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和衝嶺山頂靜靜地探出頭來,窺視着曲折延綿的城金塘,城金塘上瀰漫着紅色的霧紗,霧紗輕輕的,顏色是淡淡的,而塘裡蒼老的蓮葉,被陽光抹上一層紫靄的色,晨風吹過,那抹紫色就隨着蓮葉抖動,蓮葉上的露珠也就骨碌碌的滾動着,發出五彩的光,閃閃爍爍的,偶爾有大顆的露珠從蓮葉面上滑下水裡的聲咅,打破了蓮葉深處的寂靜。
在祖光六合大垌的馬尾塘窩,二雙眼晴正透出蓮葉縫隙,偷窺着對面的長嶺兒。
正是永柏、達鬆二人。
原來二人早藏在那兒多時,候着天亮日出。
長嶺兒是在平垌當中凸起的一個嶺屯,黃屋兒人在上面種有竹木。經受芝公說過,永柏、達鬆的眼晴就在長嶺兒東面的密林秀竹中尋找,果然看到那兒有一柵竹和別的竹不同,竹葉是幹黃的,看上去象柵死竹,兩個人的眼睛就透過着那柵竹細看,這才隱約好象看到那棚竹的背後有着什麼,兩個人認定那就是洞口了,原來那些竹就連枝帶葉倚靠着在洞門立着。
既然發現了洞口,永柏和達鬆的眼前就在洞口前左右細看,也隱約能看到洞口兩邊不遠處堆起的沙包和架着的機關槍,認定那就是日本兵的工事。
永柏不再奇怪國軍爲什麼沒能偵查到日本兵的油庫,如果不是受芝公就是爲駐守油庫的日本兵煮吃的,得到受芝公的的告知,他也很難想象那兒是日本兵的油庫。在飛機場附近的村落,爲戰備需要,建了一個兵房,住十多個日本兵,誰也不會在意,就好象當初日本兵駐一個班在梅令村“李氏祠堂”,理所當然的事,誰會去亂想人傢什麼了?塘堤上長着密林修竹,機關槍工事就隱藏在竹叢根下,外人倘不留意,哪個發覺得了?油庫門口掩影在竹林條葉中,沒人告知,誰個會去想那兒地方會有什麼?油庫上面又是一座嶺頭,嶺頭上有草有木、草木叢生,更是讓人意想不到這嶺裡面會藏着什麼秘密。國軍就在步陽崖頂上看,至多有一副望遠鏡,哪能得知這個秘密?
兩人又在長嶺兒南面果然發現有一個炮樓,就在長兒嶺嶺腳旁,掩在竹木裡。
“你估算那個洞口離塘有多遠?”永柏突然地問達鬆,他的眼晴又緊盯在那棚看上去象是死竹的竹柵上。
“就五、七丈,”達鬆說,“我記得那兒是一個小坪,種有竹木,竹木底下有棘有荊,只在塘邊有一條小路經過,現在日本兵在那兒開了個洞口,算鋤平入山裡的,不會超過七丈。”
“ 你有辦法近得洞口嗎?”永柏又問。
“如何近得?”達鬆說,“ 日本兵戒備森嚴,如何能近?”
“那水裡呢?”永柏望了一眼達鬆,“從水裡靠近,行不?”。
“從水裡怎麼近?”達鬆反問永柏。
“趁夜黑從水裡遊近濳近。” 永柏的心提了起來,在他的眼前出現這樣的畫面:黑夜中,幾個人從水裡慢慢地接近,向洞囗靠去,靠近岸邊,向工事裡扔手**,然後一擁而上,撲向洞口,炸開門,然後往洞裡面扔手**......
