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支那軍隊佔據山腰,難道是無力進攻?”
黒木大佐作爲11師團所果僅存的一個聯隊級別的軍官,還能夠在支離破碎的師團部,出謀劃策,在經驗上並不缺少。但是戰場的慣性,讓他不由的想到了,中**隊停止攻擊是由於攻擊乏力,無法繼續。
照這麼想,似乎也並沒有大錯。
一旦發起對幾個高地的全面進攻,別說傷亡,就是兵力的投入和彈藥的消耗上,都是一個大數目。11師團被是截斷了補給,纔打起來才畏手畏腳。
但1縱,卻是因爲軍工生產量少,彈藥補充起來困難。
牛島滿苦笑着拉扯的兩腮的臉皮,幾天的攻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可見戰鬥的慘烈,和作爲主將的憂心:“不會是那樣的,黒木君,生死存亡就在明天。”
“明天?”
黒木大佐驚訝的表情說不上可愛,但非常有特點。寬厚的嘴脣,一張血盆大口,黃澄澄的黃牙,還有兩撇濃郁的大鬍子。這種打扮在20年代的日軍中非常流行,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軍官會用這副裝束。
其他的倒是沒有什麼,就是打理起來太麻煩。尤其是鬍子,更是一天不梳,就會亂糟糟的不成樣子。
牛島滿嘆了口氣,環顧了一下週圍,見參謀們都距離比較遠,應該聽不到他說話,壓低聲音說:“我猜測,支那軍隊的目的不是進攻,而是跟我們搶奪明天的空投補給。”
黒木大佐心中早就不抱希望了,對於航空兵的懈怠,他在心裡是有很深的怨氣的。
尤其是,在和吉林的通電中,第3軍航空兵,原來是準備在今天投放物資的。而且,在吉林的參謀處的氣象預報中,也說今天蛟河上空是晴天,可飛機抵達了老爺嶺上空,卻是霧氣瀰漫,雲層很厚。
飛機在老爺嶺上空,盤旋了一陣,就回去了。
運輸機根本就看不到11師團在地面的位置,也看不到空投信號板。而飛機又不能飛的太低,不然在霧氣中,裝上山巒,到時候11師團同樣無法獲得補給,還會大大的打擊部隊的作戰情緒。
“空投?航空兵的那些傢伙,每天都說晴空萬里……但是……”
“好了,黒木君,別抱怨了。造成這一切困難的是坐在面前的這個糟老頭子,他的狂妄讓11師團走向了絕望。”
“不,將軍閣下。是支那軍隊太狡猾了,用一個圈套……哦……不,是多門師團太沒用了。一個師團竟然連周保中的阻擊部隊都無法戰勝……”
“別這樣,黒木君。我希望此戰過後,你還活着,而且能夠回國,並把這些帶給我的家人。”說完,牛島滿從軍裝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一個白色的絲綢手絹,遞給了黒木大佐。
“這是?”
牛島滿勉強的笑了笑,說:“是我的牙齒,前幾天有些痛,就乾脆拔了下來。你回去的時候,告訴我的家人,我並沒有遭受痛苦。”
“將軍,您不能這樣。11師團需要你,我們也希望在您的帶領下,復仇!”說着,黒木大佐就跪倒在牛島滿的跟前,額頭枕着手背,身體蜷縮成一團:“將軍,請您收回剛纔的話……”
黒木大佐表面上是跪求牛島滿不要做無畏的犧牲,其實他是不願意做這個任務,充當一個卑微的投降者,然後乞求中**隊的指揮官能夠放他回去,當關東軍的使者,這絕對是一個軍人的恥辱,黒木大佐雖然年紀比牛島滿大,但在榮譽的追求上,並不比對方來的冷淡,反而是非常強烈的想在戰場上獲得最高的榮譽,能夠晉升將軍。
牛島滿似乎不爲所動的盯着部下,能夠靠着實力,沒有後臺,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上將軍的高位的,沒有一個是笨人。
牛島滿哪裡看不出部下的心思,不過這時候不是他追究的時候,反而寬慰道:“戰爭說不定幾年後就會結束,當時候你就會明白,爲什麼我會說讓你活着回去。我對你的忠告就是‘活着,比什麼都好’。”
“活着比什麼都好?”黒木大佐不解道,這算是什麼忠告?
