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突然飛來的黃金手掌,擊潰秋燕夫人的那一掌之後,餘勢不衰,長驅直入,破開她的護身雲霞,直探到秋燕夫人的身前三寸之地,才停了下來,而後驀然消失。
秋燕夫人似是嚇的呆住了,臉色鐵青,身形卻是退後了幾步。
沈衝臉色也徒然一變,這隻黃金手掌帶過來的氣息,竟是那麼熟悉,這種熟悉與修爲強弱無關,而是一種血濃於水的親情。
是父親!沈衝想要叫出聲,卻發現已被一股氣息鎖定,怎麼也叫不出來。
“哼,我說過,南燕已再無你立足之地。”威嚴的聲音自虛空中響起,又是一隻黃金手掌飛出,沒有驚人的聲勢,甚至沒有帶起一絲波瀾,但沒有人懷疑那一掌中蘊含的威力,足以毀滅一個城池,打塌一坐高山,沈衝已被息氣鎖定,心如死灰,更是連躲都懶得躲了,眼睜睜的看着那手掌擊在胸前。
排山倒海的氣勁涌入,胸口彷彿要炸開一般,五臟六腑都已移位,沈衝本就身受重傷,如何還能經得起這一掌,頓時被打飛千丈開外,一路血跡飄灑,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股掌力遊走於奇經八脈,以一種怪異的手法將所有穴位一一封閉,又與剛剛燃燒起來的神魂本源撞在一起,沈衝只感覺體內是翻江倒海,每一根血管都暴裂開來,全身皮膚血紅,法力頓時開始渙散,丹田也像是被擊碎了一般,九大氣海已停止了轉動,開始崩潰,劇烈的疼痛遊走全身,連叫都叫不出來,沈衝意識也開始模糊,眼前一黑,已是昏了過去。
但正因爲法力筋脈被封死,還沒有完全燃燒的神魂之火也漸漸熄滅,迷迷糊糊中只聽到秋燕夫人的怒聲呵斥,還看到三團已經向下墜落的火焰被一隻金色的大手撈了起來。
就在沈衝被拋飛瞬間,秋燕夫人一聲輕嘯,大片大片的雲霞飛出,緊接着虛空中更多的黃金手掌落下,氣息交錯,震動連連。
接連不斷的震盪過後,煙霧瀰漫,金光雲霞散處,剛剛沈衝與秋燕夫人交手的無名山峰已深埋入地下,方圓百里之地如遭受了颶風雷電的洗劫,到處瀰漫着蒼涼。好在此地荒蕪人煙,沒有創成大面積的殺戮。
虛空之中,其中一人正是秋燕夫人,此時她的胸口起伏不定,臉色也蒼白了許多,雲鬢高挽,但衣衫卻有些凌亂,雖然還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但眼神中卻有一股難以掩飾的憤怒。
在她對面的那個男子,一身儒服,長髮隨意的飄散在肩上,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手持一本書卷,猶如閒庭漫步一般,神態極是安逸,似是這一場交鋒並沒有對他造成半點影響,正是南燕寧王慕容拓。
剛剛兩人對拼了幾招,顯然秋燕夫人落在了下風。
兩人相對片刻後,秋燕夫人終於開口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想不到這麼快你就超越我了。”
“其實我早就超越你了,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認罷了。”慕容拓將手中的書本一合,掌中散出一道光華,將那書本收了回去。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這你這件法器的真身到底是什麼,現在看到那小孽畜的九洲至寶,現在纔算明白了。”秋燕夫人長嘆一聲:“九洲氣運,你父子兩就佔了近一半,這本道書究竟是長生劍,還是七寶浮屠塔?”
慕容拓神色淡然,掌心的光華中化出一把無柄長劍的虛影,這把長劍奪天地之造化,看不出品級,沒有散出一絲元氣波動,如凡物一般,但秋燕夫人卻臉色一變。
“長生劍,果然如此,九洲至寶,氣運相連,難怪你能感應到那小孽畜的危險。”
“夠了,”慕容拓眉毛一豎,怒聲道:“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脈,你一口一個小孽畜,是要將我置於何地!”
