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河城遠遠在望,趙尚志、馮仲雲等抗聯的將領正在唏噓感慨往事的蹉跎,突然,走在他們前面的二營長賈寬溝飛奔的跑出退伍。
帶着警衛員,飛奔到了隊伍的前列。
“大家聽好了,跟着我唱——”
“向前!向前!向前……”微微嘶啞的嗓音,五音不全的唱詞,但不能掩蓋歌曲本來的宣傳力量,這是一種無窮的呼喚,從心底的呼喚。
“向前!向前!向前……預備唱……”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着祖國的大地,肩負着民族的希望……”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我們是人民的武裝……”
從無畏懼——
絕不屈服——
英勇戰鬥——
賈寬溝大聲的唱着,這首極富宣傳力量的歌曲。像模像樣的的揮動着手臂,這時候,他不再是一個指揮部隊作戰的營長,而是一個極富才華的演講者,用拙劣的指揮才華,鼓動者一切注意他的力量。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同志們整齊步伐奔赴祖國的邊疆……”歌聲傳唱了數遍,就十幾句歌詞,句句發自心扉,很容易記。趙尚志在隊伍中,也跟着唱起來。歌聲中,傳遞着一個革命戰士,忠誠和無私的一生,雖然唱這首歌的人,沒多少能夠將這些意思都用語言和文字表達出來,但每個人心中都敞亮了許多,如同找到了生命的答案般,喜悅。
行動永遠比演說,更具有說服力。
恍惚中,他似乎回到了黃埔,踏着正步,唱着爲革命獻身的歌曲,奔赴戰場。
隊伍沒有停下,嘹亮的歌聲通過斑駁的城牆,戰士們也踏着堅定的步伐,唱着震動靈魂的歌曲,踏步走入了縣城。
那一刻,彩旗飛揚;
那一時,民心覺醒;
多少戰士,都是聽着怎麼一首歌,從背朝黃土,放下手中的鋤頭,拿起槍,走上了抗日的戰場,踏上了爲謀求民族獨立,國家富強的道路。
“去看看,是不是二營進城了?”曾一陽在僞政fǔ的院子裡,聽見外面整齊的歌聲,會心的笑着。
“首長,是賈寬溝這小子到了,同行的還有抗聯的部隊,有小二百人的樣子。”警衛團政委包洪志笑走進院子,高聲回答道。
曾一陽本來是想親自去城迎接趙尚志的,但警衛團內,上到團長,下到士兵,都極爲緊張,最後還是閔中原求着把曾一陽攔了下來。當然,曾一陽也知道,這是爲他好。
珠河縣剛剛打下來,殺了一些僞軍特務,但保不齊城內還有沒有被發現的特務,一旦曾一陽要是出現點狀況。整個40軍都要鬧翻天了,更何況,鬼子想殺曾一陽都想瘋了。此時部隊打着東北抗日義勇軍的旗號,曾一陽不過是暫時隱蔽在團部,指揮全局。
一旦曾一陽的身份暴露,鬼子大隊人馬,立刻就會蜂擁撲向珠河境內。
到時候,就警衛團和司令部直屬部隊,根本擋不住鬼子的瘋狂進攻,將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馮仲雲也深知保密的重要抗聯第三軍,知道曾一陽在珠河的,也就軍長趙尚志一個人,加上剛剛奪取的五常縣城,警衛團的一半兵力已經撒開了出去,正在圍剿周邊的日僞軍據點。
珠河城內兵力也不多,無法派出大量的部隊,保護曾一陽的安全。
站在第二重院子的口,曾一陽苦笑的想着,自己要是在口立一塊牌子,寫上‘收費參觀’幾個大字,是否會日進斗金。