“自從東條上臺擔任陸相之後,海軍和陸軍短時期內,少了很多爭執。這不過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要不了多久,東條英機那個傢伙,就會讓亞洲,哦……不,是整個世界爲之震驚。”
“東條將軍不是一般人!”黒木大佐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一副羨慕和崇拜的眼神。
這讓牛島滿非常詫異,東條這個傢伙,只會做表面功夫,毫無真才實學的陸相,將來還有可能是帝國首相,已經在軍中獲得瞭如此大的認同感?除了出生將門之外,東條英機甚至連一點可以誇耀的地方都沒有。
陸軍士官學校,考了三次,才考上。最後怎麼考上的,是否通過了父親的關係,都不得而知。
東條英機的軍事生涯,說起來是非常不順利,早年蹉跎了很長時間,一直跟在那些大人物屁股後面,也是給別人當應聲蟲。被譽爲軍中第一天才的永田鐵山的頭號跟班。
要說發跡,也是在關東軍中。不過,東條英機在關東軍中的地位不高,不過在僞軍和憲兵警察那裡,很受歡迎。
總是,這是一個奇怪的人。
這就是牛島滿對東條英機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總之,平庸,兩字已經足夠概括東條的整個人生。但是就是這個傢伙,憑藉着自己牆頭草一般的性格,步入內閣後,立刻在海軍和陸軍中混的風生水起,幾乎是憑藉着一己之力,將帝國送上和美國爲敵的陣營中。
南下,是無法避免的。
也正是因爲日本準備全力南下,關東軍才獲得了大量的支援,來解決滿洲的防禦問題。
“算了,你早點去休息,明天要是有一個好天氣,說不定是血染的一天。”
牛島滿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誰知話道嘴邊,竟然鬼使神差般的說了這麼一句話。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打理國家的事情,戰略上,有參謀本部,還有陸軍海軍,御前會議,無論如何都輪不上他這個小小的中將插嘴。
國內的戰略不明,軍人要鼓譟;國內的戰略命令,軍人要憂心。
這就是軍國之下的日本,一個軍人龐大到足以綁架國家的帝國。其實,這個時代中,很多國家都是這樣,比方說德國,意大利,蘇聯。蘇聯要不是最後成爲勝利者,就他們的常備兵力的數量,已經足夠威脅整個歐洲的安全了。
直到天色全部黑下來,牛島滿也沒有下令部隊全面反擊,將失去的幾個半山腰陣地奪回來。
打仗,和吵架是一個道理。
做對方不願意的事情,纔是最好的選擇。牛島滿自然明白,王利發突然一改以往的作戰,攻擊宛如雷霆之怒,呼嘯般的襲面而來。目的就是要讓困守在山頂的日軍打下來。只要能夠下來,就乘了王利發的意。
就憑這一點,牛島滿是堅決不會做的。
傍晚的時候,黒木大佐又轉回來一次,他還是不願當那個向中**隊投誠的軍官。
看着牛島滿滿臉凝重的盯着戰場上的點點孤火,忍了很久,終於沒有向牛島滿提出,不過他也有小算盤,心裡早就打定了主意,等到最後的時刻,他要死在衝鋒的路上,也不能聽從師團長的命令。
日軍中,以下克上的傳統由來已久,黑木大佐不會是最後一個人,當然他前面的榜樣也不少。
而這些人往往有一個通病,就是認爲長官的命令是在並不理智的情況下下達的,是一個錯誤的時間,發佈的錯誤的命令。他們去更改命令也是理直氣壯。
1縱指揮部內,王利發聽着參謀長胡修荃傳來的戰場情況,日軍沒有爭奪兩處最重要的山腰陣地,這讓他有些遺憾,要是日軍真的這麼做了,他可是準備了很多後手的,當時候,一舉解決這些殘敵,也不是難事。隨之,又豁然開朗,原來小鬼子連迫擊炮彈都已經沒有了。
進攻是需要火力支援的,但是光靠着步槍子彈,怎麼可能充當攻擊部隊?