“水裡有竹柵,”達鬆說,“你不是城金塘畔人,看不到水裡有東西,只有我們在城金塘放慣網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你看水面上那幾條水草,下面就是竹柵,將草粘拉住了,人遊潛不得。”
永柏就留意水面,果然看到塘面果然有幾條水草,在水面隨着微波一蕩一蕩的,卻不移去,永柏相信了達鬆的話,否則,那些水草早被風吹浪蕩去了。
“那日本兵的船如何近得洞口落油入庫?”永柏是相信着達鬆的話,相信着水底下有竹柵,但他又奇怪地問。
“你又說是日本兵的船,”達鬆笑,“船浮在水面,而且水下竹柵的的枝條枝是軟的,就算有擦着船底的,也不礙船行。”
“那扒船容易嗎?”永柏的眼晴又盯在洞口對出的水面上,他又看到這樣的一幕:一條船向洞口衝去,工事裡的日本兵朝着船用機關槍,船上的人開槍還擊,終於打死了工事裡的日本兵,船一靠岸,船上的人跳下船去,撲向洞口.......。
“對我們城金塘畔的人來說,扒船是家常便飯,就不知你們了,不過看你們,練過家子的,應該也易。”達鬆說。
“記得達勇說過,你們會開火船?"永柏止不住戰抖起來,他緊張地望着達鬆。
“我和達勇、如勇兩兄弟、達健都會。”達鬆說。
永柏從達鬆的眼裡沒有看到半點虛假的意思,他身子也戰抖得更厲害了
“那......回去。”永柏說。
二人就小心翼翼的,從祖光嶺的出水渠返回。
永柏的內心,是抑制不住的跳動。
昨晚,達健和永敏回來了,永敏說找到了日本兵的油庫,永柏初時是一陣驚喜,但又聽到永敏轉述受芝公的話,說日本兵的油庫是在洞裡,美國的飛機轟烈不到,永柏一下就呆然了,那就算知道日本兵油庫在哪又有什麼用?睡到下半夜,不死心,永柏就叫醒達鬆。
“從城金塘對面能看到長嶺兒嗎?”永柏問。
“怎不能?”達鬆反問,他不明白永柏的意思。
“我想去看看長嶺兒?”永柏說。
“有什麼用?”達鬆又問。
“我就想去看看。”永柏說。
確實,永柏當時是不知道去看看長嶺兒有什麼用,他就是想去看看,日本兵的油庫在洞裡,你就是去看,又能怎樣?
“怎樣才能過到城金塘對面?”永柏又問。
“游水過去唄!”達鬆說,“難道又出到大路,過城金塘橋,走這個手肘路?”
“那就游水過去。”永柏說。
“你識游水嗎?”達鬆問。
“梅令村人沒遊過大江大河,但在山塘溝窩裡還是遊過的。”永柏說。
達鬆就又帶着永柏出城金塘。
殘月兒掛在東面的天空,月光是似有似無,二人就趁着這似有似無的月光前行。
不走白天去鸚鵡洲的路,二人從祖光嶺村對面的犀牛肚下水。
那兒犀牛肚向城金塘凸出,水面也是狹窄。
塘水不算太深,走出很遠才過頸脖,二人才開始泅遊。
初下水時,是感覺水凍,但遊起來了,就不覺怎麼了。
南方的水和北方不同,時候雖然是冬天,但此時正是十月,俗語說:“十月小陽春,”日間天氣喛和,夜間的水也不會太冷,而且南方的天氣,“大寒牛浸濘”,大寒時節還有牛在水窩泥濘裡浸。
也不用遊的太久,雙腳又能踩着塘底了。
“從那兒能更近地觀香長嶺兒。”上了岸,永柏就問。
“隨我來。”達鬆說。
二人將身上的衫除下,緊擰了水,又穿上身上,雖然衣衫還溼,但也好受多了。
達鬆就帶着永柏順着城金塘逆水而上,到了長嶺兒正對面,也正是祖光嶺出水渠出口處,天還沒亮,二人就又下水,伏在蓮葉裡。
“你好象好熟識城金塘!”永柏對達鬆說。
“ 經常落城金塘捕魚挖藕割蓮葉的,哪個不熟?”達鬆說,黑喑中好象還帶着笑。
永柏相信着達鬆的話,就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再問什麼。
二人就靜等天亮。
身子浸在水裡,又不能動,霜也慢慢地疑結了,永柏是感到水是越來越凍,手腳有些僵硬,但還能忍受得住。
慢慢亮起來的光也鼓勵着永柏,同時也鼓勵着達鬆,二人就睜大雙眼盯着對面塘的長嶺兒。
果然在長嶺兒發現了日本兵的油庫,而且也正如受芝公所說的,油庫戒備森嚴,但待永柏看清了長嶺兒,他也看到了一種可能,而且,這個可能在他的心裡一出現就佔據了他的心靈,他下決心要去嘗試這個可能,他相信這個可能能變爲現實。
於是他決定馬上回去。
一路上,他在心裡醞釀着一個行動,他覺得這個行動應該去做,必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