秋燕夫人也怒道:“此子本就不該降生於世,我已忍了他們母子二十年,況且如今是你先破壞了當年的約定,此子不僅踏入南燕之地,而且還有這麼高深的修爲,我決不會養虎爲患。”
慕容拓目光如電,沉聲說道:“既然我已經出手,你便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你不放心他的修爲,我便封了他的筋脈丹田,你說他氣運太過深厚,我便收了他身上的九洲至寶,此事到此爲止,如果日後他再踏足南燕,不用你出手,我也不會留他,但你若是在南燕之外追殺他,就不要怪我不顧多年的夫妻情份。”
秋燕夫人的臉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將怒火壓了下去:“就算我會放過他,但宗門裡的師兄弟們也不會放過他,況且皇城神衛也注意到了他,他又能躲到哪裡去。”
“此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要忘了,三年後我便會我神道宗現任宗主決戰於接天山,如果他真敢動手,我也不介意擊殺幾個宗門大長老,至於神衛之事,更輪不到你來操心。”慕容拓手臂一揮,臉上露出一股殺意。
“哼,你若真能把這一任的宗主殺掉,我自然無話可說,但你的實力只怕還要差上一線。”秋燕夫人冷聲道。
神道宗五殿,內部並不和睦,秋燕夫人是雨神殿的大長老,而上一任宗主憐月仙子就是雨神殿主,但在半年前的宗主爭奪之中,卻敗於雷神殿殿主之手,宗主之位易人,很多計劃也不得不做出改變。
“此事也不需要你插手,還有你那兩個兒子,也約束一下他們,雨神殿和火神殿怎麼鬥我不管,但不要挑起我的怒火。”慕容拓身形一轉,便消失於虛空之中。
神道宗五殿中,雨神殿支持二王子慕容玄,而火神殿則支持大王子慕容平,近兩年已是越鬧越兇,暗地裡已做過十餘場,近來連王府內也開始明爭暗鬥,甚至連一個女人也開始爭奪起來。
秋燕夫人默然不語,盯着慕容拓消失的虛空,心神起伏不定,眼色也極爲複雜,“哼,慕容拓,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你了,當年我選擇了你,是不是真的錯了,長生劍,是九洲至寶中的唯一殺戮利器,劍道天心,你真的能掌控嗎。”
忽然間,秋燕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對,再加上那小孽畜的三件至寶,那他身上就已有四件了,九洲至寶不可強取,但父子氣運相連,他的氣運也會暴漲,以他的心性手段,如果再讓他修爲上做出突破,渡過生死大劫,便有可能成爲神洲第一人。”
雖然自己的丈夫達到了這種成就,但秋燕夫人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喜悅,而是有着深深的憂慮。思索片刻,最終冷哼一聲,也破開虛空,離開了山峰。
月色正濃,雲鵠草原與大周邊界交接的一個小鎮上,一間簡陋的民房之中,只有一桌,一椅,還有一張牀,桌上一燈如豆,透過燈光,可以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躺在牀上,雙目緊閉,一粒粒汗珠從額頭上滾落,麪皮有些抽搐,似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距離被黃金手掌擊飛昏迷至今,已有十餘日了,每天都有一個婦人送來流質的粥水喂沈沖服下,但看他的面色,時而痛苦,時而抽搐,有數次還發出喊叫之聲。
那婦人看了看牀上的年輕人,嘆了一口氣,收拾了碗筷走了出去。
就在她走出去後不入,桌上的燭火忽然跳動了一下,爆開一個火星,牀上的年輕人眼皮也隨之抖動了數下,緩緩的睜開了。
沈衝腦子裡亂糟糟的,無數人影閃過,但又拼湊不起來,彷彿剛剛被狂風捲過,凌亂不堪,連記憶都有些模糊。
又狠狠閉了閉眼睛,片刻後,纔將心神穩定下來,眼珠轉動,向周圍看去,土牆陋室,屋頂都有些殘破,周圍可以說是空無一物。
這裡是哪裡,沈衝微微搖了搖頭,他已經記起他是被父親的那一掌擊飛出去的,但是誰把自己送到了這裡,而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沈衝掙扎着想要坐起來,但還沒等擡起手臂,就感到一種虛弱無力的感覺,甚至連手指頭動一動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筋脈裡竟然空空蕩蕩。
怎麼回事,沈衝心中大驚,如果是劇痛,他還能忍受,但這種虛弱無力的感覺卻讓他墜入到無邊的黑暗之中。
沈衝心神一動,立時就要放出念頭內視全身,但卻駭然的發現,竟然感覺不到識海的存在,神念也放不出來,修道之人在大腦中神秘之地開闢出識海,乃是修道的根本,如今竟然感覺不到識海的存在,就只有一個可能,他的修爲被廢了。
這個念頭一起,猶如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心頭一片冰涼。
拳頭緊緊攥起,身上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自己的修爲竟然已經被廢掉了,難怪父親會放過自己,沈衝忖道,一股沮喪絕望的感覺浮上心頭。
這一瞬間,沈衝壓制已久的負面情緒全部釋放出來,憤恨、毀滅、殺戮、絕望、陰暗,各種念頭充斥着整個腦海,雙目變的血紅,但身上的虛弱感卻讓他連移動都覺得困難。
一聲聲野獸般的嚎叫聲響徹夜空,久久不能散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衝的嘴脣乾裂,嗓子也被喊啞,但目光的血紅之色卻仍沒有退去。
不知到什麼時候開始,天已色已經亮了起來,清晨的陽光從屋頂上的破洞照了下來,正好落在沈衝的身上。
天地之氣,以陽爲正,這道陽光溫暖柔和,落在沈衝眼中卻並不感到刺目,沈衝的雙目迎着那縷陽光,對視了良久,眼中的血紅之色纔開始漸漸退去。
待到意識回覆清明,沈衝才悚然而驚,剛剛那在牀上輾轉怒吼的人究竟是自己,還是心魔所化,在突破神魂二轉的時候,雖然將心魔擊潰,但卻並沒有消散,在自己意識最薄弱的時候,差點趁虛而入。
若不是那縷陽光,只怕自己沒有那麼容易清醒過來。但另一方面,也有些慶幸,要知道修道之路,首先修心,心境不穩,心魔叢生,早晚會陷入魔道之中,像這一次,如果不是全身虛弱無力,只怕就會大開殺戒,將周圍的一切殺戮殆盡,而殺戮的瘋狂會加速自己道心的磨滅,便是真正的成魔了。
這一次,引出了心底的魔意,發泄出去,對於心境來說,也是一次成長,至於功力,便隨遇而安吧。
心境一旦平和,往日裡修行的效果就出來了,脾氣也不再爆燥,一股清涼之意從額頭擴散開來,睏倦襲來,沈衝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