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內,老爺嶺的深山內。
一個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村,僅僅只有十幾戶人家,但越來越多的部隊聚集到這個不起眼的山村裡。
“三連長,行啊?馬克沁換成了九二式重機槍,這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有什麼辦法,都大半個月了,也沒有什麼補給。彈藥更是奇缺,連裡的兩挺馬克沁都斷頓了。這不整來了兩挺九二式,湊活着用。現在哥哥我是吃鬼子的,喝鬼子的,靠着鬼子發洋財。”3連長樂呵呵的笑着,眼神中滿是得意,隨即眼神一凝,瞪着眼珠子,對着二連長身後的那個帶輪子的鐵傢伙,陣陣的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2連長得意的呵呵一樂,指着身後的九二式步兵炮說:“撤退的前三天,老子滿山的被鬼子追着跑,頭一天累的我差點吐血,追後沒辦法,把重武器埋在山裡,這纔給部隊減負,帶着鬼子在山裡兜圈子。沒想到這小鬼子也沒長性,才跑了三天,就挪不動窩了,一個大隊的鬼子將一個大隊部跑出來了。送上門的買賣,我能不吃上一口嗎?連裡也沒個會用的,瞎打過幾炮。”
“這倒也是,步兵炮沒有一段時間的學習,是打不準的,除非湊到眼門前打。還不如鬼子的擲彈筒好用,只要眼睛沒問題,基本上就能使的不離十。”
“6連長,你家裡的那口子跑出來了?”
“哈哈……”
因爲長得俊秀,當學生的時候,表演話劇,每次都要穿上花裙子的6連指導員孟慶雲氣的呼哧呼哧的連連喘氣,連鼻涕泡都要冒出來了。罪魁禍首,2連長楊連第賠笑道:“老孟,老孟……開玩笑呢?”
王躍遠遠的就看到了嬉鬧在一起的部下。下命令集結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這些部下會不會士氣低落,這會功夫,他知道,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楊連弟,又在開孟慶雲的玩笑了?”
“團長哪敢啊?”楊連弟猛然一哆嗦,回頭一看,原來是團長,連忙露出笑臉來解釋,不過王躍可不相信這個傢伙,能改得了喜歡開戰友玩笑的毛病。
“團長,楊連長可是人生攻擊。”
“老孟,你可不是一個較真的人啊!我都說了是開玩笑。”
孟慶雲知道,部隊集結就要打大仗了,再也不是打一會鬼子的搜索隊,和鬼子的後勤,畢竟伏擊鬼子中隊一級的部隊,往往是一次無法將擊斃的鬼子武器繳獲過來的。這樣一來,還要付出打伏擊的彈藥。還要擔心戰士的受傷,無法及時的安置。
但團主力集結,說明,至少是伏擊一箇中隊以上的鬼子。
這場仗打得好,繳獲的物資肯定少不了。蘇聯武器是好,但看看周圍,大部分連長都將自己連裡的重機槍埋在地下,就是擔心笨重的蘇造馬克西姆重機槍,拖了部隊的後退。
反正子彈都打光了,帶着拖累部隊,反而埋起來,將來出去的時候帶着。
“孟慶雲,你的小心思我知道,不過這次來團部的,都不是主攻部隊。”王躍冷着臉,煞有其事的說:“這次作戰都是主攻,就兩個伏擊點,一個伏擊點已經給2營了。”
“團長,2連請求擔任伏擊任務?”
王躍看了一眼楊連弟,心說:給你個教訓,總是管不住一張嘴。點頭應允道:“好,就2連了。”
楊連弟心中暗喜,忙着問:“團長,2連長伏擊那部分鬼子啊!我看在是不是冷加店的鬼子第5大隊?早就想打他一傢伙了,要不是鬼子人數實在太多……”
楊連弟興奮的自顧自說着,周圍幾個連長指導員都是一臉的羨慕。
“鬼子一個步兵大隊?你嫌命自己的太長,顯示覺得我已經活夠了?”王躍呵斥道:“就鬼子吉林憲兵司令部的汽車隊,好像……大概……差不多……7輛卡車。這個憲兵汽車隊,就7輛卡車,全出動算你運氣。”
“什麼?憲兵隊?”楊連弟驚訝的愣在一邊。
“3連、6連,進攻慶嶺僞軍。2連長,你那門不太會用的九二步兵炮,團部徵用了,反正放在你們連也是浪費炮彈。”王躍接着下令。
楊連弟這算是知道了,團長是給自己小鞋穿,誰讓自己一時開心,又開6連指導員的玩笑呢?
