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靜默地望着我,毫無喜悲。她琉璃一般美絕的眼睛,露出淡淡疑惑。她不明白我莫名的憤怒源自於何,只是奇怪地望着我的怒意,輕飄飄從我身邊飄走了。
“一切無法解釋的結果,都是有原因的。你是那滴心頭血,所以對慕長安執迷不悔。你這癡兒,難道不明白想以一己之力改變命運,根本就不可能麼?”女娃幽幽一嘆,復又到了我身邊,那虛幻的身影,彷彿一隻鬼魅,攫住我靈魂深處最脆弱的地方。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兒,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滿臉頹然,保持着唯一的意識,對她哀求,“把我的孩子給我,我就信你。”
女娃微笑着搖頭,“天機不可泄露。聶影,你以後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你的任務已經達成了,珞伽被你送到了這兒。他會好好休養一段時日,恢復如初。”
“我可以相信你嗎?女娃,你會不會也欺騙我。”我呆愣着看着那幽幽的水光,卻是女娃若有似無的笑意。
水光十色,流水悠悠。
我被水一度充斥着,身體的傷痕逐漸恢復,那股涌動的靈氣,也逐漸恢復了正常。我如同浴火重生一般,再一次洗髓煉骨。
我睜大了雙眼,看着女娃雙手一揮,讓我順着這迂迴的通道,如同重走了母親子宮的脈絡一般,不住地朝另一個地方行進。
在我耳畔,有輕不可聞的聲音,還有那蜿蜒盤旋的手指,不住抓着我的身體。彷彿要把我溺在這盤旋的道路上,不與我離去。
我心中一顫,無比用力地掙脫那些手。一朵花在眉間閃爍,優雅絕美的姿態,栩栩如生。
曼陀羅,永生花,開一千年,滅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爲因果,緣不知生死。
那甬道忽然被照亮了,我終於看清了四周搖曳而虛無的臉。
無數的生物衝着我哭號,悲絕的渴望,對生的追逐,全部在這默默流淌的河水裡,一次又一次尋找。哪怕是死去,他們還是心有不甘。
“救我,放我走。”
那微不可聞的聲音,魔
咒一般激勵我心中的脆弱和狂怒。生死不由命,這些與我無關的一切,爲何一定要攔着我的去路?
前世經歷的屈辱和崩潰擊潰着我,我如同孤注一擲的扁舟,情不自禁念着符咒。那不是大悲咒,沒有慈悲之心。那是陳婉爲我念的毒咒,從我口中脫口而出。
爲什麼要我一個人受傷?
爲什麼要不住地煩我?!
怨懟和仇恨激發了我的鬥志,我越想越覺得憤慨,於是乎,原本純澈的河水,慢慢溢出了血紅。那森冷的水溫,因爲我的怒火變得滾燙。
不成佛,便成魔。一念之間,天差地別。
瑰麗的甬道,開滿了曼陀羅。鮮紅的花瓣,妖冶無常,卻又美不勝收。紅光照亮了天地,照亮了洪荒,照亮了宇宙萬物。
我迷醉而癡狂地望着所有,彷彿破繭的蝶。
世間沒有什麼可以讓我恐懼了,沒有!
當我衝破了最後一道屏障,所有束縛都消失了。我用力地伸展四肢,面對眼前豁然開朗的景緻,脣角勾起一抹嘲諷。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水潭森冷。
我的肌膚卻開始有了溫度。長期被冰水浸泡,這水反而是溫暖的了。
偌大的水潭,幾乎可以洗滌我的靈魂。我在潭水中徜徉恣意,好不風流快活。我甚至哼着斷斷續續的歌,在潭水裡歡快灑脫。
聶影,從此後,你所見到的或許都不是真的。所以親愛的,請你一定要認真地活着。
我咯咯一笑,癲狂般投入其中。
漫過蘆葦間淡淡的香草氣味,潭水中是生物在我身邊遊弋。滑膩的感覺,讓我一陣不適。
忽然,遠處游來一隻大鱷,張開了碩大的嘴,似乎想吞噬我。
我眼角一閃,凌厲的冰柱將大鱷封凍住,它只能永遠長大了嘴巴,禁錮在原地。
我癡癡一笑,翩然自得。
假的,都是假的。
朝着那越發深邃的潭水中游動,如同一尾歡快的魚。我玩性大起,樂不思蜀。
只見
前方一人站在水中,古銅色的肌膚,露出結實的肌肉。
那人與我相隔起碼有一百米,我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還有血管中流動的血液。我無意識地舔了舔嘴脣,快速朝他游去。
這是我的地方,爲何要多出一個他來。
就在我加速的時候,那人立刻騰飛起來,抽出那隨身佩戴的大刀,在半空中用力一砍!
霎時間,水光瀲灩,波瀾壯闊。
我感受到他暗藏在靈魂深處的殺意,那生人勿進的模樣,跟我如出一轍。
我笑了,發出銀鈴般動聽的聲音。
他轉過頭,快速來到我身邊,一雙眸子猝了毒,大刀就要朝我砍來。
我眼風一勾,凝成了一塊冰柱,直直迎上了那千鈞壓頂的狙殺。
“影兒!”
一聲喚,碾碎所有。
隔着水光,我看清了那人。慕長安,我的長安。
這依然是假的?
慕長安看着那清麗無雙的小臉,以及眼神中淡淡的恍惚,百感交集。能夠瞬間凝結出冰柱的人,除了她,還有誰呢?
他絲毫不懷疑站在面前的女子就是他尋找的人兒,他毫不猶豫地將大刀別在了腰間,直直衝入潭水中。他用力將女子摟在懷裡,不住地呢喃着“影兒影兒。”
我懵住了。
面對慕長安狂亂的心跳和熱切的擁抱,我渾身有了溫度。我用力懷抱着他,眼淚忍不住滴落。
反正都是假的,我又何必在乎呢?反正都只是做夢,我爲何不放開了所有的思想包袱,遵從本心呢?
就算這一次,他依舊會讓我慘死刀下,我也認了。
我的眼淚順着他的背脊,一直滴落。那冰冷的潭水,卻因我的淚,泛出了淡淡的幽藍色。
慕長安摸着我的臉,一遍又一遍摩挲着。他不住喚着我的名字,終於在我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見我沒有反抗,他眼中燃動着火苗。
我環抱着他的腰,讓自己與他貼得更近一些,低低呢喃着,“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