充滿欣喜的見到了趙尚志,曾一陽連句客套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見趙尚志就遞上來一張紙條,曾一陽低頭一看,呵呵樂了起來,有些玩味的看着趙尚志。從口,讓到屋子裡,房間裡大部分的擺設,都沒有挪動。都是以前的那個僞縣長喜歡的格調,土不土,洋不洋的,上下透着不着調的味道。
不過,房間內一套西洋風格的沙發,倒是成了房間內一道景
將整個辦公室一分爲二,讓來訪的人一進就有種放鬆的感覺。此時,曾一陽靠着沙發墊子,將手上的那張紙輕輕的放在桌子上,他有很多疑問,抗聯第3軍,在整個抗聯部隊中,是最有希望壯大的,選擇的根據地的位置也很好。
背靠天嶺、鋼盔山,面向大青山、松花江。
平原、丘陵、山地,是一個非常理想的遊擊配合主力作戰的區域,日軍即便想要圍剿,也不是那麼輕鬆的。
尤其是作爲西部戶的五常等地,大部分都是丘陵,日軍的騎兵,機械化部隊根本就沒有用武器之地,在這一代設立阻擊戰場,只要投入少部分兵力,就能夠牽制日軍的大量進攻部隊,加上地勢複雜,想要打破日軍的圍剿,這裡也是非常理想的運動戰場。
天嶺和鋼盔山,進可攻擊牡丹江,在山林中防禦日軍也極爲方便。
可第3軍還是被日軍大部隊一口口吃掉了,這其中的問題,曾一陽很想一口都問清楚,但他又很難開口,這關係到抗聯指戰員內心的底線。一個不好,會讓趙尚志等人反感。
“一來就向我要物資,我可是客人嘞!”曾一陽面露ūn風的開着玩笑:“再說了,我這裡也沒有裝備,都在蘇聯,要等幾個月才能拿到。現在肚裡沒有二兩乾的,說話沒底氣呀!”
珠河縣可是趙尚志的老家,他這個主人,還沒容得上客人喘口氣,就擺出了一幅要槍要糧的架勢,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首長,你是中央來的,指揮的也是千軍萬馬,可是東北這個地方窮啊!我也沒辦法,其實,我也算不得主人了,這一路,遇上荒年,趕着逃難回來了。”趙尚志臉上酡紅,但嘴上還是開着玩笑,打着哈哈。
第3軍逃難,還真的像那麼一回事,曾一陽呵呵一樂,將警衛員送上來的咖啡遞給了趙尚志和馮仲雲。
打下珠河後,曾一陽也驚訝於這個僞縣長會享受,茶葉、咖啡、可可,用來招待人的飲品應有盡有,很長時間沒有喝過咖啡的曾一陽,聞着咖啡豆的香味,也是饞蟲勾起。
“七八年了,都沒有聞到過這個味道了,香——”馮仲雲小口含在口中,回味着。咖啡中苦澀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苦澀之後的清爽更是讓人精神一振。
而趙尚志拿起骨瓷咖啡杯後,又慢慢的放下,眉頭微微蹙起。
這都沒有逃過曾一陽的眼睛,從兩人不同的表情,曾一陽已經摸到了兩人不同的格,趙尚志是一個格很獨立,屬於領導的指揮員,從小生活在社會底層,對腐朽的社會制度有着深惡痛絕的反感,愛憎分明。
曾一陽站起身,從書桌上拿起兩本薄薄的小本子,走到趙尚志跟前:“這兩本書,一本是抗大的游擊戰教材,一本是主席在抗戰爆發後寫的部分文章,其中就有《論持久戰》,就當我們的見面禮。”
見趙尚志激動的要站起來,曾一陽連忙擺手讓他坐下,然後坐在他們的對面。
想了想,曾一陽還是問道:“我從魏拯民那裡瞭解到,當初在哈南地區,第三軍可謂人強馬壯。”
趙尚志一聽,就騰的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用手指着曾一陽氣憤道:“首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時候,曾一陽要是說句軟話,安撫一下趙尚志,說不定趙尚志就着臺階也就下了,但曾一陽卻靠在沙發上,咖啡杯湊在嘴邊,穩穩當當的喝了一口咖啡,不鹹不淡的說:“你說呢?”
