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老頭頭一次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麼問題,又再問了一遍。
一念笑了笑,解釋道:“我原來是個瞎子,這雙眼睛是師傅給我的。”
“難怪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看來你師傅一定是個不世出的高人了。”萊恩老頭對於強者有着起碼的尊重,不再輕慢,“敢問你師父叫什麼?”
“我也不清楚師傅名姓。我從小被師傅養大,自我能開口之時,師傅便讓我叫他師傅而已。我們兩人又是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沒有其他人。所以到現在我也不清楚師傅老人家的名諱。”一念略有些慚愧。
“與世隔絕?”老頭嗅出了些神秘的味道,關掉了綜藝節目,“仔細說說。”
“我從小看不見東西,但我也能感覺到我和師傅生活的地方很——空曠,不是平常意義上的空曠,是那種——空曠......”一念像是找不到第二個形容詞了,“我從小跟着師父修行,只能記得我跟着師父不是在打禪入定,就是在不斷的行走修行,偶爾還會爬山下山。但是除了我們之外,我沒有聽過遇到過第三個生物,在那片地方,是一片寂靜。那時候,我真的以爲這世界上就只有我和師傅兩人,而且理所當然的。直到那天,我聽到一聲巨響,這在往常是難以想象的。師父將他的眼睛給了我,我才赫然發現,原來我和師傅生活的地方,就只是一片空白,沒有天地,沒有山川河流,沒有鳥語花香,什麼都沒有,就只有無垠的白色......”
“還有這樣的地方?難道也是一個附屬空間?”萊恩老頭只能想到這個猜測。
“可以這麼說。師傅告訴我,那片地方是佛門聖地——無**。”一念開始緩緩講述起了不爲人知的故事。
那是一片任何東西都不存在的地方,沒有天空,沒有大地,沒有大海,沒有山川,沒有樹木花草,沒有飛禽走獸。整片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世界最初誕生的一般,又像是一個死去的世界。
萬事萬物在這都沒有實質,但這裡有能隨着人所思所想,幻化出萬事萬物。這裡就是佛門聖地——無**。
"色"是質礙的意思,無色就是沒有質礙,即指超越了物質世界的束縛,所得到的自由狀態。是通過修習厭離物質的四無色定,或稱四空處定而獲得的天界果報。
在四空處天之中,一切現象都是無形無質,宛若虛空般的存在。在這四無色天的定境中,惟有存在 於心念與心念之間的相互依止,所以這四種定心亦名爲"定處",並以所憶念觀照的境界爲依止之處。
就在這一片虛無之中,一名蒼老的身影孤獨地打坐入定,無定的世界彷彿就因爲他定了中心。
老僧人像是在這已經存在了千年萬年,彷彿他就是於這片空間同生,他閉眼禪定,身子彷彿與這片世界的根連在了一塊。
不知過了多久,老僧人睜眼,他伸手朝頭上一抹,遠處的空間便如水幕一般浮現出一塊鏡像。
鏡像中,一名年方二八的少女懷中正抱着一名襁褓,她此刻泫然淚下,緊咬着嘴脣,彷彿在做着激烈的心理鬥爭。
老僧人彷彿已經預見了什麼悲哀的事情,他嘆了口氣。
少女在一瞬間決定了什麼,眼神一狠,便把懷中剛出生的嬰兒扔下了河流,隨即決絕的轉身離開。
那名襁褓掉入河底,還沒嗆着水,便穿透了鏡像,掉入了白色的空間之中。
隨即鏡像消散,整個空間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只是這個空間中突然多了一個鮮活的小生命。
嬰兒如浮萍般緩緩飄落,最後溫柔的落入了老僧人的懷中。
老僧人小心翼翼地爲懷中的嬰兒拭去河水,脫掉身上的僧袍緊緊地裹住了他。
雖然嬰兒還不能睜眼,但是老僧人已經感應到他以後一生註定無法見到任何色彩,但在這個空白死寂的單調世界內,這也許還是一種幸福吧!
想到這,老僧人都嘆了口氣。
整整一百年,他都未睜眼未說話了,沒想到今天卻因爲這個嬰兒而破功了。
嬰兒雖然不能睜眼,但卻彷彿感受到了老僧人的親切,咿呀咿呀地細聲叫着,突然他用小手緊緊地攥住了老僧人的食指。
老僧人愣住了,感受着食指上傳來的溫暖,千年來頭一回笑了:“皆是造化啊!罷了罷了!”
