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跡

“是嗎?可是在我的心中卻是跟你一樣的,你只是害怕這妖魔之血會侵蝕你的心靈,你只是害怕面對你體內這魔性之血而已,但是我卻不同,這個身份就像縛身咒,讓我有時候憋得喘不過氣來。”

“這怎麼會?你是少君,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想控制誰就可以控制誰,又怎會像你說的那樣?”婕藍有些滿不在乎。

“那你可知道,從小的時候開始,我連吃飯都不能吃自己喜歡吃的,不能隨意說笑,不能踏出王城一步,每天必須練劍讀書,本以爲只要掌權後就可以很自由,可是到後來才知道,原來自己被禁錮得更厲害了些,不得與王城親貴交好,不得心懷惻隱之心,不得違逆法令絲毫,不得與妖魔爲舞,不得戀慕…”擎戰說到此處時突然停頓下來,不再說下去。

“不得戀慕什麼?”婕藍好奇起來。

擎戰側過頭看着婕藍,面上有着哀傷之色,他嘆了口氣。這也是婕藍第一次聽到擎戰嘆氣,她沒想到這樣一個彷彿世上無任何事能難倒他的人居然也會嘆氣,彷彿今晚擎戰所表現出的一切都讓婕藍感到如此的陌生。

擎戰搖了搖頭,笑道:“就算是神之約束又怎樣,那些我都不再在乎,就算有一天因爲違逆法令而受責罰,我也不會後悔。”

婕藍不懂擎戰在說什麼,只是覺得擎戰的身上彷彿有着許多神秘的東西,無論自己怎麼想去探究,都無法探尋到結果,她只是看着夜空中的那輪明月,心境便寧靜下來,逐漸她有了睡意,婕藍迷濛中靠到了擎戰的肩上。

擎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淡淡睡着的婕藍,看着她被夜裡的露水沾染的濃密睫毛,看着她此刻安靜下來的溫柔面容,擎戰心情頓感舒暢。他從來沒想過,到今日今時,卻還能跟她這般,坐在月光之下,感受着深夜的溫柔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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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芒傾瀉下來,灑落在婕藍的肩上,臉上,發上,她慢慢地醒了過來,當看着天色已大亮時有些驚訝,而當她側頭看到一直待在自己身邊的擎戰時,更是吃驚不小,她意識到自己一夜裡都在靠在他身邊睡着的,頓時羞澀難當,道:“我既然睡着了,你就該把我叫醒,這樣像什麼話。”

擎戰笑道:“如此夜晚,有美人相伴,怎的會自己擾了這好美景。”

婕藍有些生氣,立時站了起來,道:“要是別他人瞧了去,還以爲我們間有什麼呢?你是堂堂王城少君,我不過是個低等的平民女子,不要因爲我讓軍中的兵士對你有所異言。”

擎戰沒想到婕藍此刻既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女子聲譽,反而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會有所損害,看着這個一向桀驁不屈的女子甘願爲自己而憂慮時,擎戰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開心。

“有你這幾句話可比什麼都受用,就算是因此被剝奪少君之位又有何妨?”

婕藍聽着這幾句話,不知他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那份誠懇,婕藍看着面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子,真的有些無法理解,他爲何對自己這般好?從第一次闖進城廷遇到哦他的那日開始,只要自己有危險,他都會出手相救,無論是用什麼方式,哪怕會惹得她不開心,但是他依然會選擇來保護自己。

但是究竟爲什麼,婕藍到現在都弄不清楚。

擎戰見婕藍一直愣在那裡,以爲她還在擔心怕被其他人瞧見他二人在一起,爲了不讓她擔心,道:“好,那你先走,我過會兒再回營地,這樣你就不用再擔心什麼。”

婕藍也覺只能這般,她點了點頭,便返身朝山坡下走去,走到一半時,她忍不住回頭看向高處的擎戰,此刻清晨的風輕拂過來,撩起了他的長袍,撩起了他那如墨玉般地長髮,婕藍看着擎戰,頓覺得依然俊偉非凡的他少了以往的傲氣,多了幾分溫和之意。

婕藍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忙轉過頭,朝山下走了去。

眼見那抹藍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這山野之間,擎戰會心一笑,昨日的愁緒頓時去得遠了,他呼了口氣,準備也下了山坡,但沒走幾步,卻覺身後傳出腳步聲。

擎戰忙得回頭,當看到身後那人時,擎戰面上冷了下來,道:“你一夜便守在此處?”

