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姑是擔心母親而跑入到瓦窯坪的。
秀英姑也聽到了步陽崖頂上傳來的槍聲和炸聲,後來又聽到從瓦窯坪方向傳來的槍響,秀英姑知母親是在瓦窯坪割草——母親出門時她曾問過母親,母親說入瓦窯坪——她開始擔心母親,待見幾個日本兵出村去了,知道那些日本兵就是從瓦窯坪出來,經竹山頂落村出飛機場的,她就逼不及待地跑入瓦窯坪來。
秀英姑穿一件花格布衫,來到瓦窯坪,不見母親,就焦急地喊了二聲“媽”,四下裡張望。
茂海婆正在那棵松木樹底下坐等雄盛婆,聽到有人叫“媽”,看是秀英姑,就叫秀英姑過來。
秀英姑這才見了茂海婆,臉不明不白就紅了,但還是朝茂海婆走了過來。
茂海婆突然從秀英姑走路的姿態看出了一種什麼。
你還別說,在農村,有些婦人的眼就特別慧,人家不用看你的肚子,從你走路的神情步態就能看出你是不是有了,茂海婆就是這種獨具慧眼的人。
秀英姑到了茂海婆跟前,低着頭叫了聲“姨母”。
“你媽媽入石蛤背了,”茂海婆拉秀英姑坐下來,安慰秀英姑說,“沒事的,等會就回來了,來,我們坐着等她。”
秀英姑的心放下來了,就順從地坐在茂海婆的側前,她想問茂海婆些什麼,但不敢問。
茂海婆已覺察到秀英姑的不安,她執着秀英姑的手,痛憐地望着秀英姑,見秀英姑額角上的頭髮有點零亂,茂海婆就伸過一隻手去,去抹捋秀英姑額角上的頭髮,將秀英姑額角上的頭髮梳向耳後。茂海婆的動作是那樣地輕柔,好象眼前的秀英姑,就是自己的女兒一樣。
秀英姑低着頭,一動不動,任由茂海婆的手在她兩額邊的髮際間輕輕地抹捋着。
“有了?”茂海婆小聲地問。
秀英姑沒有作聲,但眼淚流了出來,她就把頭俯得更低。
秀英姑的眼淚證實了茂海婆的猜測,“多久了?”茂海婆又問。
“四個多月了。”秀英姑輕聲地說。
“永柏的?”茂海婆又問,但剛問出口,她就覺得自己問得多餘,永柏和秀英姑的幽會,早已鬧得沸沸揚揚,要不是有樹祥公、茂偉公、茂池等人罩住,永柏早不知怎算纔好。
秀英姑點了點頭,微微的,幾乎讓人覺察不到,她不敢去望茂海婆的臉,她把脣咬着,拼命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你們——”茂海婆說出兩個字,就把話打住了,她本來是要些責備秀英姑和永柏的話的,但看到秀英姑可憐的樣子,她突然不忍心將那些要說的話說出來,她就把話吞了回去。
一顆淚珠順着秀英姑秀麗的臉滑落下來,然後“嗒”地滴落在茂海婆握住秀姑的手的手背上。
淚珠化爲四瓣,也徹底擊碎了茂海婆最後的一絲峻厲,慈母的本性讓她從心裡原諒了孩子的幼維和無知,也原諒了孩子的衝動和不懂事。
“永柏知道嗎?”茂海婆溫聲地問。
“ 姨娘,”秀英姑叫了一聲,象做錯事的孩子就伏倒在茂海婆的懷裡,哭了起來。
“別哭、別哭,”茂海婆趕緊摟緊秀英姑,安慰着說,“有姨娘在,別哭。”
而秀英姑越發哭得厲害。
“別哭了、別哭了,告訴姨娘,永柏知道嗎?別怕,萬事有姨娘作主。”茂海婆的眼眶也溼潤了。
“不知道。”秀英姑邊哭邊說。
秀英姑的意思,是說她不知道永柏知不知道她有了,但哭了兩聲,又覺得她的回答更多意思是說永柏不知道她有了,於是她趕忙又說:“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茂海婆終於是明白了秀英姑的意思,就問:“你沒跟他明說?”
“他見到我嘔了,”秀英姑說,“他不問,我也不說,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是有了。”
事實上,在鴨兒塘堤,永柏見她嘔吐,曾問過她“怎麼了”,她自己怕羞,沒有對永柏明說。
“唉——!”茂海婆嘆了一聲:“永柏那大頭蝦,你沒對他明說,他怎能看得出來?”頓了頓,茂海婆又嘆:“他可能也不識這個。”但接着,她又用手輕拍秀英姑的背肩,“那不要緊的,一切有姨娘作主,來!別哭了,哭壞身子,對孩子不好。“
茂海婆說着,就用手去扶起秀英姑的頭,要爲秀英姑擦去臉上的汨水。
秀英姑擡起頭來,卻發現母親就站在姨娘身後。
“媽!”她趕忙地叫了一聲。
“哎呀!”雄盛婆重重地恨了一聲,一隻腳用力地跺在地上,她吃驚於女兒的無知,競然搞出這單有了的事來,但她又不知道該不該發火,一是茂海婆就在現場,二是好象又覺得事情都已經致此,發火也沒用,最要緊的還是去想怎麼可以擺平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