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天上點頭後卻不再問什麼,何曉冰坐不住了,起身半藏在寒泉冽身後,問道:“你覺得木瑾師妹怎麼樣?”
這忽然冒出的話讓寒泉冽也大覺唐突,乾咳兩聲,道:“師妹,哪有這麼問人的?”
“他不是在打聽木瑾師妹嗎?”何曉冰理所當然地扔下一句,再追問天上:“你的來歷能具體講講嗎?比如,你怎會知道上位者任重道遠?你想清楚再回答呀,師妹她雖然話是少了點,但她會畫畫,修爲也高,人又好看,還待人很好,錯過了可不一定能再遇到了。”
天上斂容正色道:“我深夜相擾,只爲打聽九牧實力如何、矛盾何在,好制定應對天魔的周全計劃。所以問得多,答的少,這讓你們不得不起疑。可若是不能知己就貿然施行此計,誠恐事與願違,弄巧成拙,釀無心之失,遺患日後。我打聽令師妹並無他意,只是見她年紀輕輕,就修爲不淺,想建議傲雪門找來她聯手應敵,以免錯失良機,平增變故。如今已知凌霜門還要守護極沐寒,這一打算也已落空。”何曉冰聞言有些不樂,撅了噘嘴,怏怏坐下。
寒泉冽道:“極沐寒附近也有四個天魔斥候不時騷擾,凌霜門也是捉襟見肘,木瑾師妹她的確不能前來相助。”
“這般形勢,令師姑凌霜老嫗前輩仍隱居雪山嗎?”
“三月前她老人家就不知所蹤,就是師父埋葬之日,也沒出現。”
“那傲雪門中?”
“傲雪門中,能勝過天魔斥候的也就我和師妹二人。”
何曉冰道:“師兄,我可不想再聽到十六郡遭難的消息,那四個天魔斥候對上次的事耿耿於懷,一直在冰目原尋機報復,反客爲主勢在必行 。”
寒泉冽並未答應或拒絕。
賀祝道:“師父,弟子自知愚鈍,可也要出一份力!”
“你們是九牧的未來,不宜犯險。”
“若九牧支柱要去犯險,弟子怎可不在鞍前馬後?”
天上好生看了看賀祝,問道:“敢問門主,傲雪門入室弟子共有幾個?”
“三個。”
“若另兩個弟子和賀祝的修爲相差不多,他們三個應該能夠對付一個斥候。再加上我,我們以長攻短,或許能應付四個。”
“天上兄弟有所不知,另外兩名弟子現在荊棘門……”
“門主,請恕在下直言,偌大傲雪門,入室弟子爲何只有三人?”
寒泉冽長嘆一聲:“原因頗多,但事實已經如此。”說罷,鄭重問道:“天上兄弟與天魔淵源頗深,關於他們的來歷可否賜教一二?”
天上道:“理所應當。”將天魔來歷解釋一番:“天魔來自無情魔域,那裡炎熱異常,塵埃遍佈,他們能生於那裡,當然有所適應。可慢慢地,他們竟厭惡生養之地。爲釋放心中的怒火和妒火,他們不斷入侵他方世界,如今,已有一十八方世界受到荼毒。多年前,他們來到九牧大地,奈何九牧大地極爲不同,其外布有 屏障保護。天魔攻之不能,便利用兩柄神器的威力(以及上古三賢的修爲)”不便明言,改口道:“調來星辰打破蒼穹,不僅使天火遍降九牧,更使無情魔域的濁熱塵埃得以侵入,九牧自然再無雪下。”
“原來天之殤事件是天魔精心策劃!”寒泉冽怎麼也沒有想到,追問:“難道他們僅僅是爲了殘殺爲樂?”而何曉冰卻另有關注點,震驚不能已,心道:“天魔竟然能調來星辰?!”
“我想不止如此,可具體爲了什麼而尋至九牧,我也不知。”
“他們喜熱,所以惡寒,這也是天上兄弟你提出那個方法的前提?”
“是。我兩次見寒門主出手,若沒猜錯,冰雪門的功法都是寒冷屬性。”
“傲雪門下 皆修習冰霜之力。師父 將冰霜之力由淺及深分爲四重,並傳下四句咒語:‘秋色何時來,萬里霜林丹’,‘黃櫨千里月,紅葉萬山霜’,‘年年雁影帶寒來,半林殘葉戴霜紅’,‘霜落秋城木葉丹,客星祠畔肅衣冠’,掌握冰霜咒語後,便可施展與之對應的冰霜功法:‘曲徑映霜’、‘如履薄冰’、‘冰霜凍結’、‘刺骨寒冰’、‘凍天結地’。”
“四重咒語,怎會有五種功法?”