“你……你……,你懷疑我?”趙尚志手中拿着兩本書,想要扔地上,又覺得可惜,眼神環顧了一下週圍,看見茶几上的咖啡杯,一手抓着被子,往地上扔去。
就聽得‘哐當’一聲脆響,咖啡杯就碎裂的四分五裂,在外警衛的戰士立刻衝了進來,拉起槍栓,一臉的警惕。
“出去——”
曾一陽yīn沉着臉,趙尚志的大名早就傳遍東三省。但是曾一陽卻是定不下決心,是否要重用這個抗聯名將,他似乎更欣賞李兆麟,反而對趙尚志擔心多餘重視。
曾一陽想控制住三江地區,就要守好小興安嶺南麓和長白山的北麓,留下一個谷口,讓關東軍進退維谷。小興安嶺南麓湯原、通河,依蘭等地,他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但長白山北麓的珠河、五常、延壽一帶,人員還沒有定下來。
按道理,趙尚志是不二人選,曾一陽就是有些不放心。見了面,曾一陽才明白,趙尚志可以成爲一員虎將,但一見面,曾一陽纔看出來,趙尚志無法成爲一員守城之將。
長白山北麓區域敏感,南接南滿,背靠哈爾濱,扼守松花江,這一區域要是經營好了,十萬大軍,也奈何不了。1縱控制住三江地區後,這裡將是護衛三江地區的戶。日軍即使派出重兵攻擊三江地區,從延壽、五常皆可出兵威脅日軍的後方,切斷關東軍大軍的補給線,讓其無功而返。
而日軍想要圍剿這一區域,也不是那麼好打的。首先,五常等地,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矮小的丘陵地帶,一山望一山,即便鬼子見到了我軍,兩個山頭遙遙相望,部隊也能從容轉移。
利用這種地勢,即便日軍一個旅團圍攻一個營的我軍,也不見的能建功。
所以,需要一個熟悉軍政兩方面,眼光遠一些的軍事主官。
從這一點來說,趙尚志顯然不適合這個職務。
在沒明白抗聯第3軍興衰的前前後後,曾一陽是不敢下決定,將五常地區的大片防禦區域,jiā給趙尚志的。原因無他,幾千人的部隊,是無論如何都擋不住日軍的一個旅團,甚至一個師團的進攻的。但五常,珠河,延壽、方正縣等區域,山多林密,很適合打游擊戰,那麼又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既然你曾一陽容不下我,我走,我就不信了,我趙尚志沒有你的資助,就不抗日了?就不殺鬼子了?”良久,趙尚志才爆出了這麼一句話,邁腿就要往外走。
“老趙,老趙。”馮仲雲見勢不對,立刻就抱住了趙尚志,急切道:“老趙冷靜,這是首長,不是你的部下。”
“什麼首長?”趙尚志梗着脖子,輕蔑道。
曾一陽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沙發上,搖頭微笑着:“進城的時候,我聽見了部隊在唱歌,《向前!向前!向前!》這首歌你一定會唱了吧?”
“會了。”趙尚志火氣沖沖的道。
“歌裡唱的意思你也明白了?”
“明白?”趙尚志不耐煩道。
“一個革命者,最優秀的一面都在歌聲中。忠誠、勇敢、無私、奉獻,這八個字,就是這首歌的精髓,今天我把這八個字送給你,你當之無愧。”曾一陽笑道。
曾一陽的這個評價太高了,幾乎只有完美的革命者,纔會有這些品格。趙尚志愣了,胸口百味陳雜,感激,委屈,傷心還有不解:“首長。”
“我現在可不是你的首長,想聽聽我對你在軍事上的評價嗎?”曾一陽眼神清澈,看着根本就不像是一個jiān猾之人的眼神。這讓趙尚志糊塗了,難道他不是跟自己算賬來的?
趙尚志點了點頭,盯着曾一陽,不知不覺之間,重新坐到了沙發上。馮仲雲在一邊搖頭,真是一物降一物,趙尚志脾氣不好這是他這個搭檔有時候也受不了的,想不到,在曾一陽手中,趙尚志脾氣是發了,但發過之後,好像要認錯,這太反常了。
“剛過於直。”
趙尚志不用想,心裡只能苦笑,還是再罵我呢?
曾一陽站起生,走到了東牆,原先這裡是空的,曾一陽住進來後,就放上了一副黑龍江地區的地圖。
“我研究了一下當年第三軍最強盛的時候,在清原、木蘭、巴彥、鐵力等十餘縣的作戰情況,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一點。”曾一陽一貫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似乎有些困擾的說:“你還別不服氣,日軍懸賞過你的人頭,一萬現大洋?”
趙尚志點頭道:“有這事。”
“你的人頭一萬大洋,而華北方面軍寺內壽一大將作保,給鄙人的人頭,報價一百萬現大洋。”曾一陽指着自己的腦袋,裝出頗爲得意道:“所以,我說的話,比你有道理。”
馮仲雲坐在一邊,脖子憋的通紅,差點笑出聲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