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直了身體，露出一絲笑意。我知道那樣的笑容很美，笑他不懂愛情，笑他求之不得耍心機。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和我認識的不同，我卻傻乎乎地以爲自己可以挽救一切。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鄧將軍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心悅君兮君不知。你的求之不得，或許是其他人的輾轉反側。你說你愛我，可是你瞭解過我麼？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麼，最喜歡什麼。你知道我出生至今經歷的哪些事？”我反脣相譏，看鄧凱臉色狼狽，渾然不覺。
“你說得對，我沒有心。我去過九重雪淵，見過萬鬼侵蝕。我看見了無數人的悲歡離合，經歷過太多人的輪迴悲苦。人們總是在尋覓探索，希望心之所向，就能成心之所有。可，這並不容易。我方纔說的那些，你不曾看過。你沒了解過我的心，讀不懂我的心，所以在你看來，我沒有心。”
鄧凱啞然失色，卻辯解，“是你不給我機會。還記得你小時候，靠在我身邊，讓我給你講故事，陪你一起看日落星辰。你說那樣的時光恬淡安謐，幾乎是人間美景。你樂在其中，沉湎不已。雖然我一直將你當做新娘的人選，可你不曾拒絕過。後來你變了，對我冷眼相向，退避三舍。我哀求過，奢望過，你何曾給我機會了解你？！”
“因爲那時的我根本不是我。我兩百歲之時，根本不曾甦醒過。我在另一個世界裡，忍受着追兵和迫害，失去了最愛的人。來到這裡，我成了我。我終於明白一些東西無法改變，不想錯上加錯。所以，我推開你，逃避你，拒絕你。因爲曾經陪伴你的，從來不是我，是泉醴，是你恨之入骨的泉醴。”
我冷冷望着鄧凱的眼睛，那唯一的一簇光火瞬間熄滅。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如同晴天霹靂。
我也學會了惡毒。泉醴是鄧凱人生裡最大的遺憾和錯誤，因爲那場大戰是泉醴挑起的，鄧凱目睹了太多泉醴的瘋狂，泉醴完全成爲他人生最大的阻礙。
可我如今告訴
他，陪伴他那麼多時光的竟然是泉醴，是他親手參與殺害的人！
我果真惡毒！
“獨角獸壽命極長，如果不是自殺尋死，幾乎不會隕滅。泉醴來自苗疆，是萬年難得的驚世奇才。如果不是故意尋死，就憑你的功力，真的可以殺死嗎？”
鄧凱錯愕地後退着，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泉醴明明死在了戰火裡，而且魂飛魄散了，你一定是撒謊。我不信，不信！”
“可你心底已經信了不是嗎？鄧將軍愛過的人，是泉醴。與鄧將軍多年相伴的人，也是泉醴。後來真正的我出現了，泉醴將畢生的功力傳給了我。不然你覺得我是有何德何能，能夠從九重雪淵逃出生天？”
我見鄧凱臉色鉅變，繼續道，“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曾想，把你當作兄長一樣敬愛。然而你要的不是兄妹之情。我受不了你的逼迫，避恐不及。你將所有目光放在我身上，卻忽略了身邊的人。你難道沒有發現，當你癡癡望着我的時候，你身後還有人在傻傻看着你。”
“住口！”鄧凱瘋魔地嘶吼着，他一直容易暴怒，如今被我說中心思，自然心中惱恨。
“我偏要說。你不愛我，你愛的是你心中那個影子。你想得到我，僅僅是想得到。那不是愛，是愧疚，是自卑，是救贖。或許，你從頭至尾就對泉醴有好感，所以纔會在大戰後那般痛苦。又或許，你本來就把我當成是泉醴的影子，纔會一直求之不捨……”
鄧凱暴怒地打了我一巴掌，力道之大，讓我痛得不行。
我捂着那浮腫的臉頰，卻驚覺自己戳穿了鄧凱的心事。那原本是我胡說的話，現在看來卻是真相。
我閃過一絲冷笑，但是在下一刻卻笑不出來。
聶扶搖從門後走了出來，她居高臨下望着我和鄧凱，咯咯直笑，“你們真是可笑，可笑啊！”
“姐姐。”我心虛地看着那張失魂落魄的臉，心中揪痛。我親愛的姐姐，
對我無私關懷，聽到我這番話，又是何等的打擊？
“你知道那麼多真相，爲何不早早告訴我。你還說鄧凱是一生一世的良人，值得真心託付，只要我努力追逐，總有一天會入他的眼。但事實呢？”
聶扶搖苦笑着，指着鄧凱道，“他從頭至尾愛着一個死人，一個害了我全家的死人。而你，我最愛的妹妹，還擁有那仇人的法力。你心知肚明，看我如同傻子一般飛蛾撲火。聶影，你爲了甩開鄧凱，就不顧我的感受嗎？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呢！”
“聶影，虧我對你掏心掏肺，原來你一直再看我的笑話。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瞎了眼，纔會相信被大祭司那般狠毒之人養出來的，會是善良的。泉醴一個，你聶影一個，你們都是一路貨色。”
聶扶搖妝容散亂，跌跌撞撞衝出了大殿，那背影讓我愧悔萬分。
完了！都完了！
我傷害了我最愛的姐姐，那般心底善良的女子，因爲我的一時口快傷心欲絕。
“你一定要用這樣惡毒的方式傷害每一個關愛你的人嗎？聶伏天與江汨羅對你有愧，你那夾槍帶棒的話，簡直是誅心。聶扶搖對你無微不至，多少時候擋在你面前受罰，爲了你多次捨生入死，你卻傷她的心。你真是……”
“滾開！”我暴躁地折斷了鄧凱手裡的劍，血液滴落在地板上，開出一朵朵曼陀羅花來。
鄧凱錯愕地望着我站起身，那滿頭白髮徹底暴露在他面前，“你的頭髮！你何時白了頭？”
“這與你有何關係嗎？請鄧將軍再不要踏入蠱爰殿，這兒是清靜之地，不要污了鄧將軍的高貴愛情。”我大步走向蓮座上一語不發的男子，心中一陣疼痛。
歸來可是高高在上的大祭司呀，如果不是因爲救我法力大損，爲何會受到這樣的屈辱？
“你會後悔今天說的話。總有一天，你會跪着求我娶你。”鄧凱對着我的背影高喊，見我無動於衷，終究是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