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幻今天總有些魂不守舍,當然,每次花滿天來找花紫紫的時候,她總有這種感覺,站在望仙台上,望着眼前一望無際的紫色海洋,心神就有些恍惚,思緒總在不經意間,飄到了五百多年前。
她永遠都記得那一天,豔陽高照,就跟今天一樣,那時她已是宮主,閒來無事,一人出宮到林間閒逛。忽然,耳畔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非常悅耳,令她忍不住循聲找去。
結果在一棵高大的紫杉樹上,就見到一個白衣男子,背靠樹幹倚坐在枝丫上,雙手持笛,一臉悠哉。
冷顏宮可是男人的禁地,一般男人來都不敢來,可這個男人不但來了,還這麼放肆,竟敢吹笛子。換作任何時候,梨幻都會二話不說,上前殺了再說。但看見這個男人時,梨幻卻沒有出手,反而安安靜靜地聽完了一首曲子,因爲她見到那個男人的一瞬間,竟有了怦然心動的感覺。
冷顏宮雖然沒有男人,但梨幻卻也見過不少男人,但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個男人不但長得鳳表龍姿,舉手投足間更是溫文儒雅,如果非要讓梨幻用四個字來形容他,那便是“風華絕代”。
曲終。
梨幻才仰頭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來我冷顏宮撒野?”語氣卻是相當平和。
那男子居高臨下,笑了笑,道:“冷顏宮不是在山上嗎?”
梨幻道:“方圓百里,均是我冷顏宮的地盤。”
那男子依舊帶着笑意,道:“你怎麼不說是方圓萬里?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冷顏宮的天下,就算我答應,天下人也不答應!”
梨幻道:“那你便是誠心來找茬了?”
那男子緩緩搖頭,道:“我還沒那麼無聊,來找你們女人的茬!”
梨幻道:“那你來幹嘛?”
那男子道:“我就是來看看風景。我最喜歡紫色,紫色高貴,這裡一眼望不到邊的紫色很中我意,若不是這裡被你們冷顏宮霸佔了,我真想在這裡結一間草廬,每日飲酒看色,快哉!”
梨幻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笑道:“花滿天!”
從那天起,花滿天就走進了她的生命。
花滿天大概是真心喜歡紫色,隔三差五都會來,吹上一曲笛聲,然後悠閒離去。每次梨幻聽到笛聲,彷彿聽到了勾魂曲,魂都沒了,忍不住都會下山找他,有時兩人一句話都不會說,一個吹,一個聽,曲終各自離去。
那時,梨幻就感覺自己着了魔,一天聽不到笛聲,心裡都會空落落的,感覺整個世界都被掏空了,經常會一個人站在望仙台上,豎起耳朵,就期盼着耳畔能傳來悠揚的笛聲。
哎,春色滿園關不住,少女懷春最恐怖!
梨幻正想着以後恐怖的事情,青竹的徒弟從天而降。
梨幻被打碎了思緒,臉色刷地陰冷,剛欲喝斥,青竹的徒弟便急急說道:“宮主不好了。”
梨幻斥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青竹徒弟道:“花師叔進了往生之門!”
梨幻只覺是晴天霹靂當頭一擊,怔了半晌,才驚道:“你……你……你說什麼?”
青竹徒弟道:“花師叔進了往生之門。”
梨幻急道:“她不是去花海山莊了嗎?”
青竹徒弟微微一怔,道:“花海山莊?弟子不知。反正弟子見到花師叔進了往生之門。”
梨幻呼吸明顯就有些急促,道:“進……進去了嗎?”
青竹徒弟點頭道:“進去了,弟子親眼所見,師父想攔住花師叔,但是沒攔住!”
梨幻只覺天旋地轉,後退一步,倚在了欄杆上,幸虧呂元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纔不致跌倒。
呂元揮了下手,青竹的徒弟就退下了。
梨幻的眼角就滑出一串淚珠,喃喃道:“是我害了紫紫,是我害了紫紫……”
呂元也溼潤了眼眶,急道:“宮主,你彆着急,紫紫不會有事的!”
梨幻雙目無神,喃喃道:“你別安慰我了,多少萬年了,你聽過有人從往生之門活着出來的?”
呂元也知道自己的話很蒼白,但還是硬着頭皮道:“紫紫吉人自有天相,跟別人不一樣。”
梨幻猛地站直了身子,道:“我要去找他。”
花海山莊內一座廢棄的涼亭中,花滿天正席地而坐,面前放着古箏,悠閒地彈着,曲調平和,如同山間細流,緩緩流淌。
這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落在了涼亭外。
花滿天頭都沒有擡,依舊彈着古箏,曲調卻忽地變得激亢,滿是殺伐之意,道:“你怎麼來了?不知道我不想見你嗎?”
