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晚不同於平時的賞花表演。這次的晚宴的氣氛可謂高潮迭起,刺激不斷。就連站在一邊在深宮中半邊面癱好多年的老太監,臉都開始抽抽了,似有恢復正常的跡象。
“皇上,我說我可以治好四皇子的腿疾。”夜沫看見皇上和皇后還有穎貴妃神色各異的臉,又將剛剛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邊。
聽見夜沫重複,滄徽纔回過神來。
“若是依你所說,能夠治好玉兒的病,那麼賞你又有何妨。”滄徽記得很清楚,她說過有事相求。
“皇上,我只求一樣。”夜沫聽見滄徽的話,便上前說道。
她的目的,也一直都在這裡。
“說吧。”
“我想要婚姻自主的權利!”夜沫淡淡啓口,一雙寒潭般水潤清涼的眼眸,就如同這漆黑夜空的星星,明亮且睿智。
好大的口氣!好失儀的做法!
臺下的羣臣,還有閨閣小姐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夜沫的做法,就如同打破了禁忌。滄國雖然民風開放,婚姻自由的程度較高,但那也僅僅侷限於平民家中。而作爲達官貴人的閨閣女子,雖然都盼望能夠找一個相看兩歡喜的良人相配,但也都是心中的想法。
他們之中,最終還是會依照父母之命嫁給對於家族或是自己有利的男子爲妻。而當中提出要自己選夫,藉由達到婉轉拒婚爲目的的人。白薇真乃古今中外,第一人也!就連女子當政的鳳國,也不例外,雖然約束的是男子!
“皇上,這事情萬不可準啊!”滄徽還未說話,低下的大臣卻紛紛參奏起來。最先說話的,便是左相範同!
“是啊皇上,皇上早已開口說過要將將軍府的四小姐指給四皇子,現在若是應下這樣的話,豈不是要你自毀金口。皇上金口一開,豈能兒戲?而這小小女子,既然這麼大口氣,想要自行婚配,簡直就是癡心妄想!”左邊一個身穿紅色官府的胖子也跟着說道,那圓圓的腦袋活像一個充滿氣的氣球,還是豬八戒那款!
“這女子竟然在這裡大言不慚,簡直就是有辱天威,有辱我滄國女兒的氣節禮儀!”右邊一個穿着藍色官府留着山羊鬍子的男子也連忙說道,說的時候還一副呼天搶地,彷彿夜沫做了多大的敗壞德行之事。
“……”
夜沫冷冷的看着百官爭先恐後的上言,大多都是貶駁於她,支持她的卻是極少數。
這事情若是開了先河,恐怕日後定會引來一干衆人的效仿。若是官僚家中的千金小姐,都想要自行婚配,那麼直接影響到的恐怕都是這些羣臣的家族利益。若是自家女兒也跟風效仿?那後果……
所有他們會如此說,倒也不奇怪。
“白薇是嗎?你也聽見了,你還是要堅持你自己的選擇嗎?”滄徽看着底下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的白薇說道。
一般遇到這樣羣起而攻之的情況,就算是一朝之臣也會心生退卻。更何況這些老學究的本事他是經常見到的,他們若是死命諫言,就連自己也會被搞的頭昏腦脹,莫要說是白薇這樣嬌滴滴瘦弱弱的一個小姑娘。
“當然要!”夜沫淡淡說道,連眉毛都沒有擡一下。就像在說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一般理所當然。
滄徽還未出聲,便聽見夜沫開口了。
“敢問這位大人。”夜沫先是轉身,看向桌邊的圓臉大胖子。“你是什麼時候聽見皇上說將鎮南將軍府的四小姐賜婚給四皇子,又或者你是什麼時候看見那道聖旨了?”
慷慨激昂的胖子被那突如其來的問話問的呆住,反應過來以後立刻說道:“我,我是聽說的,而且有人親耳聽見的。”
“道聽途說也能算?皇上是否曾經指名道姓的說過將我白薇嫁給四皇子爲妃?或者是要四皇子娶我白薇爲妃?”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大言不慚?若是皇上根本沒有傳過這道聖旨,你豈不是假傳聖旨?你又是作何居心?!”夜沫語調轉利,一雙寒眸咻然變得凌烈起來。
她知道所謂的下旨賜婚只是皇上隨口提起的,今日的百花宴纔是真正要擬旨賜婚的時候。既然皇上還沒下聖旨,她怕什麼。而且就算皇上金口,說的也是將將軍府的小姐賜給四皇子爲妃,又沒有說是她白薇!
假傳聖旨?誅連九族!好大的一個屎盆子!面前的女子巧舌如簧倒是將這趙胖子繞進了一個天大的陷阱裡。
滄語不着痕跡的看着那冷靜閒淡,卻目光銳利的女子,不由得伸出一絲好感。畢竟若是別的女子,現在已經在羣臣的夾攻下淚雨漣漣了。而她卻傲骨錚錚,淡然而立,就如同寒冬臘月裡,獨領風騷的一段香梅!
