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渾噩噩地走着,搖晃着。
щшш⊕ tt kan⊕ C 〇 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
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腳步,如果停留,無盡的悲傷就會像一個無底深淵般吞噬掉他。
所以他還是邁動腐爛的雙腿,搖晃的走着。
眼神失去了焦點,視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只能看見有許多黑影都在他視野之中搖晃,他能感受到他們的眼神,有好奇,有厭惡,有貪婪,有瘋狂。
還有幾個生命自昨天起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後,雖然他們將自己的身形氣息都掩藏的很好,但還是無法徹底掩蓋他們身上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那是和他類似的味道。
因爲類似,所以討厭。
不過沒關係,只要不進入他的警戒圈,在維奇眼中,他們就和腳下的蟲子沒有任何區別。
而一旦超過安全界限,他的身體本能會做出反應的,在維奇的精神中,就像是看着自己的肉體在瘋狂殺戮,而自己就像是靈魂出竅般感受不到殺戮的快意和瘋狂。
這些天來,維奇就是這樣度過的。
而這座小鎮,和前些天維奇走過的荒野沒有什麼區別,只是敵人由野獸變成了人妖罷了。
今天的太陽很辣,他都快自己被灼燒得快成灰燼了。
口渴,飢餓的感覺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經,從傷口處傳來的瘙癢疼痛更是足以讓任何一名硬漢尖叫抓狂,他能夠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在經歷一場異變,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組基因鏈彷彿都在崩潰坍塌。
如果此刻有人類的高科技醫學探測器查探他的身體,恐怕會驚奇的發現,他體內早已經是一塌糊塗,天翻地覆了。
但奇妙的是,他此刻卻偏偏還能邁動自己的雙腿,活動自己的四肢,依然還保有基本的五感。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他體內那奔涌不息的似熔漿般的鮮血,它在維持着這具瀕臨崩塌的身體,並不斷重塑着。
每次在心臟往返一圈,他就會不可見地減少一分,融入血肉,融入細胞之中。
維奇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這股強大到令他顫抖的血脈,這自然不屬於他,卻帶着他無比熟悉的味道。
維奇卻想不起來這股血脈究竟屬於誰的了。
聚在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一些眼尖的人認出了維奇,儘管維奇此刻的模樣和懸賞令上的那個清秀模樣大相徑庭。
他此刻身上穿着的仍舊是聖彼得堡軍隊的軍裝,只是此刻的軍裝已經變成一縷縷布條掛在其身上。
維奇腳下的靴子也早已不見了蹤影,他打着赤腳,踩在滾燙的泊油路上,發出“呲呲”烤肉般的聲音。
即使是周圍圍觀的人看見渾然未覺的維奇每一步落下,也不禁眼皮一抽。
更加觸目驚醒的是維奇那遍佈裸露的肌膚上的傷痕,有野獸的抓痕,咬痕,有燒傷燙傷,也有刀劍的砍傷,有些已經結了珈,有些仍在往外冒血,有些還在流膿,甚至還有幾枚子彈嵌在他的皮肉裡。
維奇的淡金色長髮油膩得一撮撮掛在額頭上,清秀的面孔上也都是血泥。
天知道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他們紛紛驚疑,保持在維奇十米之外,卻緊緊包圍着他,包圍圈隨着維奇的移動而移動。
他們不確定是否眼前的人就是懸賞單上那個價值一億的男人,但當然也不肯放過,那可是聯邦一億金幣啊!
在灰色地帶生活久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在某些方面,他們對於利益更加直白直接。
一旦有利可圖,他們就會像惡狼般猛撲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而面對價值一億的獵物,即使是再有理智的人都會選擇寧可錯殺,不能錯過。
人羣中的一些人開始按耐不住了,他們將手伸向腰間的武器。
在大多數人眼裡,維奇已經是插翅難逃,囊中之物了。他們更多考慮的是如何搶得先手,並在其他虎視眈眈的獵人手中搶下這塊“肥肉”。
身體自動對這些淡淡的殺機做出了應對,維奇停下腳步,身體微轉,面對那些殺機暗藏處,體內的精血奔涌咆哮,澎湃的力量還要遠勝聖彼得堡時的自己。
千鈞一髮之時,一道洪亮的聲音從人羣后方響起:“都散開吧,他只是這裡的一個過客。”
人羣讓開一條道路,老穆罕默德帶着幾十名親衛兵緩緩走向人羣中的維奇。
維奇微微擡起垂下的頭,雙眼無神地瞥了一眼老穆罕默德,接着又把頭垂下。
無論是誰都一樣,一旦越過了安全界限便是格殺勿論。
老穆罕默德的實力很強悍,但不代表維奇不會做出反抗。
一步,兩步,三步,老穆罕默德彷彿看透了維奇的心思,不差分毫地停在了維奇的安全界限之外。
周圍人羣中有獵人,有傭兵,有商人,有虎族,有蛛族,有狼族,有犬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老穆罕默德身上。
老穆罕默德面色不改,再次說了一遍:“都散了吧!”