梨幻道:“紫紫進了往生之門!”
花滿天依舊沒有擡頭,道:“去就去吧,不用你親自來告訴我,大不了我等幾天。”
梨幻道:“她是進了往生之門,她進去了。”
絃斷,曲終。
花滿天猛地站起,衝出亭外,一把抓住梨幻胸前的衣襟,眼睜如銅鈴,狠狠道:“你說什麼?”沒有一點當年風華絕代的味道。
梨幻直視他的眼神,道:“還要我說多少遍?紫紫進了往生之門。”
花滿天抓她的手就有些顫抖,臉上抽搐幾下,道:“是你讓她進去的?”
梨幻道:“我怎麼可能讓她進去?我沒有你那般狠心!”
花滿天就鬆開了她,踉蹌後退幾步,就指着她緩緩說道:“如果紫紫有個三長兩短,我必不饒你。”
梨幻冷笑一聲,道:“不饒我?你有什麼資格不饒我?這麼多年你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嗎?”
花滿天道:“責任?我不殺你就已經在盡做父親的責任!若不是紫紫,你焉能活到今日?”
梨幻道:“你以爲你不殺我,我就會感恩戴德嗎?花滿天,我寧願痛痛快快地死去,也不想活着徒受煎熬!”
花滿天目露兇光,咬牙道:“若紫紫有個三長兩短,我必殺你!”
梨幻努力使自己堅強,但兩顆淚珠還是不爭氣地滾出了眼眶。
花滿天卻沒有理會,道:“紫紫爲何要進往生之門?”
梨幻含淚道:“她愛上了一個男人!”
花滿天緩緩點頭,道:“我知道了,你把那個男人送進了往生之門。”
梨幻道:“沒錯,我不想紫紫這輩子活得像我一樣悽慘!”
花滿天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梨幻忽地吼道:“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花滿天,如果不是你今天來找紫紫,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你不但害了我,還害了紫紫,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裝清高,如果紫紫死在裡面,我也不活了,但你也別想活得開心!”
沒有了一點往日高貴端莊的形象,如同一個潑婦。
花滿天臉上又抽搐兩下,道:“不可理喻!”說完沖天而起,直奔雪域高原。
梨幻連忙擦了一把眼淚,追了上去。
花紫紫和冉蘇蘇剛進入往生之門,往生之門就開始劇烈顫抖,如同地震時的湖面,接着迅速萎縮,凝聚成一個光點,發出一陣刺眼的光芒,最後連光點都消失了,雪域高原又恢復原來的模樣,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七大星宮和九屠宮的人在雪地裡站了一陣,大眼瞪小眼,也覺得無聊,特別是火中慄,看着九兒渾身不自在,漂亮的女人都帶刺,讓他有些害怕,不要羊肉沒吃着,惹得一身騷,所以站了一會就回去了,反正他老爹八成是死在裡面了,站在這裡也是無濟於事。
除了冷顏宮和長明宮,其它各宮只象徵性地留下三五人看守着這裡,其他人就紛紛回去了,包括九屠宮的幾百人。
花滿天和梨幻從天而降,只見雪地上冷冷清清,四下看了一遍,已經不見往生之門的蹤影。
青竹見到梨幻,一下跪倒在地,道:“青竹未能看護好小師妹,請師父責罰!”
冷顏宮來的這些人,大都是她的師侄徒弟,連忙跟着跪下。
梨幻努力使自己平靜,冷冷道:“都起來吧!”
青竹道:“多謝師父!”就站了起來。
梨幻表面冷靜似水,卻是心亂如麻,忍不住看了眼花滿天。
花滿天面無表情,緩緩閉上了眼睛,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冉通這時也得到消息,飛速趕來,從天而降。
長明宮的人立馬圍了上去。
冉通急急說道:“蘇蘇呢?”
一名弟子道:“公子已經進了往生之門!”
冉通急道:“他好端端地爲何要進往生之門?”
那名弟子道:“因爲冷顏宮的一個女人進去了,所以他也跟着進去了!”
冉通道:“哪個女人?花紫紫?”
那名弟子連忙點頭,道:“對對對,我聽公子好像就稱呼她叫紫紫。”
冉通看了眼梨幻,雖然一肚子怨恨,卻也不便找她理論,畢竟人家的徒弟也進去了,而且還是自家兒子犯了花癡,進去也是自願,沒理由怪罪別人,但不說心裡實在憋得難受,忍不住長嘆一口氣,道:“冷顏宮的女人都是禍水啊!”
梨幻本來心裡就不是滋味,聽他這麼一嘆,頓時火冒三丈,怒道:“老匹夫,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