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凌晨,料峭撩人,幾丈外依然辨不清人影的夜幕中,穿梭着守夜的身影。
大明總兵曹文詔甲不離身於案几前假寐,噼啪作響的油燈襯着他滿臉的倦意。
“大人!”門外響起艾萬年的聲音。
曹文詔猛然直起身軀,打起精神道:“進來!”
帳簾悉索響動,艾萬年急步而入。
“可有消息?”
“回大人,探子回報,河曲賊偃旗息鼓,馬去鑾鈴,已連夜沿河奔府谷而去。”艾萬年語速適當,沉穩地回答着曹文詔的問話。
“府谷?”曹文詔搖頭道,“他是不可能去的,反賊只想避我鋒芒逃跑,這也證明他們已無糧可食,又準備出去打劫了。”
“大人所說甚對,我們是否通報山西總兵進行圍捕?”
“不!”曹文詔揮身起身道:“到手的功勞怎能如此輕易地送給他們,可曾探的賊人兵力?”
“輕騎兵三千,步兵兩千,沒有流民隨行,全部輕裝前進,不過……”艾萬年臉現疑惑,皺緊眉頭說道,“王嘉胤似乎訓練了一個新的兵種,不知是何人所爲,但末將認爲王嘉胤沒這個本事。”
“哦!”曹文詔眼現豪光,不徑自地對艾萬年的話產生了興趣,“新兵種?是何等模樣?”
“據探子回報,賊兵中有兩百餘人,與其他賊兵有很大的不同,”艾萬年仔細地回憶着探子的描述,“其他賊兵與官兵相似皆是以甲衣罩身,沒有甲衣的則是棉襖、棉褲各有不同。而這兩百人則是青衣棉襖,棉帽,不着任何甲衣,手持大刀,腰着怪異腰帶,間插着十多個長約一尺,粗二寸的木棒……”
“木棒?”曹文詔眼現驚奇,眯眼道,“那是什麼東西,可曾見賊兵使用?”
“沒有,探子亦未能近觀其貌,只見其向遠處投擲,約二三十丈不等,卻沒有任何動靜,”艾萬年越想越是迷惑,越想解釋清楚,卻又不知從何講起。
“賊兵再笨也不可能做這等無謂的事,肯定內有玄機。不過,他再有手段,終是烏合之衆,怎能與歷經無數戰火的官兵匹敵,”曹文詔突然豪氣大發,輕拍木製案几低喝道,“艾參將!”
“末將在!”
“速帶我部騎兵五千,火器兩百,全力追擊王嘉胤,我隨後帶兵接應,誓必斬殺此賊!”
“是!”艾萬年得令迅速離去。
“傳令官何在!”曹文詔臉現笑意,勝券在握地喝到。
“在!”
“傳令下去,即刻拔營起寨,隨我絞殺逆賊!”
“是!”
只一個轉身的瞬間,營帳外響起了忽長忽短,婉轉亢奮的號角聲……
日出東方,清掃着大地的黑暗,清冷間帶着高傲的優雅,沉穩地俯瞰着已然甦醒的大地。
黃河岸邊,起伏不定的山腳下,蹄聲隆隆,捲起團團黃煙,頂風而去,吞噬着閃爍晶光的滔滔黃河水。
“大人,探子回報,前方五里賊衆正在山坡上休息,拐過前面山坳,便能看到他們,”一身着青衣皮甲的副將奔至艾萬年馬前。
“休息?我們頂着太陽走,恍惚之下成功不會看錯吧,”艾萬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自己全力追趕的情況下,賊兵逃命都來不及,那裡還有休息的時間。
“不會錯,不過這羣反賊膽子可真是夠大的,”被稱爲成功的人,名叫劉成功,是艾萬年手下副將,業已隨其征戰數年,艾萬年第一次如此懷疑自己的能力,心下雖然不舒服,但還是用肯定的語氣回了大人的話。
“好,隨我前去看看,”艾萬年再不搭話,摘下掛於側面的賓鐵槍,策馬而出,奔山谷拐角馳去。
“國鎮你先帶兵慢行,我陪大人前去看看,”劉成功對着隊前沒有目的性地喊話後,看也不看便鑽入艾萬年揚起的煙塵之中。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晉地處黃土高原中部,山包溝壑縱橫交錯,雖不險峻,卻也跌宕起伏,除非登高遠望。否則誰都很難看到兩裡外是什麼情景。
不出半里,艾萬年勒緊絲繮,戰馬嘶鳴長嘯,伴着滔滔黃河之水,顯示出黃河岸邊清晨獨有的空靈。
只見不遠處半山腰間,數千人散漫地遊走着,只有幾桿醒目的大旗迎風招展,似乎在嘲笑着艾萬年的無知。
“不好!”艾萬年大喝一聲,調轉馬頭,迎着劉成功喊道,“快撤!”
