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掌乾坤
他本就對范仲淹極爲欽佩,當下更不怪他,不解道:“不知範大人官居何職,可曾向陛下上奏此事嗎?”
“本官現爲泰州興化縣令,如此大事豈能不奏?可多次上書朝廷撥款賑災修壩皆是杳無音訊,萬不得意本官才親自進京,可那蔡賀以朝廷缺銀爲由拒絕撥款,本官找到林特,林特又閉門不見,可嘆本官官職低微難見到聖上,不然定參他們一本。”
“哦,竟有此事,好你個蔡賀身爲鹽鐵使,竟然玩忽職守,着實該死!”
三郎豁然站起道:“走,本官這就帶你去面見聖上!”
說完,拉起范仲淹就向外走。
三郎聽完范仲淹所言怒不可遏,帶着他要直入金殿去面見真宗皇帝。
“駙馬慢行!”
三郎回頭一看是丁謂發聲阻止了他。
“怠慢了丁大人及各位同僚,還請諸位海涵則個!”大婚之日怠慢了大家三郎也有些過意不去。
丁謂笑道:“今日乃駙馬與公主大喜的日子,若駙馬就此走了不僅掃了大家的興更對不起公主啊,新郎官突然離去,公主會做何想法?再說區區小事何勞駙馬前往呢?本官帶範大人入宮面聖不就行了。”
三郎一聽,對呀,自己就這麼走了,公主在洞房內等的久了豈不傷心?
想道這裡不再堅持,拱手道:“如此有勞丁大人了,沿海潮災,百姓流離失所,還望丁大人鼎力相助,務必請聖上下旨撥款,懲治奸佞!”
“大人放心,這也是本官職責所在,駙馬又何必客氣。”
說完又轉向范仲淹道:“範大人,跟本官走吧!”
范仲淹本來以爲自己攪了駙馬大婚,罷官革職已是避免不了的,沒想到人家不以意反而幫助自己,自覺面子上過不去,桀驁之色一掃而光,一揖到地道:“大人海量,以天下蒼生爲己任,下官佩服之至,還望大人原諒下官莽撞!”
說完轉身而行,未到門前忽然又停下來回身道:“聽說駙馬欲與寇大人調查秦州渠水沉鹽一案,洪桐縣水文複雜欲破獲此案着實不易,下官推薦一人不知可入得了駙馬法眼不?”
三郎一聽大喜道:“只要是大人推薦的,本官無不允諾,立當奏明聖上隨同寇大人前往協助調查此案。”
兩旁官員一聽,個個面面相覷,心道:“駙馬爺今天是怎麼了?對一個七品小縣令恭敬的也太過頭了吧。”
可他們又哪裡能曉得范仲淹在後世的名頭,此人乃宋朝以後的棟樑之臣,三郎既碰上又怎能不助其一臂之力?
范仲淹也沒想到堂堂駙馬爺會對自己如此信任,激動之下眼淚鼻涕幾乎涌出來, 咕咚跪倒在地:“駙馬對下官之恩義,下官感激不盡,爲有鞠躬盡瘁死而後矣。”
三郎也深施一禮將他扶起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以天下民生爲己任,乃我等學習的榜樣,日後大人若能進京爲官我二人再當把酒言歡,一醉方休,但不知大人慾保舉何人?”
范仲淹極爲恭敬地又施一禮道:“下官要保舉之人乃西溪鹽倉第一任鹽官晏殊, 晏同叔!”
“晏殊!”三郎面現詫異神色,此人在後世的名頭可不比范仲淹小,在詩詞歌賦上的成就甚至超過了范仲淹,那句“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便是晏殊傳誦千古的佳句,自己降伏契丹鐵甲龍的那首曲子便是根據此人的詞令所作,他又怎會不知?
范仲淹見他詫異,拱手道:“不知駙馬因何詫異,可有什麼不妥嗎?”
三郎笑道:“並無不妥,晏殊晏大人被人讚譽爲“神童”,所做詞賦更是婉約派詞人的典範,本官仰慕久矣,範大人因何舉薦他,可是與他相識嗎?”
“晏殊身爲鹽官精通鹽路水紋正可助寇丞相一臂之力,我與他本是同窗好友,此人才華橫溢,卻平易近人,不恃才傲物,唯賢是舉,爲官清廉,早年中進士時也曾得陛下賞識,故此本官才舉薦於他!”
聽完范仲淹的話三郎大喜,立即應道:“如此甚好,本官明日既進宮面聖,讓他無需進京直接趕往洪桐縣助寇大人一臂之力。”
范仲淹也沒想到自己此次進京竟會碰到如此賢明的駙馬,當下感動的不知說什麼好了,眼淚在眼圈裡直打轉。
三郎忙勸慰道:“範大人莫要如此,沿海災情緊急,快速隨丁大人入宮吧!”
“多謝駙馬!”
范仲淹一揖到地,懦懦倒退到門前才轉過身來隨丁謂出了府門。
“來人,將範大人這副字畫交與夫人珍藏起來!”
丫鬟上前將字畫收去,送去給張小玲了。
經此一遭,衆官員對此事感慨之餘對三郎禮賢下仕的舉動也更加欽佩,再次行起酒來已不似先前那般恭維敷衍,而是真心的敬酒爲駙馬和公主的婚姻祝福了,大宋朝有此駙馬何愁國運不興?