“我,我……皇上,我沒有。”胖子原本就嘴笨,起先說的那一大堆話全是經常說的官話。一遇見厲害的主,馬上就成了軟柿子。
“再者,這位大人。”夜沫又轉身看向山羊鬍子:“你說我敗壞滄國禮儀,有辱滄國女兒的名節?”
“是又怎麼樣?”山羊鬍子看見胖子的先例,謹慎了許多。他已經意識到這女子雖看上去弱不禁風,確實個牙尖嘴利不好相與的主!
“若是我沒有記錯,滄國的國志上寫着先主皇帝曾經表態,滄國的女子可以崇尚婚姻自由。不需在謹遵父母之命,沒灼之言,難道那話是兒戲?”夜沫話鋒迴轉,搬出了她曾經在林荷姬書櫃上看見的國志。“還是說,大人有意說先主皇帝的話是敗壞滄國禮儀,有辱滄國女兒的名節。”
“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對於一般情況定是如此。百善孝爲先,萬事皇爲尊,若是父母之命,皇上賜婚怎可違抗。作爲滄國的一個千金小姐,自然是要做到忠孝兩全,怎能只顧自身的得失?再者,四皇子身份高貴,你還如此拿捏,是看不起四皇子嗎?”
山羊鬍子果然比胖子難對付,不僅將話語往另一個方向引,還有意給她扣上不忠不孝的名聲。
“那敢問大人,你是聽見我父親大人白鴻開口了,還是聽見皇上已經下了聖旨?指名道姓清清楚楚的說明,要將我白薇嫁給四皇子。而且,就算當日開口,鎮南將軍府家的小姐,也不是隻我一人?你憑什麼斷定那個人是我?”
夜沫也不甘示弱,看向一邊的滄語,繼續說道:“四皇子本是天人之姿,又是俊逸非凡。他自然有他心中的合適人選,你現在將我強行加註於他的身上,是想逾越指婚嗎?”
逾越指婚,還是爲皇子。這樣的重罪,等同於謀逆。
這一刻,山羊鬍子也急了。額上的一把一把的往下掉:“你,分明就是強詞奪理!”
滄語的雖然垂着眼,看上去一副陰鶩狠絕的樣子,其實他微垂的目光裡卻有了笑意。一個女子,舌戰羣臣的場面,簡直就是冬雷整整,夏雨雪。
實屬罕見!
而皇上滄徽,卻失神了。記憶中曾經有那麼一個女子,就這樣言辭灼灼的將這一大堆歪理。只是,這女子……最終卻死在了他的手上。
“呵,真是好笑,你當我很想娶你?”滄語開口了,言語中的蔑視顯而易見:“父皇,兒臣根本還無意娶妻,再者,這個牙尖嘴利的女子怎麼進的我皇子府,做得上我的皇妃。”說完譏誚般的狠狠剜了夜沫一眼,一下可以看見眼內的陰寒。
“父皇不如就應下她的要求,模樣倒還行,但就她如此品行。等到她人老珠黃無人問津的時候,讓她知道父皇曾經的一片苦心。”說完,還冷哼一聲,揚起一邊的嘴角,滿是殘忍的戾氣。
夜沫聽見他的話微微驚訝。
他,在幫她?
他說的這些話雖然不好聽,還會讓人覺得他因爲拒婚懷恨與她。其實不然,那眼中一閃而過的清明,證實他是在幫她。
這四皇子,真的不是外人說傳言那樣。
狠厲殘忍,不講道理。相反,他應該是以個隱藏極深,有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好吧,好吧,既然皇兒如此說,那麼此事就此作罷。只要你醫治好皇兒的雙腿,朕許你婚姻自由!”滄徽最後說道,聲音頗具威嚴。
“那皇上,菁兒與三皇子……”雲氏一聽就此作罷就急了,這三皇子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她想要替女兒爭取。
“父皇說就此作罷,白雲氏你是耳背還是弱智嗎?”滄語說話毫不留情,一雙眼看得雲氏膽寒,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
“謝皇上。”夜沫恭敬的行禮,眼睛卻暗暗的看了一眼安穩坐在自己身邊的滄語,眼神裡透露着感謝。耳背加弱智,真是罵的好,聽的她神清氣爽。
治好他的腿,便是對他最大的答謝。
“鎮南大將軍到!”一個太監大聲通傳道。
鎮南大將軍?白鴻,也就是白薇的爹?
雲氏一聽白鴻來了,那如花似玉的臉上真的笑出了一朵花。手還不由自主的整理着頭髮和衣服,似乎很希望白鴻能看見她最美的樣子。
夜沫微微皺起眉頭,不由向後看去。看向那個未曾謀面,只聽綠柳敘述,並且害死林荷姬以及前任白薇的冷清男人。
只是這不經意的一瞥,卻讓她愣在了當場。一股來自靈魂深處,銷魂刻骨的寒意漸漸升騰,猶如一把冰錐狠狠的在她的心房上捅了一刀。
這個白鴻的長相竟然是他?
那個改變她前世的男人,白前!
同樣愣在原地的人不止白薇一人,還有從遠處而來的白鴻。那匆匆一眼,卻讓他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白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