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紀1445年1月4日,格里菲斯等人迅速脫離了安諾克的遺蹟。他們並沒有找到許諾的奇蹟,但是嘉拉迪雅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
她還有意識,蜷縮在格里菲斯懷裡,但是非常虛弱。毫無疑問,她在之前的時間裡已經接觸到了某種存在,某種特性。
艾露莎的情況略有不同。她緊張、不安的環視四周,好像察覺到某種不詳和極度的危險在窺伺自己,全然沒有平時那種自信滿滿的氣質,儼然是被嚇壞了。
人類從一開始就不該造訪這片充斥着隱秘的失落禁地,否則便會驚動長眠於此的褻瀆之物。每一個被選中者都是備用的容器。
此時此刻,格里菲斯更加清楚了克麗絲塔的覺悟如果人類終將與釋放扭曲和瘋狂的上古噩夢相遇,那也不應該是現在;唯有當人類自身的意志更爲堅強,力量更爲獨立之後,才能踏上這不可迴避的瘋狂之路。
離開懸崖下的遺蹟,奔向提豐號的路上,格里菲斯等人的恐懼變得更加臨近。那座令人從靈魂深處都爲之戰慄,令一切人類造物都渺小的不值一提的黑色山峰似乎在盯着他們。
嫋嫋霧氣升騰而起,彌散包裹着鋸齒尖峰。
嘉拉迪雅在觀察那片未曾抵達的迷霧源頭時看到了什麼?那裡會是孕育着怎麼樣瘋狂的恐怖深淵。
多逗留一秒便多一分危險。
好在格里菲斯和艾露莎的情況正常。他們穿過死寂的街道和廢墟,沿着來時的道路飛快脫離。當他們抵達城郊,狂風吹奏的怪異笛聲突然再次降臨,清晰的如同就在耳邊!
艾露莎緊握武器的手顫抖不停,不正常的汗水浸溼了紅色的長髮,正從從髮梢上滴落,順着蒼白的臉頰上流淌下來。不消片刻,她的體力和意志似乎都接近崩潰邊緣。
格里菲斯只能召喚來一匹骸骨軍馬,將嘉拉迪雅抱在懷中,艾露莎坐在他的身後。儘管心中疑慮重重,但格里菲斯還是用盡意志,堅持不去看黑色峰頂瀰漫而出的團團霧氣。
他從來沒有如此希望自己遲鈍而盲目,好將那不詳的呼嘯笛音阻擋在理智的大門之外。然而,艾露莎的情況並沒有因爲休息而得到舒緩。格里菲斯能夠感覺到她在背後不安的扭動、轉身,雙手緊緊的扣住胸甲,甚至連劃破手指都沒有察覺。
她時而望向背後越來越遠的荒棄遺蹟,時而仰望那黑暗中巍峨猙獰的黑色鋸齒山峰。
就在三人要離開安諾克早已坍塌破碎的城牆時,機敏的女獵手竟然尖叫起來。她發出的聲音簡直不能用人的語言來形容,差點讓格里菲斯失去平衡,人仰馬翻。
片刻之後,格里菲斯終於恢復鎮定,從斷牆間急速穿過,奔向海岸,去約定的地點與提豐號匯合。
這場旅途的終點就在眼前,艾露莎的口中卻在叨唸着什麼。
格里菲斯不想去聽,但是總有幾句隱晦詞語被狂風捲起,迴盪在陰森的廢墟之間。
“Tekelili。”
很顯然,她過分出色的靈感終於讓她察覺了某種不應被知曉的隱秘,堅定的意識已經被瘋狂淹沒,理智遭到侵襲。
儘管格里菲斯什麼也沒有看到,也能想象得出這裡有多麼反常。翻滾不息的雲霧在奇詭的黑色山峰和羣山間翻滾,勾勒出一幕幕超越常理的模糊圖案。超凡者的靈感和神秘學知識想必很容易就能將背後的真相補充完整。
終於,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片絕非人類應當涉足的神秘禁地。
動盪的天空下,連綿的羣山好似在嘲笑着人類的渺小,過於龐大的尺寸令人從靈魂深處升起寒意。
隨着航船遠去,嘉拉迪雅在藥物和治療的幫助下漸漸穩定,守護她的精靈們都鬆了口氣。
