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爰殿上,我站在殿下,看着大殿上燃燒的燈芯。灼灼的燭火,彷彿一道美麗的青煙。
歸來閉目坐在蓮座之上,與我展開一張靜默的對峙。我們都在等對方開口,卻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歸來,我認識了這麼久的人,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不是爲我挺身而出的男子。
大殿越發寬闊,即使多了燃燈,依舊改變不了殿內的冷清。他站在高處如此久,恐怕早不知寂寞笙歌,只是無奈後的尋覓不得。
所以,在面對泉醴近乎瘋狂的掠奪後,他依舊要將燃燈放在大殿中,時刻銘記這個早已被他宣判了死刑的故友。
“我以爲你不會再來蠱爰殿,更沒想到,你會如此乖順。”歸來終於發話,卻帶着一絲不確定。
誠然,我不是他的故友泉醴。更不是他所能接受的無知小兒聶影,他絲毫沒有做好迎接一個成人的準備,所以才那麼倉皇地宣佈我的死刑。
“那你爲何要將我置於死地?你該知道,我纔是真正的影公主。”我聲音冷清,卻聽得出無邊的哀怨和控訴。
歸來終於睜開了雙眼,黯然道,“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詢問緣由。”
“如果我公之於衆,誰還會尊奉你的命令,大祭司?”我被他的語氣氣得不輕,賭氣道,“如果我告訴血族所有人當年戰亂的真相,你還會安穩被供奉在此?”
歸來脣角勾起一絲弧度,“如果你要公佈真相,就不會乖乖來蠱爰殿,與我爭執。聶影,你不是狠心的人,所以纔會寧願自己受罰,也要執意救下那個孩子。”
“你……”我被他堵住了話頭,捏着拳頭,心情不虞。
歸來卻似笑非笑,來到我身邊,淡淡道,“既然已經回來,就好好修煉吧。我原本以爲,你至少要睡上百年,誰知才十年,你就清醒過來。你的慧根不錯,值得本座調教。”
他打量着我,“本座等這一日已經千萬年,你終於出現了。本座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太久,也是累了。如今見着你,也算後繼有人。”
我後退一步,“我身無長物,只想與家人共享天倫。大祭司錯
愛了,請大祭司請收回成命。”
歸來卻不迴應,淡漠道,“你會答應的,總有一天,你會親自要本座傳授衣鉢。”
我怒不可遏,對歸來道,“我孃親雙眼已瞎,我要去凌霄採擷無心蓮,素不奉陪。”
說完,我足交一點,就離開了蠱爰殿。
十年,足以改變許多事,也足以改變許多人。
我本源是獨角獸,自然有相應的生存技能。在冰棺中呆了十年,法術自然提升許多。
我面上覆着白紗,足尖旋轉,飛至凌霄山巔。甚至用法術爲自己禦寒,不住往那最高的山巔疾馳。
凌霄是九州和其他族類的界限,高峻險要,常人難以攀登。我站在山巔之下,盯着那高聳的山脊和山脈,目光灼灼。
我一定要爲江汨羅找到無心蓮!
“姑娘爲何一人在此?”
我如被雷擊,立在了當場。
這個聲音,勾魂奪魄,只因是那一個人。
十年兩茫茫,又過了十載,他已經是翩翩少年郎,就連聲音,也和前世的慕長安一模一樣。這樣錯愕的時節,爲何又遇見了他。
我錯愕極了,腳步早不聽使喚,無法移動一分。
有的人,是生命中過不去的劫難。譬如慕長安之於我。
兜兜轉轉這些事,都因爲他,慕長安,我前生的愛人,此生要躲避的人。
我因爲他,被囚禁天虞。也因爲他,被覆在冰棺。我用自己的血,爲他解了饕餮的血毒,卻不曾想,離開血族的第一個瞬間,我竟然又和他遇見。
初遇時,我是孱弱不堪的獨角獸。他不過七歲兒郎,卻因我身重血毒。
再遇時,我是死而復生的血族公主,爲了尋得無心蓮治江汨羅的眼疾,卻又遇見了他。
可是爲何,他會在此處?
“姑娘一人在此,難道不怕山中風雪,不怕猛獸襲擊?”那溫潤的聲音,如同古琴,敦厚純粹。
我的心,如何能安寧。
可是,我不能和他又糾纏。因爲我們的不解之緣,才讓後世出現那樣慘烈的禍亂。
我不能,也不敢。
“姑娘站着不動,是否被歹人所持。姑娘再不說話,我只得不顧禮儀,看一看姑娘了。”他說完,腳步聲已經靠近。
我大驚,尖叫道,“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
慕長安悚然一驚,腳步停了下來,看着我的背影,執拗道,“姑娘莫怕,我來自這凌霄山下的慕家軍,不是歹人。姑娘若真沒事,長安自然不會再往前。”
我喘了口氣,只想他趕快離開,平復心緒。
誰知,就在我喘息之機,他已經來到我眼前,盯着我道,“姑娘果然沒有大礙?”
我大吃一驚,只見那張如玉的面頰,俊逸無雙。這是我期盼了多少的相見啊,我終於見着活生生的慕長安,一個真實能夠說話的人。
“長安……”我忍不住呢喃,喉頭也堵着酸澀,恨不得時間靜止,讓我能好好看看他。
長安,慕長安。
一眼萬年,爲了這一眼,我已經跨越了千萬年。
多少次的期盼和重複,我終於與他相遇。
這一次,他不必忍受無邊的苦楚凝魂與我相見,他就活生生站在我面前。
我如何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呢?
“姑娘認識我?”慕長安擡眸看我,狐疑道,“我與姑娘素昧謀面,姑娘怎知道我的名諱?”
這一次,已經有了難以忽視的冷意。
我眸中已經是淚水,盈盈的水波,將我和他隔出了模糊的水簾。
“我……”我終於回過神,轉了身,“我不認識你,只是隨口一叫。”
我急忙擦掉眼中的淚水,就差落荒而逃。
誰知,身後人已經拔劍相向,攔住我的去路。
“你一人出現在此,還知道我的名諱,你如果不說清楚緣由,我定不讓你就此離去。”慕長安聲音清冷,已經舉着刀劍,指着我的咽喉。
我面色微變,心也漸漸泛疼。
這個曾經將我捧在手心的男子,竟然對我刀劍相向。
在我們經歷了無數的傷痛和分別後,他拿着刀劍,要唯我是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