王嘉胤有騎兵三千,步兵兩千,對面小小的山包不可能容納如此多的人,山坡上至多不到四千人,那剩餘的一千人跑到哪去了,久經沙場的老將如何看不出其中有炸。
艾萬年提槍拍馬,近乎瘋狂地奔向依然蹣跚而行的兵馬。
“傳令下去,前隊變後隊,馬上撤離此地,”左有滔滔黃河,右有連綿山包,艾萬年感覺自己如同落入敵人的口袋之中,憤怒的吼叫加速着士兵們變隊的動作。 ωωω. тт kān. C ○
“艾萬年,你跑不了了,兄弟們給我打!”
原本平滑的山包上,突然響起驚天雷音。
一顆顆可惡的賊頭如厲鬼般自地面鑽了出來。
剎那間,亂石紛紛而下,利箭伴着尖銳的哨音呼嘯而來。
“盾牌防禦,弓箭手、火槍手掩護!”艾萬年看都不看山頂衆人,依然沉穩地指揮着就要亂成一團的士兵。
“哈哈哈,沒用的,兄弟們給我扔,狠命地扔,炸死這羣窩囊廢,”狂笑聲如鷹翔九天,嘶鳴着撲向慌亂的白兔。
艾萬年眼角餘光看去,只見一短髮男子目光兇狠,身形高大,不計危險地站在高處指揮着壕溝中的賊兵,而此人卻是沒有見過,更不知曉他姓字名誰。
說是不顧危險,其實自己的弓箭與火器如何也打到那人所站之處。
“快撤!”艾萬年感覺到此戰終是不能善了,瘋狂地催促着士兵調整隊列。
掌旗手們聽到主將號令,更是拼命地敲打着手中銅鑼。
“鳴金收兵嗎?誰他孃的管你這些,殺一個算一個,兄弟們,給我扔!”
高高的山包之上,弓箭手與投石手退後,艾萬年看到了探子回報的身着青衣棉襖,頭戴棉帽,腰扎怪異腰帶的人,也看到了傳說中的木棒紛紛投了下來。
“奶奶的,怎麼會這樣,”與探子回報有所不同的是,此刻艾萬年眼中的木棒拖着長長的灰色尾巴,發出刺耳的噝噝聲,迎面而來。
“衆將小心!”
艾萬年不待木棒落地,賓伯槍上下翻飛,挑開了飛來的木棒,只感覺其沒有什麼重量,心下剛剛一鬆。
卻被轟隆隆的爆炸聲與士兵的慘叫聲驚呆了。
“是震天雷,大家不要慌亂,將他挑出去,弓箭手、火槍手繼續掩護!”
數百名騎兵弓箭手紛紛挑下馬來,狂奔至土坎處,配合着火槍手的轟鳴聲,羽箭如林中驚鳥,迎風而上,暫時壓制了山頂的攻勢。
艾萬年不愧軍中主將與副將劉成功協同數名將領士兵,冷靜地抵擋着敵人的進攻,紛紛踏上來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