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阻擊

整條街都在戰鬥,整個莊子都在戰鬥,整個魯南都在戰鬥,整個山東都在戰鬥,中國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戰鬥。

趙武林將身子貼在巷子口的屋角邊,小心地探頭觀察那邊街上的情況,可眼角的餘光看到右上角有影子晃動,接着“嗖嗖”的子彈劃破空氣的聲響。他趕緊撤回身子,彈頭擊中牆體,飛石四濺。趙武林接過輕機槍,在腦子裡估算了下角度,猛地閃出身體,機槍衝着那座房屋頂上的碉樓噴出火舌,身後幾名士兵迅速穿過街道,蹲身在院牆下,向大門口摸去。倏然碉樓的瞭望孔裡扔出一顆手雷,引信嗤嗤地冒着煙,趙武林眼疾手快,一探身,將手雷撿起,一抖手,扔進了那座院落裡,隨後幾個人衝進了進去,一陣爆炸聲和槍聲,那院落裡乾淨了。

方漢義帶人衝進一棟房子,堂屋沒人,繼續向裡搜索,正準備進入一間臥室的時候,驟然一聲槍響,方漢義嚇得一扭頭,子彈打偏了。他先扔了顆手榴彈,隨即帶人衝進屋內,四下一搜,沒人,他四下一打量,只有那張被炸塌了的牀有些礙眼,他對着牀下開了一槍,然後厲聲喝道:“滾出來。”這時,兩隻顫抖的手從牀下伸了出來。

這倆名鬼子是戰鬥第一天就攻入莊內的,爲躲避搜捕,藏進了民宅中,不吃不喝四天了,嘴脣乾裂,臉色灰暗,全身浮腫無力,已是瀕死之人,當了俘虜,倒是救了他的命。因爲日軍士兵在訓練中長期接受武士道精神的灌輸洗腦,所以他們一旦面臨被俘或者身處絕境時,寧可選擇自盡,也絕不當俘虜,所以抓獲一名俘虜是很難的事,且還因爲日本鬼子在侵華戰爭中所犯那些罄竹難書的殘暴行徑,很多國軍部隊就算能抓到俘虜,他們也寧願選擇不留活口。所以當同來的弟兄準備仿效這些做法時,方漢義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住手”,他阻止道。

完成大廟北街的清剿任務後,七連又返回大廟,作爲機動隊,參加肅清盤踞在大廟內殘敵的戰鬥,然而敵人憑藉兇猛的火力,竟然從下午到第二天凌晨,連續打退守軍十多次進攻,令攻擊部隊蒙受了重大的傷亡,其中有從北站趕來支援的182團3營8連,在連長裴克先的帶領下,悍不畏死,高呼衝鋒,突入大廟,與敵寇展開殘酷的肉搏戰,結果整連官兵全部戰死;還有連長徐運太在大廟北段的防守中,抱着機槍向着敵人猛烈掃射,卻引來敵人密集的火力打擊,身中數彈,猶自死戰,被一名日軍一刀刺倒,壯烈殉國。

當天晚上八點,爲了奪回西北角被鬼子佔據的文昌閣,城防指揮官王冠五派出一支由七十二人組成的敢死隊,各個一手高舉大刀,一手持手槍,衝進文昌閣,與敵短兵相接,敢死隊員們奮不顧身,拼死向前,一舉全殲文昌閣內的鬼子,以犧牲十四人的代價奪回了文昌閣。爲此,第2集團軍司令孫連仲升任王冠五爲91旅旅長,繼續兼任186團團長及臺兒莊城防守備指揮,以示獎勵,其餘壯士皆賞數十大洋。

沒有一個人畏縮,沒有一個人退卻,他們以決死的戰鬥精神守衛着臺兒莊,守衛着他們陣地,把這裡變成敵人的墳場,或者自己的永生之地。

3月28日拂曉,前方觀察哨向師長池峰城報告,劉家湖、南洛方向有一個大隊的日軍向臺兒莊西北角開進,還有兩個中隊和十幾輛輕型坦克向莊西南運河浮橋方向進發,目的非常明顯,就是要佔領浮橋,切斷莊內守軍的補給與退路。莊子的西門是守軍聯絡南岸指揮部的唯一通道,也是運輸樞紐,是守軍的咽喉所在,一旦被敵人卡住脖子,整個莊子裡的守軍就全部成了孤軍,勢必面臨被全殲的結果,因此守住西北角的西門就成了臺兒莊守城戰的關鍵所在。

31師參謀長屈伸讓戰區調來支援的炮兵第7團1營在運河之後兩公里設置三個炮兵戰地,在彈藥不充足的情況下,對敵炮兵陣地實施輪番奇襲,且不斷變換陣地,加以隱蔽,吸引敵人的炮兵火力,減輕敵炮兵對城內守軍的威脅;又將調來的炮兵第52團8連的六門戰防炮分成兩個部分,將其中四門佈置在浮橋附近,由炮8連連長指揮協助181團負責守橋,另外兩門交由182團韓士俊團長調配指揮,專門對付日軍坦克。