一個小時後,部隊準時出發。
抵達慶嶺周邊山林的時候,2營的人也已經到了。已經考察過地形,慶嶺的這條公路,周圍都是山林,隨便那個地方,都能打阻擊。2營選的陣地,離開鎮子有3裡地,從鎮子裡的鬼子增援部隊,跑快一點,正好能喘上。這裡有一條溝壑,一面是林子,只要攻擊一開始,鬼子就是想要逃走,也只能順着大路逃。
楊連弟盯着大路上,等到下午兩點的時候,終於來了幾輛卡車,前後一數,才五兩日軍軍車。
故意放走了第一輛卡車,對第二輛卡車發動攻擊,僅僅三分鐘,押解卡車的十來個鬼子憲憲兵,和五個司機就倒在了地上。
楊連弟指揮着召集而來的三百多老百姓,將汽車上裝的物資搬下來,往山上運走。
人太少,東西太多。戰士們也忙着搬運着。
不一會兒的功夫,2營伏擊圈內槍聲大作,還能隱隱聽到擲彈筒爆炸的聲音在。這讓楊連弟非常羨慕,不過有什麼辦法呢?胳膊拗不過大腿。
攻擊慶嶺的僞軍更加順利,爆炸威力小的可憐的70MM步兵炮,僅僅打了兩罰炮彈,僞軍就蜂擁而出,慌的不成樣子。留在鎮子內的鬼子根本就翻不起浪來。
僅僅不到半個小時,就解決了戰鬥。
當天下午,太陽還沒有落山之前,第5大隊接到求援電話,幾乎全部出動,但在行軍途中,就被1團的部隊伏擊。伏擊的2營,也不和鬼子糾纏,見死了不少鬼子,就立刻撤入深山。
進山圍剿是危險的,周保中的10縱,在天門嶺幾萬平方公里的區域內,化整爲零,滴水成川。把進山的兩千多11師團的兩個大隊,三千僞軍,都快玩殘廢了。
最後,鬼子帶隊的聯隊長,帶着活着的鬼子和僞軍退出山林,總人數已經不到了進山的三分之一,出山之後,就自殺了。這讓牛島滿非常擔心,手上的一個旅團進山後,是否會步其後塵。
思量之後,決心派部隊,在出山的道路上,設立部隊境界,依託堅固的堡壘。步步蠶食,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圍困3旅的兩個聯隊,小一萬人,面對幾萬平方公里的山間林地,也是暗歎兵力太少。
防線被拉長,兵力被分散。
消失了近十天的中隊,又一次出現呢了。偷襲運輸車輛,伏擊增援部隊,剛開始的時候,日軍還能反應過來。多少會有些增援部隊能夠打退伏擊部隊。
但漸漸的,發生伏擊的地點太多了。
要麼不在運送補給,不然就免不了遭遇伏擊的命運。增加運輸部隊的押運部隊,也無法解決這種被動的局勢。兩個聯隊長,不是沒想過進山圍剿,但是一進入山林,就會被牽着鼻子走。
這個山頭打一槍,鬼子的大隊人馬,就馬不停蹄的衝上山頭,找上半天,也找不出一個人影來。
這還算是好的,幾天下來,戰士都學乖了,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勾着日軍。望山跑,跑死人。這是山裡人的熟語,不會因爲鬼子是東洋來的,而不受罪。
事實上,往往在日軍追擊部隊累的死狗一般的時候,就會步入一個伏擊圈。今天死百十個士兵,明天一箇中隊失蹤。
牛島滿終於明白了梅津美治郎的擔憂,綁住了關東軍的手腳。
曾一陽主力躲在山林中,卻下不了決心,派大軍圍剿小興安嶺,因爲他知道,關東軍根本就不善於山地作戰。在歐洲的時候,德國的山地作戰可謂獨樹一幟,不過他在歐洲擔任武館的時候,正是德國一戰戰敗後,最恓惶的時期。
國防軍都有被解散的危險,當時的魏瑪共和國那裡有心思去組建什麼山地旅。
很多思路,不過只是存在於理論之中。