此人正是擎戰的屬下潭棋,他身上的衣衫還沾染着露水,神色蕭索,面露憂慮,他回道:“是,屬下一夜都在此,我見少君深夜裡一人出了營地,擔心少君會有何事,所以準備暗中保護少君。”

“這麼說你也看到了我和婕藍在一起,也聽到了我跟他說的話?”擎戰神色更加的冷漠。

潭棋沒有反對,“對,該聽的屬下都聽了。”潭棋嘆息了一聲,“屬下一直不知道少君會厭惡自己的身份,也沒想到少君對婕藍小姐的感情居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你應該知道作爲屬下有些事不該聽的,有些事不該過問的,你和裂勃是我最信賴的屬下,所以我不希望我要以少君的身份來責備你。”

“屬下倒希望少君以尊貴的身份來譴責屬下,這樣屬下倒還覺得少君還記得自己身份,而不是如昨晚所聽到的那般。”潭棋從來未想過少君居然會有過厭惡自己身份的念頭,想到這個他都覺得害怕。並且他想少君從來沒有過這般,自從遇到那個叫婕藍的女子之後,他就開始逐漸改變。

潭棋不知爲何,從心裡對婕藍更加厭惡痛恨了些,他總覺得這個叫婕藍的女子對少君來說是極大的威脅,她只要一天在,少君一天就會慢慢改變,到最後會變成怎樣,潭棋實在無法想象。

擎戰看着面前這個滿臉盛氣的潭棋,心中幾多懊惱,他淡漠道:“在你的眼中,我的身份比起我自身來說顯得更爲重要嗎?”

他的這一句話將潭棋問住了,潭棋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只覺得少君的眼中含着一絲悲傷,“少君這身份是上天賜予的,是神聖而不可侵犯的,自然不可拋卻,少君倘若拋棄了君位,又何怎會再有少君,再有擎戰這個人?”

潭棋言語有些重了些,但是卻讓擎戰心中一個激靈,他知道,自己倘若因自己的過錯或者違背天令而觸犯了作爲少君不該觸犯的事,那麼自己就會被剝奪少君的地位,而自己也會受到神之三罰,散去魂魄,去除肉體,焠破血骨。

擎戰神色低沉下來,任隨着烈風吹拂,良久,他才揚起頭,冷言道:“你不用太擔心了,我擎戰又豈是那種愚昧無知的人,會去做這等觸犯聖令的事。”

雖然有些不信少君所說的,但是潭棋想少君畢竟是個聰明人,從小到大凡事都比他人考慮周全得多,因此纔會受到那些王城貴胄的擁戴與臣服,所以少君就算被那叫婕藍的女人迷了心性,但想少君也不過是覺得好玩而已,他又豈會因她而丟棄身份。想到這些,潭棋心中便稍微放心了些,他點了點,道:“少君這樣說屬下也就放心了,剛纔對少君無禮,實在不是故意之,但屬下也是實話實說,少君若生氣,無論怎樣責罰屬下我都不會有何怨言。”

“責罰你?”擎戰笑了笑,道:“對一個擔心本君而苦苦勸諫的屬下責罰,豈不顯得我無情愚昧了。”

潭棋知道少君一向愛惜他和裂勃,所以也不會因自己的冒犯而處罰自己,也是因爲他對他們二人的這份獨特恩情,讓潭棋無論怎樣,都要維護少君的權益,哪怕採用一些過激的手段也無所謂。

擎戰看了看天色,見烏雲密佈,疾風競走,看來是有一場大雨即將下來,他想該是時候回營地了,便道:“走吧!看來又得留營幾個時辰,這些士兵大多都有傷勢,也不可讓他們貿雨行軍。”

潭棋也點了點頭,想到即將與赤燕城的一場大戰便有些心悸,畢竟現在的大軍受到了重創,倘若再來場硬戰,只怕再難吃消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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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破曉裡,大地還處在似醒非醒的狀態中,低矮的雲層密佈,將這赤燕城包裹在暗黑之中,清晨裡的沉悶之意襲來,看來即將就要下起大雨來。

雲空中,一頭灰色大鷹掠過天際,朝西方方向快速地飛馳而去。而那頭飛鷹上所坐的則是無巒,他神色陰鬱,全身彷彿脫力一般看來委頓不已,那曾經帶着怨恨的猩紅雙眼到如今卻滿是哀傷,彷彿遭遇了極大的悲痛之事,讓他默默承受着內心的悔恨與痛苦。

雨開始猝不及防地下了起來,整個天地裡都是大雨的稀疏聲,雨水打在無巒身上,沾溼了他的那件破爛的短衫,不知爲何,無巒感到有些冰冷,風帶着雨從它脖頸間灌入進去,將他本以冰涼的心澆得更加冷了些。

那頭飛鷹鳴叫一聲,滑行到低空處飛行,因爲身上被雨水打溼,身體顯得笨重了些,飛行也慢了下來。

無巒正想找個躲雨處休息片刻,等這急雨過去時,卻聽得背後疾風勁起,一頭雄獅的吼聲如排山倒海般傳了過來。

無巒心頭一驚,背後促起一陣涼意,他驚恐地緩緩轉過頭,當看到背後的來者時,面色如死灰般慘白起來,全身不由自主的瑟抖起來。他催鳥前行,但是這飛鷹卻又如何能與那上等騎獸相比,只得片刻間便被來者追上,擋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