從此這片天地之中漸漸出現了風和水流,出現了路和山川,出現了布和食物。這些食物剛幻化出,便在在下一秒消失,他們只爲這個老僧人懷中這個可愛的小生命存在。
老僧人也不在閉眼修行打禪,他細心的照顧起這個可愛的小生命。
嬰兒漸漸的長大,能咿呀學語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師父”。聽到這個詞,老僧人熱淚落下。
嬰兒漸漸的能在地上爬了,老僧人笑得臉上起了褶子。
接着嬰兒能夠順利地走路了,老僧人便佝僂着身子,牽着他的小手到處走,雖然他們所過之處都是一片空白。
隨着嬰兒漸漸長大,變成一個小孩,老僧人便教習他佛法,傳授他領悟。
老僧人給小孩取名爲“一念”,告訴他萬事萬物都是因一念而起,因一念而生,最後又是因爲一念而衰,一念而亡。老僧人希望一念在將來也能把控好每一個念頭,最後能得到人生只有一念的無上佛果。
及長,一念已經能將萬千佛經倒背如流,他不是少年的玩性,一片蹦跳着一邊將昨天(事實上無**根本沒有昨天今天之分,一念睡過一覺,便以爲是過了一天)所學的佛經心不在焉地向老僧人背誦。
老僧人欣慰地走在後頭,看着活潑善良的一念在一片無盡的空白中自在地奔跑。
十幾年來,一念從未懷疑過自己所處的這片世界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因爲他從小,便是和老僧人相依爲命,他的生命之中只有佛法之中講述的教義,佛法之中的修行和老僧人。他以爲世界本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世界本來就只有自己和師父二人,以至於佛經中許多牽涉到真實世界的事,他都久久無法理解,老僧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小一念解釋這回事。
知道兩三年前的那一天,無憂無慮的一念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如今回憶起來,這聲巨響並不像**爆炸聲那般,而是像玻璃破碎一般清脆而刺耳。
接着,一念聽到了老僧人的一聲沉重的嘆息。
“皆是造化啊!”老僧人再次說出了這句話,他伸出雙指在自己的雙眼上一抹,接着又在一念眼上一抹,接着淡淡地對一念道,“睜眼吧。”
一念不清楚自己睜眼或者不睜眼有什麼區別,反正都是一片漆黑,這些年他已經習慣閉着眼走路,奔跑,打禪,生活了。雖然不解,但他還是照師傅的話睜開了眼睛。
接下來的一切讓他驚得合不攏嘴。
世界不再是一片漆黑了,但卻變成了一片白色,就像是從一種“失明”變成了另一種“失明”。
知道一念四處張望,看到了最在一片白色上的一個蒼老的背影。
雖然他從未講過老僧人的模樣,但他知道,這個蒼老的背影就是他的師父。
“師父,我能看見了?”一念狂喜之餘還有些不敢確定。
“嗯。”老僧人背對着一念而坐,他的雙眼早已變成了兩個空洞。
“師父。”一念想跑到老僧人的身前,一睹自己最親切的師傅的真容,但是無論怎麼跑,怎麼轉彎,看到的都是老僧人的背影,無法靠近。
“一念。”老僧人叫住了正在做徒勞之功的一念,緩緩道,“如今你已經長大了,以前你不是一直對佛經中的那些故事感到不解嗎?現在你有這個機會了,到了外面,就用你的心自己去體會,去感悟,這樣得來的佛法纔是真正的佛法。”
“師父,你不和我去嗎?”一念聰慧過人,自然聽出了老僧人的意思,“那我也不去了!我根本對那些故事不感興趣,我只想和師傅在一起。我不去!”
“我答應過先人,永遠守在這片天地之間。何況師父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我也不可能陪你一輩子。”老僧人叮囑道,“你對世外一無所知,而我也許久未出世了,不能再多指導你些什麼。我和你在一起,只會限制你自己對佛法的感受和修行,對你是個累贅。有些事,我能預見,但我無法阻止。我只能提醒你,紅顏——禍水,女人有時可能比下山猛虎還要可怕,到了外頭,萬般色相都可能是洪水猛獸。你要切記我平日教導你的那些,勿迷。但是情到深處,又怎麼會是我這三言兩語能夠說動的。到時候,你自有抉擇,我也不再多說。”
“我不走!我不聽!”一念乾脆將耳朵捂了起來,平日裡乖巧懂事的他頭一次顯得那麼執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