梅津美治郎也沒有一點思路,來結束難堪的局面。自從5月攻勢一來,關東軍控制了大片的平原,但山林卻是曾一陽的最好防線。一旦司令部下達圍剿山區的命令,就預示着關東軍將承受巨大的傷亡。
牛島滿不信邪,造成了他11師團的困境。
叮鈴鈴,蛟河最大的一所房屋內,11師團的參謀長宮崎大佐小心翼翼的拿起電話,放在耳邊前,還往師團長的方向看了一眼。牛島滿很配合的顫慄了一下,這讓宮崎大佐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脊背發涼。
十天前,11師團還是勢如破竹般的進入蛟河,不但挫敗了圍困12聯隊的包圍,還將對手困在山林之中。本以爲,最後的圍剿,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是從進入山林地帶之後,11師團的好運氣似乎一下子都用完了。部隊合也不是,分也不能。完全受制於對手。12聯隊,在石河溝一帶,雖然開始的伏擊讓12聯隊損失慘重,但轉入陣地戰後,日軍聯隊的持續攻擊能力開始展現,已經不弱於對手。可是進入山林之後,兵力上增加了一個聯隊,但是卻處處遭遇伏擊,每天都能接到部隊遭受伏擊的戰報。
開始的幾天裡,伏擊的都是後勤部隊,損失的都是一些物資和馱馬汽車什麼的。
但這幾天,損失越來越大。靠近山林的日軍部隊,沒有中隊以上的兵力,連巡邏都不敢。
“我是宮崎榮作。”
“大佐閣下……第19中隊駐守的……”
宮崎榮作放下電話,低聲嘆口氣:“師團長閣下,老爺嶺的據點遭受攻擊。地方守備部隊,和12聯隊的19中隊,被伏擊,慶嶺失守。”
牛島滿猛然站起來,撲到地圖上,其實不用細找就能發現,老爺嶺的方向。這是松花江的源頭山脈,山高林密。而慶嶺是打通吉林方向第一道防線。其中一個倉庫,已經堆滿了物資。
“第5大隊爲什麼沒有追擊?”牛島滿憤怒的質問。
宮崎榮作心說,第5大隊正式因爲追擊了,纔打電話過來,不然怎麼會因爲一箇中隊的損失上報師團部?
“第5大隊在太平山遭遇伏擊,損失三分之一。因爲……”宮崎榮作吱唔不語,他是沒想好,是不是該說,因爲這個推斷,很可能是前線指揮官的推脫之詞。但也有可能是真有此事。
“因爲什麼?”牛島滿雙眼充血道。
“嚮導故意往伏擊圈帶領,導致了大隊遭受伏擊。”宮崎榮作無奈道。
牛島滿聽到這裡,他沉默了,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大了。從這場戰役發動之初,他就慢了半拍,但是他用11師團最不擅長的戰鬥方式,去討伐對手,自然會被對手壓着打。
他發現,原來自己這麼衝動,完全是因爲涉谷大隊的全軍覆沒,才導致了後來一系列的不理智。但只要3旅進入老爺嶺和虎威嶺,除非調集兩個師團以上的兵力,對兩個山林之間,地毯式的搜索,不然是不能有所結果的。
沉寂了十來分鐘,牛島滿眼神失落的擡起頭,對宮崎榮作詢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愚蠢?”
“師團長閣下,我的工作就是輔佐你,這麼可能有那樣的想法呢?”宮崎榮作連忙搖頭否認,即便他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敢明着,在牛島滿的面前說啊!
“不,其實,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錯了?”
