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打暴民?
“欸……真的假的?”
費舍爾和他的夥伴巴東、溫斯頓接到了進攻的命令。他們需要帶領一個營士兵奪下一個街壘,爲大部隊的進攻打開道路。
圍攻拜耶蘭城內街壘的第一批部隊是城防軍和輔助軍改編的部隊。他們在衛戍軍團的監督下,自起義爆發的第一天起就在和起義者交戰。
起義軍得到了很多淘汰下來的火繩槍和大炮。無處不在的射擊甚至威脅到了官方非凡者的安全。
包圍組織的很不嚴密,進攻也困難重重。圍城部隊和起義者有許多互相認識,甚至日常照應。士兵們在進攻街壘的時候很不積極,經常丟失武器,甚至有人突然就出現在街壘上的起義者那一邊。
拜耶蘭的起義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爆發,有時是碼頭工人,下一次是退伍士兵,其後是城南的紡織工。這些從世界各地召募來的工人和平民因爲吃不飽或者過得太苦起來造反,很快就會被鎮壓下去。領頭的人被丟進河裡,他們的家人只能躲進下水道餓死。
但是,無論擊敗他們多少次,下一次起義都會擁有更加殘酷、強大的力量!一小隊警察很快不夠用了,城防軍也力不從心,最近這兩年,元老院已經要動用具狀騎兵和正規軍才能平息。
這是最讓顯貴們擔憂的——軍隊變得很不可靠了。最好的衛戍軍在面對暴民的時候也拖拖沓沓,很多士兵和軍士甚至不服從長官的命令。
局勢危急,已經沒有時間回憶過去的美好時光了,接下來奔赴戰場的是格里菲斯·德·拉文奈爾!
好在,總是有人可以用的。像格里菲斯·德·拉文奈爾這樣的指揮官還是能夠堅決執行元老院的命令,讓他去衝擊退伍兵,他就衝了,讓他去消滅弒君者,他也帶着人頭回來了。
有很多打手願意打仗,只要價格合適。如果京畿的軍隊不管用,就從外省調來新軍。維羅納的農夫組建的軍隊總不可能和拜耶蘭的暴民很熟吧,就用他們。
得知獨裁官派來了格里菲斯和大共和軍,貴族和巫師們歡欣鼓舞。費舍爾和他的夥伴巴東、溫斯頓也來了勇氣:
“沒問題,會贏的!”
根據上面的意思,也不能所有的功勞都給小魚乾拿去。費舍爾這樣的貴族子弟也有不少軍隊,戰鬥了很多天。但是,他們非但沒有戰果,反倒被起義軍奪走了一條街。
這太羞恥了。
高貴的費舍爾可接受不了這個。他帶着人,趁着夜色摸到街壘下面。士兵們端着步槍,槍管下插着刺刀,準備衝鋒。
突然,四周變得雪亮。幾個明亮的火球飛到了半空,強烈的光亮閃得街壘下的軍官和士兵頭暈眼花,都以爲在一瞬間天亮了。就在他們錯愕的一瞬間,一個宏亮的聲音就在頭頂大喊:
“開火!”
排槍頃刻間席捲了街壘下準備夜襲的軍隊。一切都是白花花的,被打蒙了軍隊一時間連逃命和隱蔽的方向也無法辨認。
火槍轟鳴,硝煙瀰漫,士兵紛紛倒斃在積水裡,眨眼間隊伍就亂成一團。費舍爾拉住抱頭鼠竄的巴東和溫斯頓,讓他們跟着自己。
亂跑肯定是要送命的,暴露在莫名的閃光和暴民的射擊下,沿着街口逃回陣地的路連一半都走不完。三人帶着幾個親信,從側面的斜坡繞上去,準備從那裡穿過廢墟撤退。
他們好容易爬上一個露臺,卻看到幾個人正推着一門炮在那裡轉動。兩邊都被嚇了一跳,指揮大炮的平民二話不說就點燃了導索。
“轟!”
