丘明唬了一跳,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男女有別,又是深夜。”
桃紅“啐”道:“別你個頭,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就憑你還敢把我怎麼樣?”
左丘明攤了攤手,沒說話,心下暗自思忖:“你請我把你怎麼樣我也不會,沒胃口。”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宅院,桃紅當先跳了進去,左丘明隨後而入,問道:“這是你的家嗎?”
桃紅一瞪眼:“不是我的家我到這兒幹什麼,又不是做賊。”
左丘明笑道:“我看也差不多,是你的家怎麼不從門進,反而要跳牆呢?”
桃紅道:“我喜歡,我願意。一會進屋我還要從窗戶進呢,你來不來?”
來到正房前,她果然一掀窗子鑽了進去。
左丘明看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這人的癖好和鬼手神偷徐小乙有相通之處。
或許這又是鳳凰宮的規矩吧,左丘明在心裡亂猜着,所謂入鄉隨俗,說不得也只好伏下身子往裡鑽了,但願別有一張漁網當頭罩住,真讓人當賊捉將起來。
入得室內,果然是很精緻的閨房,燭光下,桃紅正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他鑽進來的狼狽相。
左丘明尚未開口,就聽門外有人低聲道:“是大小姐回來了,婢子給您端茶來。”
桃紅低“嗯”了一聲,又道:“送兩碗來。”
門外應了一聲,須臾即見一青衣小鬟用托盤端着兩蓋碗茶進來,到桃紅面前躬身舉過頭頂,放到几上。
左丘明見狀心中釋然,原來鳳凰宮的人也是從門進出的。
桃紅道:“嫣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大公子之首左丘明左丘公子。”
嫣紅似乎對左丘明也有耳聞,上下打量了兩眼,上前一福道:“公子萬福。”
左丘明忙躬身還禮道:“姑娘好,不敢當姑娘大禮。”
桃紅正喝進一口茶去,見狀全噴了出來,笑道:“左丘明,你再謙恭好禮,也不必對個丫環如此啊。”
左丘明正色道:“在下恩師說了,就是對鳳凰宮的一條狗,也要敬重三分。”
桃紅登即面綻桃花,大有得色,忽然有些不對勁兒,驀然變色道:“我們鳳凰宮從不養狗,好你個左丘明,你是分明將本宮的人比作狗,繞着彎兒的罵人。”
左丘明萬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急得賭咒發誓:“天地良心,在下絕無此意,這不過是個比方。對狗尚且敬重三分,對人豈不要敬重六分,九分,不,九分九。”
桃紅見他急得亂跳,既感好笑又有些不忍,霽顏道:“好了,我信你就是了,只是別拿人和狗去比了,比到天上去也討不了好。”
左丘明連連道:“是,是。”
桃紅又對嫣紅道:“嫣紅,你別看這小子甜言蜜語,又會做小伏低的樣兒。他最不是東西了,他只要對你說一句甜言蜜語,你立馬告訴我,我馬上跟他算賬。”
嫣紅應了一聲,忍着笑,掩口退了出去。
左丘明被他她大大奚落了一頓,惱既不敢,笑也不是,愣怔了半晌,苦笑道:“你真是我命裡的魔星。”
桃紅道:“不敢當,我是你們這種風流男人的剋星。”
左丘明一笑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香沁脾,非同凡俗,不禁讚了聲:“好茶”。
桃紅乜斜了他一眼,笑道:“你端起就喝,也不怕茶裡有毒?”
左丘明哂然道:“這個我放心,鳳凰宮就是遇上強敵,也不致用上在茶中下毒的下三濫招術,何況在下雖不是友,也絕非是敵。”
桃紅目露讚許之意,笑道:“你這人倒還真算聰明,也頗有自知之明。”
左丘明截住話頭,問道:“姑娘,你是何時去的虎威堂的?”
桃紅道:“當然是隨你去的……”話甫出口,掩口不迭。
左丘明裝作沒在意她的失態,又問道:“然則姑娘看到了什麼?”
桃紅想了想道:“也沒看到什麼好看的,我原以爲你和虎威堂有樑子,一定是去尋司馬雲龍的晦氣去了。
“本以爲能有場好戲看,哪曾想你卻伏在窗子下偷聽人家談話。”
左丘明追問道:“那後來呢?”
桃紅道:“後來那個姓唐的小子來了,宰了那姓何的老太婆,隨後你就進去了。”
左丘明問道:“再後來呢?”
桃紅不耐道:“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不必像對小孩子似的,一步步啓發加誘導的。”
左丘明笑道;“姑娘別急,我只是想知道姑娘看沒看到是誰殺了司馬雲龍和他的手下?”
桃紅道:“看是看到了,卻不知那人是誰?”
左丘明急道:“那麼姑娘從他的武功身法上能否看出是哪家哪派的。”
桃紅笑道:“這倒問的奇了,我又不是他師傅,又沒教過他武功,怎會認得他的武功身法。”
左丘明不禁語塞。
桃紅見他不再問了,倒自己說了起來:“其實那人的武功很邪門的,我離得遠了些,沒看清楚。但見那人手上銀光一閃,便有一人倒下,如此七八閃,司馬雲龍的手下便都銷了賬了。到現在也沒想清楚他究竟用的是劍還是暗器。”
左丘明道:“一定是劍,這一點錯不了,我驗過司馬雲龍的傷,只是從沒聽說過江湖中有這等邪門的劍。”
桃紅笑道:“經一事,長一智嘛。天底下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哪兒能都知道啊。”
左丘明又問道;“當時你便在房上,爲何不下去救人?”
桃紅奇道:“他們和我非親非故的,我爲何要救他們,隨他們狗咬狗去好了,管他誰死誰活的。”
左丘明笑道:“你剛剛要告訴我不要拿狗比人,怎地自己又比將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