“沒有大礙,”亞修拉說道,“維蘭諾伊小姐已經獲得了觸碰奇蹟的資格,雖然我們不知道下一步怎麼做,但是迦南那邊會做調查。亞蒙也回來了,我們趕快離開。”
艾露莎也從近乎失控的癲狂中掙脫出來。但是,她看到了什麼?是什麼能夠讓她被驚嚇得大叫。
對此,她只是閃爍其詞的說出她看到的一線真容。
這真容與連綿雪山毫無關係,與失落城邦的破碎廢墟毫無關係,與懸崖下方的幾何形怪奇建築羣落毫無關係,與嫋嫋霧氣和嶙峋怪石也沒有半點關係。瘋魔而可怖的景象在黑暗與亮光、狂風與雲霧間一閃而過,而她則不幸看到了隱藏在羣山之中的東西。
那是令整個世界都要爲之心懷恐懼、敬而遠之的極端恐怖,那是在懸崖下留下了上古遺蹟的古老者給這個世界留下的無垠怪異和不可抹消的駭人傷痕。
艾露莎的臉色已經恢復平靜,在她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之前,格里菲斯聽到她在念叨着怪誕的囈語,像是“遺留”、“原初”、“終結之迷”、“鏈接”、“共享”、“原生質”、“肉身”、“羽化”、“升格”和其它駭人聽聞的胡話。
格里菲斯立刻追了上去,追問她在說些什麼。但是,剛剛還在低語的艾露莎突然言辭激烈的否認自己有說過什麼。
也許,這和她的怪異獵奇的工作和知識有關。畢竟,她是爲數不多的,膽敢在危險的黑暗邊緣遊獵瘋狂和變異的超凡女獵手。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去南方完成我的晉升儀式,”平靜下來的艾露莎似乎對自己剛纔的態度有些歉意,“不用擔心,我只是要熟悉一下我剛剛獲得的力量。需要幫助就來找我。”
她的話雲淡風輕,平常那成熟、智慧、果斷、活力四射的她又回來了。似乎,只要一切交給她來負責,其他人就能高枕無憂。
但是,格里菲斯再清楚不過。
因爲,他方纔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那個熟悉的,令人談之色變,寢食難安的詞語:
“Tekelili。”
格里菲斯憂心忡忡的回到嘉拉迪雅身邊,注視着她的睡顏,在心中默唸
“我面臨的形勢太嚴峻了,我需要集結更多的部隊。
“可是,僅憑我一個人也指揮不了多少人。
“首先,我得有一批副官。”
……
“殘酷的陰謀發生在我們身邊,弒君者殺害了我們敬愛的奧勒琉斯陛下,偉大的征服者與睿智的改革家;謀殺了我們數以萬計的同胞。
“我們誓要將他繩之以法。
“我們的敵人在陰影中潛伏,他們的爪牙遍佈黑暗的角落,
“爲了維持國家安全和長期穩定,爲了所有公民的安全和幸福,在這個危難的時刻,我們決心遵循古老的慣例將拜耶蘭王國改組爲共和國,由經過元老院推選的兩位執政官領導。
“建立安全和穩定的社會!”
幾千士兵在元老院議事堂前列隊,聆聽議長髮表官方宣告。他們踩着暗紅的積雪,不遠處的篝火燒着成堆的屍體。
幾天來,奧麗菲雅和米典麥亞的部隊攻下了幾個街壘,和好幾波來源不明的非凡者打的難分難解。到了今天上午,戰事突然平息,連綿不絕的敵人像退潮一樣退了下去。
“各位元老、各位大人,拜耶蘭的人民們!”
議長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
“讓我爲你們介紹
“偉大智者與守護者,神秘與魔法的領袖,執政官泰伯裡恩閣下!
“軍事家與改革家,常勝大軍的統帥,執政官威赫夫·德·夏龍伯爵!”