雙份霰彈在人堆裡開了火。彈丸的暴風雨把這一隊人打成碎肉。
……
到了黎明時分,蒂娜被叫來辨認戰果。據說昨晚有一支部隊試圖偷襲街壘,在守衛者的堅決打擊下被粉碎了。
負責大炮的人堅信他們打死了好幾個貴族。精良的胸甲和漂亮的軍服是不會認錯的。
“人都打碎了,我又能認出什麼來呢……”蒂娜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紋章、信件、日記,仔細找找啊!”維羅納來的洛珀是邦聯的情報員,負責瞭解起義軍給拜耶蘭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這些至關重要的數據是邦聯高層評估的重要依據,特意派了洛珀這種可靠的老叛軍來。
“我說真的!”洛珀嚷嚷起來,“有了戰果,邦聯就能送來更多的槍和大炮,還有蜂蜜餅乾!”
洛珀說的是軍隊裡那種乾糧,用橄欖油、蜂蜜、芝麻、椰棗等熬煮後曬乾切片的高熱量食物。
從昨天起,起義軍已經吃完了附近的小鳥和老鼠,再沒有別的糧食。市政廳中斷了供水,只剩下爲數不多的幾口井在支撐大家。
“好,你說的!”
“一言爲定!”
“那你把藏起來的半塊先給我。”
“你這麼瘦,哪需要吃這麼多?”
“傷員需要!”
洛珀在兜裡搗鼓了一會,掏出攢下來的半塊餅乾。蒂娜立刻挽起袖子,伸手從一堆碎塊裡翻了個筆記本出來,在自己的圍裙上抹了一把。
“拿去!”
戰果非常好,被擊斃的人裡面有個叫作費舍爾的大貴族子弟。這樣的人物親自來,說明起義給拜耶蘭的壓力一定是相當大了。
洛鉑確認了線索,就蹲在地上,用膝蓋當桌子開始寫報告。情報必須儘快發出去。蒂娜在一旁看着她。
“伱可以不用這樣盯着,我寫的肯定都是好話啊!”洛鉑邊寫邊說,“而且邦聯情報局也有自己的判斷,否則我肯定在報告上擊斃格里菲斯二十次!”
“你擊斃格里菲斯干什麼!?”
“他可壞了!”洛鉑嘀嘀咕咕的說,“貴族老爺們自己打不下我們的街壘,就要派最厲害的爪牙帶幾萬人來殺我們!”
“格里菲斯不會做這種事的,”蒂娜連連搖頭,“我瞭解他。”
“嗯?”洛鉑仰頭看看高挑漂亮的招待小姐,“你怎麼可能認識……噢~莫非,是那種?”
蒂娜綻放開鮮花般的笑容,在牧羊女的腦袋上打了下,聲音略帶沙啞的笑了起來:“我認識他,比那些精靈小姐、伯爵小姐還要早呢!”
“哈哈哈,原來你也聽說過!”
兩人正說笑着,半空中傳來一陣激昂的軍號。大地在微微顫抖,似乎有一支新的拜耶蘭軍隊抵達了。
姑娘們立刻沒了笑臉。拜耶蘭簡直就是一個玩具工廠,源源不斷生產出訓練有素、受人控制的錫兵。
“我們不可能勝利的,”附近的起義者也都聽到了,有人說道,“權貴們的遮羞布撕掉了。這場戰爭纔剛剛開始!”
他的話久久地索繞在大家耳際,充滿憂慮和傷感。這是在起義者聽到過的最可怕的預言。
拜耶蘭軍隊昨天拿下了附近的一處高地。大炮俯視起義軍的街壘。炮口下面,數以萬計圍攻起義者的軍隊正井然有序地集結到陣地上。
起義者的援軍和匆匆趕來了,這裡很快就會遭到猛烈進攻,戰鬥一定一場慘烈。
帶隊的人叫索倫,據說他是某個大貴族家的秘書。這個年輕人非常漂亮,臉色蒼白,洛鉑覺得都不用拜耶蘭的士兵來殺,他就會自己得肺病死掉。
“姐妹們、兄弟們,這個地方是有思想的人和受苦難的人的集合點;這個街壘不是由石塊、樑柱和破銅爛鐵堆起來的,它是兩堆東西的結合,一堆思想和一堆痛苦。”
索倫站在街壘上做動員,他的話就像一首詩:
“苦難在這兒遇到了理想,白晝在這兒擁抱了黑夜並向它說:‘我和你一同死去,而你將和我一起復活。’
“在一切失望的擁抱裡迸發出信念;痛苦在此垂死掙扎,理想將會永生。這種掙扎和永生的融合使我們爲之而死。姐妹們、兄弟們,誰在這兒死去就是死在未來的光明中。我們將進入一個充滿曙光的墳墓。”