“我看天亮之後,要是天氣好,一旦日軍的航空兵空投物資,即便牛島滿嚴令部下不準出擊。最後,沒有拿到武器的日軍也會衝下山崖,對我們發動攻擊。”胡修荃神情輕鬆的說着,想不到僅僅一天,11師團的戰術就變化如此之大。
昨天進攻日軍高地的時候,可是手雷,擲彈筒,迫擊炮齊鳴。
火力、兵力,可以說是11師團殘部能夠發揮出來的最高水準。但是現在,迫擊炮沒有了炮彈,論起來當鐵棍都嫌礙手。
“1團已經在2號高周圍佈置了雷區,出來3號高地,將成爲我們明天的主攻方向,所以纔沒有佈置雷區。不過,我已經囑咐過邢國棟,1旅必須在3號高地周圍佈置流動巡邏隊,明哨和暗哨,並且要加派人手。”
司令部內,圍繞着防禦的措施都商量完成之後,衆人也找出行軍毯,裹着身體,在地上睡了起來。
黎明前,王利發迷迷糊糊的聽見警衛員在他耳邊喊:“首長,出月亮了。”
利發撐起身來,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是誰。突然,他渾身一激靈,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首長,出月亮了。”
“馬上叫醒司令部的所有人員。”
ωwш●тTkan●Сo 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起來,王利發趕緊找出了馬燈,如同黃豆般的火苗,隨着王利發不斷地撥弄燈芯,一點點的拔高。
這時候,牛島滿也接到了部下的提醒,天色已經放晴了:“馬上聯繫吉本貞一中將,老爺嶺上空天晴了。”
關東軍11師團、1縱、多門師團,關東軍第3軍……反正是東線十幾萬作戰部隊,都因爲天空突然放晴,全部忙碌起來。
吉林日軍機場,村田大佐緊張的看着手錶,再有一個小時天空就要放亮。
航空兵的轟炸機編隊,將在半個小時之後起飛,然後再用半個小時,飛抵老爺嶺上空,時間早一點不要緊。關鍵是,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大地的時候,將11師團急需的物資空投入戰場。
兩天來,要麼是天氣不好,雲層很厚。飛機根本就看不到投放目標,要麼乾脆就是下雨。
雲層中的雷電,就足夠讓缺乏保護的飛機墜毀。
村田大佐和他的飛行團,已經飽受司令部的質疑。只有11師團實實在在收到天空的補給,纔是最關鍵的。
所有的飛機都整裝待發,機腹中,存放的滿滿當當的物資。甚至有些物資都是上過兩次天,又原樣不動的返回機場。這一次空投,村田大佐暗自給自己打氣,絕對不能半途而廢。
11師團的作戰失利,連帶着連第3軍的航空兵都受到了質疑,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天大的麻煩。解決麻煩的最好辦法,及時讓11師團閉嘴,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覆滅。
清晨,天空還陰沉沉的。
12架運輸機和轟炸機,在6架戰鬥機的保護下,從吉林關東軍軍用機場起飛,浩浩蕩蕩的往南而去。目標就是在吉東的老爺嶺。這條路線,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所有的編隊飛行員都是熟門熟路的。
與此同時,1縱也發佈的全體動員令,不惜一切代價,將日軍的空投補給作業攪亂。
轟隆隆——