這次重要的任命沒有聽衆,拜耶蘭的貴族和市民不是逃出城,就是躲在家裡,要不就被吊死在路燈上;也沒有合適的會場,元老院被人點了一把火,無憂宮的一半還在爭奪。所以,元老院是在廣場上對着輪換休整的軍隊宣佈的。
任命的主角,泰伯裡恩大人不知道在哪,也許是和其他半神一起和黑暗至尊交戰;夏龍伯爵在指揮追擊弒君者康茂德,也不能現場參加。
這項任命宣讀完畢,幾千聽命於元老院的軍隊代表還在各個街區作戰的軍團鼓起掌來,發出齊聲吶喊。他們絕大部分是拜耶蘭國防軍的成員,也有不少沒有跟着王子離開的禁衛軍。
奧菲莉亞急忙拍起手來。她笑得很美,像個名門千金一樣,但是髮梢上粘着的碎末和嘴角邊沒有擦去的血跡還是深深出賣了她。
米典麥亞站她一旁,臉色嚴肅的要滴下水來。夏龍伯爵在元老院很有聲望,雖然他年紀還輕,但是當選任執政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霍蒙沃茨的泰伯裡恩校長進入政界更是早就商量好的。
唯獨讓人無法預料的是,黑魔王掙脫了祂在靈界的囚籠復活,王子竟然成了弒君者。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米典麥亞先是聽聞至尊從靈界歸來,號召全體市民起來反抗暴政,接着王子從天選者之祭凱旋、召集禁衛軍集合,再然後,元老院的特使趕來宣佈前面的都是敵人。
這一連串消息和命令傳來,禁衛軍部隊立刻一片混亂。尤其是米典麥亞這樣的王室修托拉爾,完全摸不着頭腦。直到奧菲莉亞抓住他去找拉納,向以夏龍伯爵爲首的元老院軍事口報到。
黑魔王和弒君者來去匆匆。他們和各自的爪牙似乎並不寄希望於佔領拜耶蘭城,在激烈的戰鬥後先後離開。沿着兩條道路分別前往西境維羅納和南境帕夏。
但是,城內的戰鬥也沒有因此結束。還有好些人守着街壘,佔據宮殿和元老院的軍團戰鬥。米典麥亞聽完元老院的宣告以後,便帶着自己的中隊返回戰場。
……
到處都在着火。烈焰炙烤着經過的軍隊,讓他們臉頰刺痛。融化的積雪皆是暗紅色,已經在路邊形成小溪。
米典麥亞走的很慢。與他交戰的人有許多平民,他們攻克了一座平時被當作監獄的要塞,用裡面的武器武裝起來。這些人自稱是自由軍隊,要求元老院同意召開最廣泛的國民議會。被派去攻打他們的城防軍很不情願的試探了一下就敗退回來,直到拜耶蘭貴族指揮的軍團趕來,纔將他們勉強擊退。
弒君者的軍隊要強很多。不少禁衛軍和國防軍還是保持着對王室的忠誠。他們更有組織,也更老練。
弒君者的軍隊大部分已經撤離,只有少量擔任殿後的任務。米典麥亞不想去對付市民武裝,也不想和昨天的同袍廝殺,準備稍稍追擊一下就目送他們出城。
“我帶人去城南,”同行的奧菲莉亞說道,“控制港口和大占星塔以後看看格里菲斯的情況,王子,嗯,不對,弒君者回來了,他們應該也不會耽擱太久。”
米典麥亞點了點頭,駐足不語。兩人的中隊直接從他們身邊開過,同樣是沉默着。
“喂!你打起精神來啊,戰場上迷迷糊糊會死的!”奧菲莉亞擡手在好朋友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局勢不明,我們應該首先和格里菲斯他們匯合,看看安諾克遺蹟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世界何去何從,而不是簡單的去效忠某個人和組織。”
“emmm……”米典麥亞嘆了口氣,“你的忠誠心是以什麼爲基準的啊?先王不是市民代表的敵人,絕對不會下達戒嚴令,也不會調軍團進城,這是一場陰謀。有人矇蔽了陛下,甚至僞造旨意。”
“所以呢?”
“所以,我懷疑這是一場針對王室的叛亂,意圖奪走康茂德殿下作爲王室的合法繼承人所擁有的正當權力。”
“血統,繼承啊~你說這個。”
金髮異瞳的修托拉爾小姐等身邊的士兵走完,這才搖了搖頭:
“如果說因爲血脈就擁有天賦的權力,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有對地位、財產的宣稱,那麼
“用陰謀、武力去奪取,比源於血脈的繼承高貴一萬倍。因爲,使用陰謀和武力的人知道這不屬於自己,便會節制自己的狂妄,帶着專注和毅力去行使這份力量。
“人,不是牛馬豬狗,不需要講究純血純種。”
米典麥亞沒有反駁朋友的意見,也沒有接受挽留,丟下奧菲莉亞默默的走了。
他穿過好幾片戰鬥留下的廢墟,從疲憊又迷茫的士兵旁邊路過。這時,有個副官來報告:
“長官,弒君者部隊已經撤離,現場只留下一些平民。”
米典麥亞不由得鬆了口氣:“開始滅火,治療傷員,保護市民的財物。注意,無論敵我的傷員都要平等對待。”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一陣驚叫。當他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有幾位衣衫不整的女士哭叫着從附近的屋子裡跑出來,霍蒙沃茨的同學,巴東少爺、溫斯頓少爺在後面,一邊提褲子一邊叫嚷。
“拿下他們!”米典麥亞高聲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