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甲
九龍街,袍哥會總堂。
廳堂正中設有一方神臺,龕中請有一尊持刀挽須的青袍關公,鳳眼微眯,霸氣逼人。
此時一個粗壯矮小的身影正站在神龕前虔誠祭拜。
隨着他雙手合十拜下,關公神像前突然浮現出一排全息文字:
“感謝蜀道物流集團安保部長顧甲先生捐贈大明寶鈔五萬——武聖關公事蹟傳播委員會。”
一個蒼老的聲音隨即響起:“武聖信徒裡能像部長你手筆如此豪爽的,不多了。”
顧甲又是躬身一拜,這才轉過身來笑道:“我也只有來你們袍哥會總堂的時候纔有機會拜一拜,自然得表示番心意。不過比起鼎爺你常年供奉,我這算不了什麼。”
趙鼎依舊裹着那身黑色大氅臥在沙發之中,身形比起幾天前出現在九龍拳臺之時,像是又枯瘦了幾分。
“這供奉久了有時候也會疑惑。這麼多年的供奉,到底是孝敬了一尊真神,還是餵了一羣恬不知恥的刀筆吏。”
顧甲聞言濃厚粗短的眉毛微微一皺,似笑非笑道:“鼎爺發發牢騷可以,但可千萬不能有瀆神的想法,舉頭三尺有神靈啊。”
“這人快死了就是怨氣太重,顧部長伱可千萬別見怪。”
趙鼎朗聲一笑,擡手請顧甲坐下,隨後朝着侍立在身側的況青雲揚了揚下顎。
後者邁步上前,將一個通體銀白的密碼箱擺在兩人中間的茶几上。
箱子打開,裡面裝的赫然正是李鈞從趙青俠手中奪回來的五枚六藝芯片。
做完這一切後,況青雲便退了出去,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這就是你選的繼承人?”
顧甲只是瞥了一眼失而復得的六藝芯片,就不再去看,反而饒有興趣的看着況青雲離開的背影。
趙鼎點了點頭,輕笑道:“這小子就是個講義氣的愣種,以後少不了要惹禍,還請部長你今後多多幫襯。”
“幫襯是談不上咯,鼎爺你也看到了,如今的安保部不過是外強中乾,區區一個墨九的小子都能攪的天翻地覆,連顧丁都被殺了。”
顧甲神色惆悵感嘆了一句,隨後坐直了身子,朝着趙鼎抱拳謝道:
“這一次要不是鼎爺你手下人幫我搶回這批貨,我少不了要被邕少爺一頓臭罵,怪不得邕少爺一直如此信賴鼎爺你。”
趙鼎擡起幾近皮包骨頭手擺了擺,示意不必如此客氣。
“袍哥會上上下下幾千人能穿上衣、吃飽飯,都是仰賴顧邕少爺照顧。得人恩惠自然要知恩圖報,要是蜀道物流的貨在九龍街被搶了,老頭我纔是死不瞑目。”
顧甲真誠道:“鼎爺你太客氣,你基因崩潰這件事可一直是邕少爺的心病。邕少爺經常都在念叨,要是早點能察覺到這個事,他一定能把你救回來。”
“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怪不得任何人,不說這個了。”
趙鼎語調變得凝重,“這墨家天志會可好幾年沒在成都府露過面了,這次怎麼會跳出來個小輩對蜀道物流下手?”
“還能因爲什麼,窮唄。”
顧甲冷哼了一聲,“他們什麼德行你也知道,自稱俠士,其實就是羣雞鳴狗盜之徒。盛世匪盜,亂世賊寇,說的就是他們這些人。”
他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怒道:“在我看來當年儒教的各位老爺們就不該心懷仁慈,直接斬草除根,落得個乾乾淨淨多好。”
“咳咳..”
趙鼎輕咳兩聲,垂着眉眼道:“部長你這話可不能讓工部那羣老爺們聽到啊,我可聽說工部不少項目都有墨家的人蔘與其中,真殺乾淨了,工部的老爺們可沒人使喚了。”
顧甲也察覺到自己失言,忙聲笑道:“哈哈哈,像天志會這樣的狂徒畢竟還是少數,大部分墨家序列的人還是好的,還是好的!”