他的嘴脣默默地顫動着,彷彿繼續在自言自語,因而使得人們聚精會神地望着他,還想聽他講下去。沒有掌聲,但大家低聲議論了很久。這番話好比一陣微風,智慧在閃爍發光,一如樹葉在簌簌作響一樣。
“我去發信,”洛鉑寫完了字,催促蒂娜,“你也快走,通知醫院準備好繃帶。”
天空中響起了轟鳴。翻滾的巨響像是春日的驚雷,密集的讓人難以置信。
6磅炮和12磅炮都沒有這樣的聲音,巨大的黑影砸開屋頂,一座房屋就在大家附近垮塌下來。
“炮擊,快隱蔽!”蒂娜急忙推着洛鉑跑向附近的建築。
煙塵滾滾。炮彈的黑影發出可怕的呼嘯聲,接二連三的落在集合的隊伍和建築上,什麼也阻擋不住這些黑色的跳動着的鐵球。
拜耶蘭炮兵偵察到了起義軍的集結,用重炮進行轟擊。慘叫和哀號此起彼伏,很快就被更響的爆炸和地震掩蓋過去。
洛鉑不知道怎麼被掀翻在地,又不知道如何醒來。硝煙散去,她全身上下都是灰和傷口,咳嗽不止。她都來不及感覺痛,就去翻身邊的廢墟。炮擊摧毀了建築,把許多人都埋了進去。
碎裂的石板特別重,根本不是瘦弱的牧羊女能推得動的。她又去挖一旁的瓦礫。
在那裡,她找到了一隻手,手裡還緊緊握着半塊餅乾。
……
“拜耶蘭成爲世界的贏家,所依憑的並非其理念、價值或宗教的優越……而在於其更有能力運用有組織的暴力。
“起義軍不可能贏的。”
艾露莎全身披掛,立於全軍前列。她將軍報交給貝爾蒂埃,評論道:“起義軍缺少系統的建設和指導,戰術呆板,戰略上缺乏規劃。他們用可貴的勇氣和生命,試圖在統治世界的巨人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堅持下去,只會帶來更大的痛苦。”
格里菲斯答道:“但是他們的犧牲是偉大的。正是這無畏的犧牲,拖垮了元老院,讓統治世界的巨人知道自己的虛弱。
“哪怕它自稱是神,只要會流血,就有倒下的那一天。”
他輕撫含光的劍柄,立於艾鬱河的上游一個叫作瓦倫市的小城街道上,面前是雅緻的白石、花叢中聳立的巍峨聖殿。
宮殿莊重而威嚴,頂部有弧形佈置的五座高塔。高高在上的臺階、登峰造極的五尖塔均出自古老的設計靈感,象徵着秘法的智慧脫離凡俗,向更高境界昇華。
四位建造者的巨大雕像被裝飾在入口處的72級臺階兩側。
臺階下,是格里菲斯、艾露莎與第10軍。
“指揮官,奧術議會委員會要求您立刻作出解釋,您和軍隊應該前往拜耶蘭城,”奧術議會的使者高喊道,“讓您的軍隊離開這裡。”
亞索爾·亞罕和奧西迪斯兩位委員帶着好些巫師擋在格里菲斯面前。
“我絕不會讓你進入知識的聖殿進行檢查,”亞索爾·亞罕大喊道,“我們擁有最高司法豁免權。”
“你們一步都別想踏入這裡,”奧西迪斯把搜查令撕碎了扔地上,“亞倫不在這裡。活見鬼,你們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情報,認爲預言之子是破壞軍團的罪魁禍首,而我們在窩藏他。”
“陰謀!污衊!是誰指使你們的?!”
“獨裁官看走了眼,怎麼把軍隊交到你這個雜碎手上!”
“帶着你們的謊言滾回去,否則我們就攻擊了!”
巫師們怒氣衝衝,魔力在他們的魔杖和武器上涌動,迸發出奧術閃光。第10軍各中隊、營的士兵列成方陣,扛着上了刺刀的步槍,用冰冷的目光注視着他們包圍自己的指揮官。
艾露莎優雅地來到格里菲斯身後,在重重包圍中轉過身,與他背靠背,像天鵝般揚起脖頸,翼盔輕輕碰了一下征服者。
“他們說要攻擊我們呢~”
“噢?”格里菲斯的嘴角流淌着殘酷的笑意,“那就是——
“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