“是的,錯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牛島滿眼神失落。似乎從一開始他就錯了,錯誤的估計了對手的兵力,因爲突然之間,一個精銳大隊的覆滅,讓他認定,在公路沿線的就是曾一陽的主力。
他固執的認定,增援3旅的10縱的兩個團,戰鬥力比較弱,不過是趕來增援的小股部隊,並不是主力。所以才大膽的將兵力往蛟河傾斜,導致第一時間失去了拖住對手主力的機會。
“在天門嶺的纔是應該是曾一陽的主力部隊,而在老爺嶺和威虎嶺的兵力不會超過3000人。但是,我很奇怪,爲什麼同樣的部隊,卻展現出來截然不同的戰鬥力?”牛島滿似乎在自說自話,這種自問自答的方式,讓宮崎榮作很難插上話,只能安靜的坐在一邊,當好一個聽衆。
“你或許會疑惑?爲什麼,半個月都不到,我就推斷了原來認定的事情。”牛島滿繼續說。
宮崎榮作忙着點頭,他也很想知道。
“因爲補給。從補給,計算出對手的兵力,這還是我的老師告誡過我的,遺憾的是,我讓他失望了。”牛島滿的情緒很失落,畢竟他不傻,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在天門嶺,應該是名將周保中指揮的松花江軍區主力,控制天門嶺北麓不過半年,但我估計他已經準備儲存的物資,可惜的是,如果放任12聯軍覆滅的危險,讓周保中主力包圍12聯隊的話,11師團就能希望將其反包圍。並在我軍優勢的平原區域,將及殲滅。”
“再看看老爺嶺和威虎嶺,這裡人煙稀少,而且從情報中也從來沒有顯示,該地區被赤化。你想想,要是一支上萬人的部隊,該如何生存?”
宮崎榮作跟着牛島滿的思路,在地圖上一路找,蛟河輻射區域,一共發生123起伏擊,每次的損失各不同。最大的一次伏擊,損失500人,最小的戰鬥,僅僅是一個吉林警備司令部下的伐木隊,連一個帝隊都沒有損失。
每一次的傷亡,都在層層上報之後,匯聚到宮崎榮作手中,漸漸地他也發現了端倪。
第11師團,獨立騎兵第9旅團,加上司令部的兩個皇協軍旅團。總兵力超過5萬人,已經是一個非常強大攻擊集團。但是6000多的傷亡,已經讓11師團的全面封鎖防線開始鬆動。
退守,已經成爲定局。
宮崎榮作怎麼也想不明白,明明11師團在各方面都比對手強上不止一個臺階。在公路線上,是非常有希望剿滅對手的,但爲什麼一進入山林,這支部隊就想完全變得陌生了。
叢林作戰,這是軍部不久之前才下達的作訓計劃。
針對的當然是準備南下的師團,11師團作爲軍部唯一的兩棲登陸師團,自然會接到類似的命令。部隊也開始訓練,士兵也不過是拿到了一本小冊子,內容非常簡單,就是要在熱帶雨林中的生存技能。
在東北的溫帶和寒帶山林中,這種部隊防禦絕對沒有用處。
河流中沒有討厭的螞蝗,也沒有兇猛的鱷魚,山裡的蚊子討厭,但還沒有到出現的季節。長白山的生物,完全和南亞的生物不同,被蚊子咬上一口,也不用擔心,染上登革熱。
所有的防範都是無用的。
11師團作爲追擊部隊,當然是非常希望發現對手隱秘的地點。集結重兵,一舉將對手殲滅。可結果是,11師團進入山林區域的兩個聯隊,就像是兩頭巨大的猛獸,時刻被獵人窺視着,稍微有些疏忽,就會遭受到猛烈的攻擊,被撕咬下一塊肉來。
“命令部隊,撤離山林地帶,將各處支那人押送到蛟河。”
牛島滿的計策很是毒辣,一下子就想將所有的老百姓都綁在了他的戰船上。既然關東軍已經成爲滿洲支那人的敵人,牛島滿不在乎讓恨他的人再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