熟識老穆罕默德的人的都知道他這是鐵了心了,至少在灰鷹小鎮,他的命令毋庸置疑。
老穆罕默德掃視着人羣,淡然自若。
人們三三兩兩地離開,爲了一個可能的懸賞犯而得罪老穆罕默德同樣是不明智的。
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少不甘心的人在不遠處觀望着,看着老穆罕默德的下一步舉動。
老穆罕默德望着維奇許久,他身後的親衛兵們還來不及阻止,他便邁動腳步,緩緩向維奇走去。
維奇繃緊了身體,卻一反常態地沒有進行攻擊,圍觀的人們也屛住了呼吸。
只見老穆罕默德走到維奇面前,伸出手,像個仁慈的父親一般摸了摸他的頭髮:“可憐的孩子,對於你的事情我瞭解的不多。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在這個鎮子久留,如果可以的話,請到我的家裡吃個便餐,換身乾淨的衣服。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老穆罕默德的眼中透着慈愛和哀憐,他像是撫摸着自己剛出生幾個月的小兒子一般撫摸着維奇油膩的頭髮,希冀能給予他片刻安慰。
維奇的心裡彷彿有某一處清脆地響了一聲,老穆罕默德轉身,朝着府邸回去,而他則跟在老穆罕默德身後三米遠,朝着鎮長府邸走去。
在場許多人都對老穆罕默德的做法感到不解,老穆罕默德顯然是在庇護這個人,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懸賞通緝令上的人,對於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老穆罕默德的做法顯得太沒道理。
但是卻少有人敢和老穆罕默德作對,在這個小鎮,他有着絕對的威望和權利。任何想要和老穆罕默德作對的人就是在和整個灰鷹小鎮作對。
直到面對一桌子的美食佳餚,維奇體內深藏的飢餓感才完全爆發。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天沒有進食了,這一週來他都處於高強度的逃亡,獵殺,脫逃之中,偶爾會在躲避異獸的路上撕咬幾塊生肉,可是根本於事無補。
老霍德頭一次見到吃法比他們虎族還要兇悍的“人”,維奇撲在桌子上,毫不講究什麼儀態禮貌,大盤的異鼠肉,野豬肉,所有能在荒野見到的野味都落了他的肚。
僅僅花了二十幾分鍾,維奇便風捲殘雲般的消滅光了整個府邸上下一餐的食物,看他那心不跳氣不喘的樣子,彷彿還意猶未盡。
老穆罕默德倒是完全不介意維奇的失態,他祥和的一笑:“孩子,我的僕人會幫你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再帶你去浴室,換上一套新的衣服吧。”
維奇沒有作聲,跟在老霍德身後進了一間房屋。
屋內有個簡陋的手術檯,和聖彼得堡軍部的手術室自然無法相比。
老霍德戴上橡膠手套,拿起手術刀,望了躺在手術檯上的維奇一眼。
維奇將眼睛閉上,表示默許。
手術遠比老霍德想象的要艱難,他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纔將嵌在維奇體內的幾顆彈頭給挖了出來,並且清理縫合了一些較爲嚴重的傷口。
至於那些細碎的小傷,如果真的要處理,恐怕給老霍德一天一夜的時間都不夠。
老霍德並不精通醫療,但是多年來的後勤閱歷也讓他成爲了灰鷹小鎮內難得的醫生之一。他敢打包票,維奇身上的傷絕對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嚴重的名單之列,嚴重到讓老霍德不禁懷疑爲什麼自己眼前的少年還能喘氣。
整個手術過程並沒有打麻藥,但是維奇卻像是死去了一般沒有半點叫喊,他冷靜地看着老霍德在他身上劃開皮膚,取出彈頭,縫合傷口,甚至還能幫忙自己處理一些小傷。
接着老霍德便帶着維奇到了浴室。
熱水噴灑在佈滿傷痕污漬的身體上,略微帶黃的水沖刷着血污捲進下水道,露出白皙略微發青的皮膚。
維奇仔細感受着自己身體的變化,他捏捏自己的肌膚,感覺到略微發硬,背部甚至還出現了鱗甲般的粗糙感和摩擦感,變化很細微,卻很真實。
維奇失神地望着鏡子裡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彷彿還帶着某人的影子。
他用小刀割去這些日子來長長的頭髮,套上乾淨帶着肥皂香味的夾克和牛仔褲,穿上略微皺起的長靴。
他全都記起來了,就像之前的無數次,悲傷的深淵再次吞噬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