見趙鼎笑而不語,顧甲連忙轉移話題,“我還有個疑問,想跟鼎爺你請教。”
“部長你但說無妨。”
顧甲正色道:“李鈞在九龍拳臺打贏了祭刀會,現在又從天志會手裡把貨搶了回來。如此汗馬功勞,鼎爺你卻讓況青雲接班。難道就不怕李鈞不服,兄弟鬩牆?”
趙鼎似乎早就料到顧甲想說什麼,直接了當道:“部長你是想讓李鈞進入蜀道物流的安保部?” “知我者,唯有鼎爺。”顧甲身體坐的更直了幾分,神情熱切道:
“一山不容二虎,鼎爺你既然選了況青雲當接班人,那不如就讓李鈞跟我。這樣九龍街既有人鎮場子,顧丁的位置也有人接替。豈不是一舉兩得?”
顧甲這番話雖然說的直白,但也在理。
如今在渾水袍哥內,況青雲位居聖賢二哥,論地位要高出司職紅旗五哥的李鈞不少。
但他們兩人都是入了序列,實力擺在那裡,地位高低也就無足輕重了。
而渾水袍哥舵把子的椅子只有一把,無論誰坐上了,另一個人都會心有不甘。
更何況如今趙鼎已經決心讓況青雲上位,那將李鈞送進蜀道物流就是最佳的選擇。
雞頭鳳尾各佔其一,才能最大限度的化解矛盾。
“還是部長你思慮周全。可在趙鬥這件事情上我對李鈞有虧欠,如果用舵把子的身份強壓他,恐怕要事與願違。”
趙鼎語氣一頓,面露無奈道:“你也知道武道序列的人都是什麼性子,吃軟不吃硬,所以這件事還要看他自己的意願。”
顧甲自信滿滿道:“這個鼎爺你放心,只要你願意放人,剩下的就交給我。武夫可都是吞金的貔貅,能靠上蜀道物流這棵大樹,我就不信他不心動。”
趙鼎笑道:“既然部長你起了愛才之心,那我就不做小人了。不過有一點,得等李鈞幫我解決了羅鎮的麻煩之後,才能跟你走。”
“這個我懂,我也要在這件事上再考量考量李鈞的心性。要是他臨陣脫逃,我自然也不會將他收進安保部。”
這時顧甲的神情變得肅穆,沉聲道:“說到這裡,邕少爺讓我給你帶句話,羅鎮背後的人已經查清楚了。”
“是誰?”
顧甲眼中殺機四溢,咬牙道:“天府重工,吳錦豐!”
趙鼎冷冷一笑,“這麼說咱們這位巡檢大人是靠上兗州吳家了?”
“把朝廷吏員當牛馬使喚,明目張膽插手地方生意的,整個成都府地界也只有吳錦豐這條瘋狗了。”
趙鼎思索片刻,問道:“那邕少爺是什麼意思?”
顧甲獰笑道:“少爺的意思很明確,雞鵝區的生意雖然不大,但關乎顧家的臉面,無論是誰,伸手砍手,伸腳砍腳。哪怕是吳家也不例外。”
趙鼎展顏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行,事辦完了,那我就告辭了。”
顧甲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密碼箱,當走到趙鼎身旁,腳步卻突然一頓。
他眯着眼看着門外正在退去的昏黃天光,擡手輕輕按在老人乾癟消瘦的肩膀上。
“這麼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給我透個底,還有多長時間?”
“沒幾天了。”
“那我就等着看鼎爺你這場殺青的送客戲了。”
顧甲大步流星,背對着趙鼎的臉上,眼底閃動着一絲晦澀難明的笑意。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此刻偌大的袍哥會總堂內只剩下趙鼎一人。
老人裹緊身上的黑色大氅,擡眼凝視那尊威武非凡的關公神像,突然嘲弄一笑,自言自語道:“一個莽張飛,也想學關二爺?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