“曲徑映霜、如履薄冰都屬第一重冰霜之力,冰雪門功法注重基礎,這第一重,起碼需要七年光陰,這也是基礎功法名字的來由。而且這些咒語、功法都是師父傳授,就算能夠施展,也不能發揮出全部威力,只有領會到冰霜之力的玄妙,才能領悟屬於自己的冰霜功法,甚至可以領悟出特殊的冰霜咒語。”
“冷熱互爲剋制,這是傲雪門、凌霜門對付天魔的優勢,可也是劣勢。還有一點我不得不提,就是天魔在能勝之時,會是光明正大,可若不能勝,則無所不用其極。因此,若天魔成竹在胸,你們要小心,若你們勝券在握,則更要提防。”
寒泉冽深深點頭,再度拱手:“天上兄弟送來曙光,寒某由衷感謝。時候已不早,今晚就請在門中歇息吧。明早,在下再爲你餞行。”天上只好遵從。抱起天相,由賀祝帶着前去客房歇息。
寒泉冽才問何曉冰:“師妹啊,你怎麼還這麼衝動。”
“我怎麼衝動了?你不一直都在想怎麼反客爲主嗎?現在有了辦法,怎麼反而猶豫起來?不是我自大,你我對付四個天魔斥候應該不是問題。”
“那當日我們爲何縱虎歸山?”
“他們不是有飛龍嘛?”
“若只是這樣,天上兄弟怎會那般憂心忡忡?若我沒有猜錯,當日我們並沒見識到天魔斥候的真正實力。”
“我不管,我反正是不想看着你整夜不眠下去了。”
寒泉冽深嘆一聲,再問:“你剛纔怎麼問天上兄弟那樣的話?”
何曉冰眉毛一彎,樂呵呵在他耳邊說了緣故。
“竟有此事?”寒泉冽對這個緣故很是訝異,笑道:“你可真是熱心腸啊。不過世間相似之人也有不少,這恐怕有些牽強。”
“兩邊恰巧都讓我看到,不管怎麼說,這足以說明緣分。”
“這倒是。可我聽說木瑾近來一直忙於陪伴小雪,說是形影不離也不爲過,她會不會早將這事給忘了。”
“我有證據,她想忘可沒那麼容易。”
寒泉冽見她心情好了些,才轉回上個話題:“縱然反客爲主勢在必行,爲了木瑾的事,我們也得好好商議。”
“行吧,那就商議唄。”
客房中,天上安置好天相,心道:“寒門主明言讓我明日離開,應該是他知道自己拗不過他那師妹,不想讓我這個外人犯險。可提出那個方法的是我,我怎可置身事外呢?” 稍一思量,牽連其重重疑惑,使他心神不能安寧,來在西窗,久望天穹,久看罷,心神這才安寧:“天網並無異常,這倒讓我安心不少。”繼而感受一番傷勢,又成驚而失落:“已休養了三個月,‘長河掠影’竟還不能施展!仁賢沒有說錯,要完全恢復恐怕真要二、三十年!”輕易不得病之人,一旦染病必是大病。
天上眉頭大皺:“我能等那麼久,九牧如何能熬得到那時?”苦苦思量一番,不得不另做打算:“爲今之計,只有‘韜光養晦’纔有機會助我的修爲早於天魔尊恢復。”想罷,摒除雜念,盤膝端坐,捏決凝神,催動恢復無幾的時間之力,使出迴天九術之一的“韜光養晦”,法行十二週天,終將韜光養晦遍諸周身。可迴天九術既被稱爲術法,自然對施法之人有極大影響,而屬於九術之一的韜光養晦,會使得天上在非常漫長的時間裡,不管他的修爲恢復了多少,但可供調用的僅僅只有一小部分,其餘大部分都會用來修復傷勢。等到一定程度,修爲纔會以遠超想象的速度飛快恢復。礙於大局,天上不得不如此抉擇。
天上功法施畢,早到清晨。看了眼天相,見他還在酣睡,才獨自出來屋外,看院中花草。
“天上前輩早。”賀祝問候一聲:“師父、師姑已在後園等候。”
“請帶路。”天上隨往未有五步,忽聽屋內“嗚嗚”聲傳來,回頭一看,天相已發急着慌的尋叫出來,只好抱起同往。話無幾句,已到後園。正要邁入園門,已然看到,兩個背影,難得聯袂而立,一對眷侶,有暇並肩花前。清風徐來,吹起二人頭髮,青絲糾纏,情意綿綿,相親相愛隱約可見,卻未見二人兒女情長,未聞二人互訴繾綣,一任誰都能看出的兩廂情願止乎禮,隱於心,終只有:衣帶飄飄,說人憔悴,滿園芳菲,共釀相思 ;只能是:似一對舉案齊眉、恩愛有加的天成 眷屬。
賀祝不忍打攪,駐足不前,轉過頭去,故意不看,可年輕的他還是不擅藏起心事,不能釋懷寫在臉上,若有所思透於目光 。
天上靜立許久,頗生黯然:“是什麼隔開了他倆?”稍一分神,寒泉冽已來在迎面:“天上兄弟,請吧。”
天上望向那邊,何曉冰早已轉身,靜立席左。寒泉冽將天上請入上席,自己來在東席,指桌上言道:“都是些五穀雜糧,青蔬綠菜,還望海涵。”
天上道:“已經很好了。”放天相於椅邊。
賀祝從席邊取過一個餐盒,端出幾樣小蝶,有面食,米團,菜蔬,果饌,各個佈滿,放置於天相前。天相一見,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來。
天上謝道:“有勞各位費心了。”
寒泉冽道:“九牧能有今日,異獸功勞非淺,十分應該。”說着,寒泉冽親斟雍喈茶,“家師仙去未滿百日,未敢飲酒,以茶代之。”捧給天上,天上雙手接過;次是何曉冰,她單手執過,撇過頭去,看樣子頗有悶氣;後是賀祝,他還恐弟子拘禮,說道:“賀祝,這是你的。”賀祝恭敬接過,侍立下位。最後,他才爲自己倒上,舉杯道:“天上兄弟,請。”四人同吟,落座。
簡單吃了一會,天上方問:“寒門主,不知你怎麼打算?”
