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姑並沒有瞞過永柏。
梅令村許多人上山斬木,用來重搭屋舍。
秀英姑和父親也上山了 。
雄盛斬了一條碗口粗的松木,讓秀英姑先行肩託回去。
地面還不夠幹,多處地方還有泥濘,硬泥溜滑,秀英姑吃力地走着,到了鴨兒塘,路中有水,秀英姑就走出路旁,不料腳下的石頭鬆動。秀英姑一腳岔落塘基,肩上的朩一頭踫在地面,幸虧塘基不是很高,秀英姑沒有跌落塘去,右腳是跪在塘基上,一隻手撐在地面,人並沒有僕下。
秀英姑趕忙要站起來,但一使勁,右腳腳腕一陣疼痛,她又猝然再跪落下去。
秀英姑掙扎不起來,正着急間,發覺有人在身後扶着她肩上的木,回頭來看,卻是永柏。
原來永柏打獵回來,正看見秀英姑摔倒,顧不得許多,就跑過來。
“託這麼重。”永柏心痛地說。
“是那石頭鬆了。”秀英姑說,她看了一眼永柏,看見永柏揹着火銃,腰間掛着一隻山雞,還有三、二隻鳥雀。
永柏就去看那塘基,果然看見用來徬塘基的石圍側面上是掉了一塊石塊。
“走這出外面,”永柏象是責備了秀英姑一句,又說,“先把木放下。”永柏說着,就雙手將木捧離秀英姑的肩,然後小心地放在塘基面上。
但秀英姑還是站不起來,永柏趕忙上前攙住,這才把秀英姑攙扶起來。
看秀英姑的右腳不敢着地,永柏又問:“擰着腳了?”
秀英姑點了點頭。
“我看看。”永柏說。
“不用、不用。”秀英姑忙說。但永柏已蹲下去去看秀英姑的腳。將秀英姑扶過路旁的一個土墩子坐下。
“你快走,被人看見了不好。”秀英姑又對永柏說。
但永柏好象聽不到秀英姑的話,他站起來,對秀英姑說:“果然是擰着了。”就將秀英姑扶過路邊。
秀英姑只得由永柏扶到路邊的一個土墩子坐下。
永柏捧起秀英姑的痛腳,秀英姑知道永柏要幹什麼,就說:
“不用,不用,坐會兒就好了。”秀英姑說,一邊要把腳移開,但永柏已把秀英姑的腳放在膝面上。
“看,腫了。”永柏說,聲音是又痛又憐的,說着,他握住秀英姑的腳腕,慢慢地揉着。
秀英姑感覺永柏的手暖暖的,而且越揉越暖,那種暖烘烘的感覺,就從腳眼傳到心上。
“能忍下痛嗎?”永柏突然地問。
“有多痛?”秀英姑問。
“很痛。”永柏說。
“很痛是多痛?”秀英姑又問
“其實也不多痛。”永柏說着,將秀英姑的腳板猛地一拉,只聽得腳眼處有“的得”一聲,秀英姑“哎”的一叫,但沒有叫出後面的“喲”來,她趕緊要把腳縮回來,但腳被永柏牢牢地抓住。
“ 很痛吧!”永柏急忙地問,並且用手捂住秀英姑的腳眼處。
秀英姑沒有吱聲,但淚水涌上了她的眼眶,她美麗的眼晴淚光閃閃的,她的腳也痛得瑟瑟地抖。
“別怕,過會就沒這痛了。”永柏安慰着秀英姑說,又用手在秀英姑的腳痛處輕輕地揉捏。
“也不讓人有個準備,”秀英姑埋怨說,“等我先忍住痛。”
“那不行,”永柏說,“你會緊張的,會撐住腳,不好拉。”
秀英姑不說話了,看着永柏在揉她的疼痛的右腳,果然感覺右腳的疼痛在慢慢地散去,人也慢慢地輕鬆。
“家裡被吹成怎樣?”永柏問。
“崩了竈面【廚房】,”秀英姑如實地說,“斷了兩條木樑。”
“這木就是用來蓋竈面的?”永柏又問。
“唔!”秀英姑點了點頭,她覺得疼痛已消失許多了,她試着勾了勾腳指。
腳指果然能勾緊來,但永柏還在幫她揉着。
“雄業家怎麼樣?”永柏又問秀英姑。
“塌了灰房,屋上的瓦全沒了。”秀英姑說。
“沒傷到人吧?”
