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抱着我衝到浴室,把我放進浴盆裡。
他封住我的大穴,把噴淋水溫調到最高,毫不客氣噴到我身上。
陳婉站起身想阻止,最後卻咬住脣,默默跪在我身邊。現在,顧不得男女之別。
“去冰箱取些冰塊,越多越好。把所有的鹽拿出來,快。”
這貨到底要鬧什麼?
不修邊幅的法師,讓我和衣躺在水裡也就罷了,還要用冰塊。我都已經死了,他還不願意放過我的肉身。
如果不是我無法碰到他,真想給他腦門心一巴掌。
可惜,我現在如同死屍,也只能由他擺佈。
“還好,有人護着她,有人護着她。”歸來聲音透出一股興奮,甚至志在必得。
他站起身,不要命地把冰塊和鹽灑在我身上。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感到刺骨的冷。
老天,我是一隻鬼,竟然還會冷。如果,我徹底死去,我不該有感覺。可爲何,我會覺得冷,而且冰冷席捲全身。
很顯然,這遠遠不夠。
歸來是個瘋子,他讓我的靈魂經受着冰與火的鞭撻。我如果真的活過來,一定要讓這廝嚐嚐這滋味。
我在冰與火之間掙扎,歸來的咒語還真的起了作用,我的靈魂被冰與火不停撕扯。
這感覺,生不如死!
“歸來,起作用了,你瞧,她的眼珠在動。”
陳婉發出一絲驚歎,手死死捏着我的手腕。
這微妙的動作,竟讓我無比心酸。
曾幾何時,這個時刻護在我身旁的女人,會在興奮時捏着我的手腕,發出驚歎。這動作讓作爲孤兒的我有了太多溫熱和感動。
在我無依無靠的時候,總是這個女人在身邊陪伴着。我大學的整個青春,都與陳婉一起度過。
“她在這裡,陳婉,繼續撒鹽。”
傷口上撒鹽。
歸來,真是瘋子。
歸來的聲音打斷我,他說的重要的事,就是讓陳婉勾起我心中的執念,回到身體。
媽蛋,歸來這個無賴,我竟再次上當,被情感矇蔽。
我想掙脫,卻來不及。
歸來捉住我的魂,往浴盆裡的身體一扔,我再度感受到沉重。
我知道,我徹底死不了。
人世間最悲哀的事,
不是求生不得,而是求死不能!
刺目的光射在眼睛裡,我卻記不得掉淚。恐怕,我再也沒有淚,
我的眼睛似乎睜着,又似乎閉着。虹膜倒影頭頂的景象,似乎只是夢境。可夢境太真,真的讓我無法相信虛假。
唸唸有詞的歸來依然眉頭緊鎖,似乎遇到了劫難。而陳婉,保持跪立的姿勢,一語不發盯着我的臉。
她,彷彿在愧疚。
可笑,讓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她當然應該愧疚。
“影兒,你活過來了,你活過來了。”
我很想推開她,可沒有絲毫力氣。或許,在我內心深處,依舊無法徹底割裂對陳婉的親近和依賴。
我忽然意識到,陳婉,是我聶影在人世間唯一的親人。
就是因爲太在乎,所以最無法容忍她的出賣和背叛。
而這份感情,已經融入我的經脈骨血。我或許會一直與她糾纏,哪怕被她一次又一次傷害。
“影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是無心的,我只是氣不過……”
“氣不過什麼?氣不過新娘不是你麼?”
歸來冷哼,帶着嘲諷。他底氣不足,卻無疑是在爲我考慮。
陳婉難得沒有頂嘴,因爲她發現歸來蒼白一張臉,幾乎要靠着牆才能站立。
“招魂,是逆天而行。我爲聶影改命,犯了天劫,我會受到天譴。”歸來踉蹌着,扶着牆撐着身體,帶着無法掩飾的疲憊。
“你?”陳婉走到他身邊,用力扶住他越漸坍圮的身軀。
“你以爲只有你纔有心麼?陳婉,別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樣壞。”
我半醒半睡,意識卻漸漸模糊。
我的目光越發黯淡,卻不願入睡。
靈魂出竅見到的一切,讓我對這個世界充滿恐懼。
我身邊的一切都是非正常的,若我睡去,隨時會有下一個樑子彥,等着把我吞入腹間。
歸來一直盯着我,哪怕虛弱不堪。彷彿在炙烤我的靈魂。
歸來,你到底是誰?爲何寧願被天譴,也要爲我招魂。
但,我無法再思考,因歸來蓬亂飄逸的長髮後,我看到一張絕美的臉。
那張臉滿是痛苦,帶着無邊的悔恨和心疼,似乎躺在浴盆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他滿眸愴痛,還充滿了自責。
長安,慕長安。
他又出現了,哪怕他是一隻鬼魂,依然出塵高雅,美如謫仙。
他的臉彷彿初雪,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好不容易擁有的紋路,也在一點點透明。
我虛弱衝他點頭,表示我不怪他。可是,就連這一頷首,也是奢求。
慕長安的臉越發地白,彷彿漫天的大雪,凍得我刺骨生冷。
他額頭似乎還滲着汗珠,隨時會被抽乾一般。他越來越痛苦,影子也越發模糊。他竭力想靠近,卻無法碰觸。
我忘了,他是一縷魂,帶着陰間的寒冷。而擋在他面前的歸來,是這時間爲數不多的高深法師。哪怕歸來元氣大損,也無法阻礙渾身散發的正氣。
法師和鬼魂,勢不兩立。
哪怕歸來什麼也不做,也會將魂傷得慘痛。
我的心,不由得再度疼怵。
他是笨蛋麼?爲什麼不離開。
歸來不用法器,因他自身便是最厲害的法器。鬼魂不能近身,重則魂飛魄散。
慕長安,你個傻瓜,爲何不走開。
“影兒。”
慕長安的身影越來越淡,脣形卻吐出我的名字。
我發誓,這一定是我聽過最美的聲音。
“影兒,我叫長安,你的長安。”
腦海又浮現出夢境裡古醇的醉人聲線,他眼中的深情,讓我無法忘卻。
冒着隨時會消失的風險,這縷鬼魂,就爲了見我一面。
“因爲,我想你,我想見你。”
即使不問,我已知道答案。
“長安!”
我淒厲尖叫,從浴盆坐起。
眼前的歸來滿眸血絲,臉白如紙,卻露出一絲微笑。
“你終於醒過來。”
說完,歸來倒在面前,不省人事。
“鄧凱,快進來。”陳婉衝門外一吼,將歸來扔到他面前,快步走到我身邊。
我卻直直看向鄧凱,對他虛弱道,“麻煩你。”
“影兒。”陳婉聲音悽楚,眼眸滿是關切和不可置信。
我卻絲毫不看她,任由葉凱打橫將我抱起,回到臥室。
陳婉的臉徹底沒了血色,喃喃道,“你寧願讓鄧凱這行屍幫你,也不願看你的姐妹?”
我一語不發,彷彿什麼也沒聽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