轟炸機發動機沉重的悶響,像是滾雷一般,抵達了老爺嶺的上空。隨着一個個方位的被確定,天空中一朵朵白色的降落傘,如同蒲公英的種子一般,在分鐘飛舞。
1旅長,邢國棟歪着腦袋,看着天空中掠過的轟炸機,手中拿着電話的話筒,想必正在和前沿通話,轟炸機後的一朵朵色的降落傘,眯起眼睛,冷笑着下令:“全線反擊。”
雖然1縱的75炮彈幾乎全部打光,但迫擊炮的彈藥還算充足。正在11師團上下,仰着脖子,準備接收來自天空的補給之時,1縱的全線反擊已經開始打響。
11師團指揮部,所有的電臺都已經放棄了密碼發電,轉而都是使用更容易的喊話。
“2號陣地受到支那軍隊的進攻,對方的火力很猛,我們的士兵根本無法衝出戰壕,去半山腰收取空投補給……”
“……航空兵是怎麼回事?我的士兵收到的都是餅乾,連一口水都沒有……”
到處都是哇哇亂叫的聲音,幾乎所有的指揮官都會好不容易付出重大代價,而搶回來的物資不滿。
有的還稍微能用一下,但很多東西都是沒有用處的。
比方說,擁有水源的3號高地,付出了50多人的傷亡,搶回來的空投物資不過是一通通乾淨的水。
能夠搶到空投物資,這還算是幸運的。更多的物資,都是被1縱的部隊直接攔截,有的降落傘更是落在了1縱的陣地上,直接成爲其戰利品。絕望在整個11師團的上空傳遞着。
直到2號陣地上,失望的指揮官發現,士兵搶回來的竟然是重機槍彈。可是陣地上的重機槍連一挺都沒有,大部分重武器早在突圍上山之前,就被丟棄在戰場。
7.7口徑的重機槍彈藥,根本無法從歪把子,或者三八式的槍管中射出去。
而日軍各個高地之間的聯繫已經被切斷,除了能夠用電臺喊話,報告情況之外,協調作戰的機會也非常渺茫。
毫無希望的困獸,讓日軍的指揮官變得非常絕望,隨之而來的是狂躁的情緒,感染着他們周圍的每一個人。與其餓死,渴死,還不如拿起手中的刺刀,和對手拼殺一番。
雖然,牛島滿在電臺中一再強調,援軍已經距離他們很近了,只要再堅持一天,就能等到援軍的抵達。11師團面臨的所有困難都將迎刃而解。可就是有些軍官等不住,或者說是根本不相信師團長說的是真的。
援軍的消息,從一週之前就傳遍了11師團。
在當時,11師團確實在好消息的刺激下,爆發出了更瘋狂的進攻。但是在一週之後,遲遲不見的援軍,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諷刺,刺激着自尊心極強的日軍軍官的心房。
“將軍,不好了,2號高地的荒木君似乎命令部隊反擊了。”
“什麼?”
牛島滿衝到瞭望口,拿起望眼鏡,實際上,已經不用望眼鏡他也能看到2號高地的情況,一面日本膏藥旗下,一羣衣衫襤褸日軍士兵,衝向了數倍於他們的中**人。
接着,一場蓄謀已久的屠殺,在牛島滿眼前出現。整個過程不過只持續了5分鐘,一個頂住了1縱三天持續進攻的高地,就這樣覆滅了。
有一個衝動者,就會出現第二個衝動者。
11師團的電臺內,不時的傳來各處指揮官嘶啞的嚎叫聲:“萬歲——”
牛島滿心中失望之極,他其實已經預見到了11師團崩潰的那一天,不過他沒有想到,軍中的絕望情緒來的這麼快。
全身脫力的牛島滿,失神的跌到了地上。後背靠着身後的岩石,空洞的眼神中,充滿着不甘,即使這樣,也改變不了他成爲一個敗軍之將的宿命。
兩分鐘後,在牛島滿坐着的地方,想起了槍聲。
11師團指揮部內,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