三郎因不喜朝中事物,與百官多不甚熟悉,不過既然做了駙馬總要盡力纔是,因此與前來道賀的官員們聊的極爲盡興。
來道賀的官員們實在太多,來一批走一批,直飲到夜色朦朧,府內雙喜字的大紅燈籠也高高亮了起來,官員們才漸漸散去,三郎雖仗着神功護體也喝的略帶醉意,搖晃着站起身來。
丫鬟春蘭忙過來扶着他往洞房走來。有倒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三郎雖然心中喜悅卻也攙雜着更多的愁緒,這份愁緒就是對素娥的愧疚,她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很傷心?
眼看走到洞房門前,他忽然將春蘭拂到一邊,徑直向書房走來,春蘭怔怔楞在當地,駙馬爺這是怎麼了,平日裡可是很少見他這樣的。
不過她的一顆心也早已交給駙馬,因此也不嗔怪,只默默站在書房門前小心等候着。
三郎進了書房,徑直取下官服,在袖袋裡翻出了劉美偷塞給自己的那張紙箋。
展開看時三郎悵然半晌無言,黯然傷神。
紙上涓涓小字是素娥親筆所書,乃是一首素娥填寫的《點絳脣》詞令,正文是:
鵝柳憑闌,西窗微雨東風慢。
露荷新轉,樑上棲雙燕。
案尺香屏,拂曉垂紗幔。
蛾眉淺,淚花腮畔,側臥珠簾卷。
這首詞寫此鵝柳垂條的春風季節,春暖荷花新開之際,燕子都已經成雙入對的歸來了,可在那幽寂的深宮香案前,垂紗幔帳內,風華絕代的美人在清晨側臥珠簾內幽幽咽咽的滿臉淚痕,盡是對情郎的殷殷相思之情。
整首詞以雙燕新荷爲背靜更顯思念之深意之切,三郎看得半晌無言,心痛不已,可以說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對素娥的愧疚越來越深,她畢竟是自己在宋朝第一個所愛的女人,他如何能捨得她這樣傷心,而這首詞不正是飽含着相思之情的幽怨嗎?
三郎拿着這張紙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愁緒上升酒意就更加濃烈,他猛然閃身出了房門,直奔府門而來,院子裡紅燈高掛將整座駙馬府邸照的亮如白晝。
春蘭見他出來,急道:“駙馬爺你去哪裡?”
“哦,有些事我出去走走!”
“那公主……”
“讓公主先歇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着話他已出了府門,今天是初三,沒有月亮,只有樓宇內透出的點點燈光點綴着寧靜的街道。三郎不假思索飛身上了房頂往皇宮方向一路飛跑下來。
皇宮他不止一次來過,可謂輕車熟路,很快躍過宮牆繞過巡邏的明崗暗哨來到肅明宮前,隱身在紅亭內的朱漆闌干之後向門前觀望。
奇怪的是宮門前除了兩盞昏暗的宮燈在春夜的清風中搖曳之外,宮門前並沒有宮女太監把守,窗牖間透出一絲燭光,宮燈紅燭閃爍,顯然德妃尚未休息。
她會不會去慈寧殿御書房批閱奏摺了呢?心中胡亂想着擡頭便看見了那座他和素娥初次見面的假山,睹物思人,他不由一閃身,藉着夜色掩護向假山行來。
一陣幽幽的啜泣聲從假山後傳出,雖然很小還是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裡。
三郎的心痛了一下,閉上眼睛仰天一聲輕嘆,這會不會是素娥呢?
他放輕腳步繞過假山,果然看到了一身材曼妙豐腴有致,頭上金釵搖晃,垂着兩對流蘇的娘娘,正香肩抖動輕輕的抽泣。
娘娘的裝扮有別普通宮娥采女,金步搖、流蘇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姘妃娘娘才能佩帶,再觀其背影三郎已能確定她必是素娥無疑了,想不到她竟如自己一般在這夜色中到了這假山後,難道是心有靈犀麼?亦或者是太過悲痛而到此處緬懷舊情?
想到這裡他的心更是痛的厲害,握緊了拳頭輕喚一聲:“素娥,是你麼?”
身前的娘娘聽見喚聲又驚又喜,淚眼婆娑着轉過身來,驚喜道:“三郎是你?”
口中輕喚着,蓮步頻疊如同淚人般撲在三郎懷裡,抽泣道:“三郎,妾以爲你把素娥忘了,今日是你與公主大喜的日子更不會來這裡……”
“素娥,你不在宮裡休息到這裡幹什麼,宮前也沒個看守怎麼行?”
德妃斬斬眼淚道:“那日奴使劉美約你前來,你卻沒有答應,妾以爲你把素娥忘了,今日送公主之時更是心中悲痛,晚間陛下因喝多了酒也沒有來這裡,奴心緒難解,就把太監宮娥都屏退了自己到這裡坐會,沒……沒想到你也來了!”
三郎再也忍禁不住,猛一用力將她摟在懷內,星目含淚幽咽道:“素娥,你的信我看到了,我對不起你,只知自己享樂,卻忽視了你獨自一人幽居深宮,我真是該死!”
素娥擡起臻首,一隻纖纖素手捂上了他的嘴道:“三郎快別這麼說,是奴福淺,不能常伴相公左右,有這幾位妹妹陪着相公,奴倒也安心,只是……只是望相公不要忘了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