“沒傷到,他家有棚,人全躲在棚下。”
永柏又爲雄業覺得慶幸。
“看看。"永柏說,他放開了幫秀英姑揉腳的手。
秀英姑慢慢地扭動受傷的腳,雖然還有疼感,但能扭動了。
“多坐會兒就能走回去了。”永柏說。
“你也會跌打?”秀英姑問。
“常入山的。”永柏說,“哪能不懂一點?”說着,永柏站了起來,又說,“你現在休息一會,等下我幫你找些草藥你拿回去敷包。”永柏說完,就走下鴨兒塘。
秀英姑知道永柏是去洗手,自己的腳踩得滿是泥的,弄髒了永柏的手了,她正要提醒永柏塘泥很滑,突覺一口酸汁泛上喉頭,她忙扭過身子去嘔。
永柏走到水邊,正要蹲下去,突然聽到秀英姑有嘔吐的聲音,回頭看時,只見秀英姑在側着身嘔,他就慌了,顧不得再去洗手,就急忙回到秀英姑跟前。
但秀英姑嘔了兩下,又嘔不出來了,見永柏回來,就問:“你不洗手了?”
“你怎麼了?”永柏也問。
兩人幾乎是同時問出口。
“我沒什麼,”秀英姑說。
永柏正想再問什麼,秀英姑突然地說:“你快走,有人來了。”
永柏就朝山裡望去,果然看見李姓樹讓公遠遠從山裡趕着一頭牛出來。
“你快走,被人看見了不好。”秀英姑催促永柏說。
永柏一下就猶豫了,秀英姑急了:“還不走?你想讓人看見?”
看秀英姑急了,永柏就只得走,走出兩步,他又折回來,解下腳間後那隻山雞放在秀英姑側旁,然後才急急走開,但他走出不遠,他就放慢了腳步,他好象要等樹讓公過來,又好象捨不得離開秀英姑似的。
永柏並不知道,這幾天,秀英姑已經理順了她的思想,她覺得將自己有了的事告與永柏知道或讓永柏知道了,真有種要挾永柏的意思,永柏若知道她有了,會爲她不顧一切,這會累了永柏,她不想累着永柏,她決定不讓永柏知道她有了的事,所以剛纔她急急地趕走了他,她怕永柏知道她有了。
樹讓公趕牛趕得很快,在大畲角追上了永柏,永柏就閃過路邊,讓樹讓公和牛過去。
樹讓公趕着一頭沙牯【健壯的公黃牛】到了永柏跟前,永柏小心地問候了一聲樹讓公:“二伯爺,收牛了。”
“唔!”樹讓公應了一聲,又“去”了一聲,將牛從永柏跟前趕過。
樹讓公第二,村中的人叫他“二爺”,脾氣很是古肅,在村中是出了名的。有次,樹讓公在石道自家地裡割了一小擔黃豆梗回來,在東村口有人問他:“二爺,割哪兒的黃豆?”好好的一句話,人家的意思是問他是在什麼地兒割的黃豆,是割石道面的還是割黃屋背的,還是割什麼地兒的 ,不想樹讓公眉毛一豎,回了一句:“割我自己地裡的,難道會割你地裡的?”弄得人家很不是嗞味,從此見了樹讓公,也輕易不敢打招呼了。
永柏也被樹讓公訓過。小時候頑皮,同一幫小夥伴學盲公行路,各柱着一條木棍從水渠直上竹山頂,木棍點戳在石板面上,“的的的的”地響,被樹讓公一陣狠訓。自此,永柏有點怕樹讓公。樹讓公孫媳分娩,爲樹祥公生了個男曾孫,樹讓公很是高興,讓永柏送只山雞過來給孫媳補身,永柏送了山雞,竟不敢收樹讓公的錢,那還是前兩年的事,永柏十六、七歲了,還怕樹讓公。所以現在永柏見着樹讓公,問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當然,永柏也是怕樹讓公見到了他和秀英姑在一起。
樹讓公趕牛過去了,永柏又慢慢地走着,突然他就回頭去看秀英姑,秀英姑還在那頭坐着,永柏的心裡好象明白了一些什麼,他就急急回村,然而他並不是回家,而是直落樑屋,到元斌家去。
永柏曾經給恆才公送過山雞,正好郎中在爲恆才公的兒媳婦看病,就是和秀英姑方纔這樣的情況,郎中說是有“喜”了,恆才公讓他送來山雞,就是要燉湯給兒媳婦滋補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