“我與師妹商議過,此計可行。昨夜我已讓人去極沐寒請示,如今只等城主首肯。”
“若城主不肯你冒險呢?”
“如果不同意,四天之內應該會有消息傳來。在這期間,我會吩咐十六郡不再生火,同時密切注意何處有火,做好一切準備。我想城主會同意的。”從冰目原到極沐寒,騎快馬一來一回正好四天。
“若同意,則不會派人前來?”
“我信中是這麼說的,你知道,極沐寒也正受天魔之殃。”
賀祝道:“師父,您這不是逼師伯同意嘛?”
“除此外,別無他法。事在緊急,這個方法必須一試。待會你傳話下去,這幾天巡守照舊,四日後的晚上,全部弟子在門中待命。”
“是……”
寒泉冽再問天上:“天上兄弟,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尋我弟弟,同時找尋天相的父母。”
“那豈不是要踏遍九牧?”
“希望不會。”
“當日有一個天魔斥候折了飛龍,是不是被你所殺?”
“嗯。”
“天上兄弟,請聽寒某一勸,你眼下的情況,以後若見了天魔,最好不要出手。”
“我會的。”
何曉冰皺眉得計,道:“天魔行事可不循常理,要是他們看到你,說不定卻會找你晦氣。”
“是有這個可能。”
“那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來照顧天相,同時幫忙找他父母。”
天上斟酌一番,心道:“如今我自身難保,若是天相跟着我,萬一遇到天魔……留他在傲雪門,的確更妥當。”道:“那就有勞了,三年後,我再訪貴門。”
何曉冰正要如此,心中竊喜,問:“那他父母長什麼樣子呢?”
天上描述一番當日曾見的異獸樣貌。
三人大驚:“是聖獸翠陸吾和玉貔貅!”
“天相父母竟是聖獸?那怎會毫無修爲?”
“翠陸吾、玉貔貅大人是曾參與上古大決戰的聖獸之二,按理修爲極高,怎會修爲盡喪?”三人也表不知。
天上點了點頭,低頭見天相早已吃飽喝足,正在地上翻滾騰玩,便抱起道:“寒門主,拜託你了。”
何曉冰上前伸手,天相怯生生地看着,卻終被接了過去,何曉冰只好不住撫摸以安撫緊張兮兮的天相。三人送天上直到傲雪門外,寒泉冽從賀祝手中接過一個包袱,道:“天上兄弟,行走九牧難免用錢,這些你收下吧。”
賀祝補充道:“天上前輩,師父他專門在裡面放了一塊傲雪門門主令牌,若是有人詰難你,它或許可以幫到。裡面還有一張九牧地圖,希望能幫助到你。還有,雖然裡面的錢財足夠用度,可萬一用光,九牧有一種用來製作符紙的玄黃草,許多地方都有收購,你在找人的過程中,也可以尋來,這樣就算用光錢財,也不至於餓着肚子。”
天上道:“寒門主考慮周到,在下卻之不恭。”接過。
何曉冰急道:“我還有話呢。你那柄劍太顯眼了,儘量不要用。否則,若被天魔知道,或許會猜測到是你。到時,你倒還懷疑我們是不是遵守約定。”
天上爽朗一笑:“好。”可在多情時空中,他曾過傷心橋,這一笑早使心如刀絞,可他的確開心,就算心如刀絞,也要笑別衆人。久看天相一陣,終拱手道:“就此別過。”轉身而去。
天相正在舔舐爪子,忽見天上成了背影,便不情願,“嗚嗚,嗚嗚”叫喚起來,似在說“還沒帶上我呢。”
天上心中不忍,可無論是爲了天相的安危還是尋找他的父母,傲雪門都是更好的選擇,只得強忍,在“嗚——嗚——”的急切呼喊中疾步而出,最終消失在天相“嗚!嗚!嗚!嗚!”的大哭特哭中……
天上出了冰目原,就在平原上隨便找了隱蔽處靜坐養神,爲四日後的夜晚養精蓄銳。靜坐四個日落,天上睜眼,重入冰目原,潛藏於傲雪門外。
傲雪門演武場中,寒泉冽立在衆弟子前,只等天魔在何處取暖的消息傳來。二更時分,有人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