城防指揮官王冠五留下一部分人監視大廟內的殘敵,其餘人全部奔赴莊子西北角,構建防禦陣地,在兩側架設輕重機槍組成火力網,又將七連佈置在西門防禦陣地的正面,阻擊日軍。昨天的清剿任務又犧牲了二十幾名兄弟,現下的七連還剩一百零幾個人,是在目前莊內守軍部隊裡,所剩戰鬥力較強的隊伍之一。

臺兒莊西北角地勢起伏,只要佔據有利地形,構建好防禦陣地,王戰堂還是有信心完成阻擊任務的。所以當王冠五團長將阻擊任務交給他們以後,他就帶着弟兄們趕到陣地,並且根據地形,構築塹壕,並將陣地設置爲三道防線,將全連弟兄分成三隊,分別進入三道防線內,第一道是前沿阻擊陣地,與敵寇正面對壘,第二道隱蔽於第一道之後,隨時準備支援第一道防線,且做好應付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發狀況,第三道設置的較後,是讓後備隊休息的,三隊人輪班調換,睡覺吃飯,即保持了體力,又能夠利用地利優勢形成火力交叉與覆蓋,這種佈置能讓整個連隊保持旺盛的戰鬥力。

天剛放曉,敵人的飛機就抵達陣地上空,開始輪番地轟炸,摧毀守軍陣地工事。西北方向,七八輛坦克在炮火的掩護下,氣勢洶洶地向西關撲來。

王戰堂往火車站方向看去,那邊已是炮火連天,所有的建築被猛烈的炮火炸塌,不過一個小時左右,整個車站被夷爲平地。

七八輛坦克碾壓着殘磚碎瓦向前開進,車上的膏藥旗在風中耀武揚威,它們肆意踐踏着這片古老的土地,妄想着征服這片土地上的人民,182團的守軍給予了它們最直接的回答,陣地中飛射而出的兩道烈焰惡狠狠地擊中了中間的兩輛坦克,坦克癱在原地,燃起大火,緊隨其後的兩輛坦克嚇得趕緊掉頭,夾起尾巴狼狽逃竄,不敢前進,後路被堵住了,前面的幾輛坦克退無可退,只能淪爲守軍平射炮的靶子,六輛坦克被當場擊毀。

趙明禮從未見過這樣乾淨利落的場景,他興奮地高呼着:“打中咧,打中咧,乖乖,額的個娘咧,這炮咋恁厲害,打得可得勁咧。”

楊長勝叼着煙桿子,輕描淡寫地道:“那叫平射炮,是鬼子坦克的剋星。”“那咋不多造些咧,專門打那鐵烏龜,師傅就不用綁着手榴彈去炸咧。”楊長勝嘆了口氣:“國家窮啊,麼錢啊,小鬼子現在就是憑藉着他們的武器比咱好,有飛機、坦克、軍艦、大炮,纔敢來欺負咱。”

王戰堂嘴裡嘀咕了一句:“家貧受人欺,國弱遭人凌。中華民族,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強大起來!”

“鬼子上來了。”一聲嘶喊將大家的注意力喚回到自己的陣地前。

一天一夜,守軍打退了鬼子七八次瘋狂進攻,西關的城牆也幾乎全部被炸塌,只剩下城樓的一段殘缺的聳立在三月末的晨光裡,守軍逐步退卻進入城內,西關城頭上插着國軍的旗幟,也被炮火燒燎的只剩下幾縷布條,在魯南的春風裡苦苦掙扎。

“孃的,鬼子上城頭了。”李懷忠伸手指着已經只剩半邊的西關城樓喊道。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手指的方向,一名鬼子中尉帶着一名士兵登上城頭,軍官指揮着士兵去扯旗杆上殘損的青天白日旗,他們要調換旗幟。

王戰堂臉上的肌肉連續扯動了幾下,又突突地跳動起來,“常亮,”他一改往日的稱呼,呼喝帶着兇狠,那凶神惡煞般的模樣讓常亮一愣,慌忙應了聲“到”,跑到王戰堂的身邊,王戰堂的眼珠子已經紅了。他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手指着城頭方向急促地問道:“夠不夠得着。”

常亮眯縫起眼睛,舉起手比劃了一下,“夠得着,就怕打不準,再近一點就好了。”他轉頭兩下望望,手指着右側不遠處一棟房子上的碉樓道:“在那個位置應該可以。”王戰堂面色凝重地道:“老常,交給你一個任務,帶兩名弟兄去那碉樓上,只要你們活着,就不準鬼子換旗,來一個,殺一個。”“是。”常亮立正敬禮,心裡嘀咕着怎麼又改口叫老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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