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捕鼠
極爲難得的冬日暖陽,和煦的陽光灑在正在慢慢恢復生機的犬山城。
西郊戶所,被打成危房的大樓也在緊鑼密鼓的重建之中。
被燒得焦黑的牆體在周圍殘留積雪的對照下,顯得格外醜陋。
院落中僅存的一棵枯樹下,一個只有巴掌大小,扎着一雙牛角辮子的女童在被樹枝切割零碎的光影中來回跳躍。
“娃呀,你慢點。”
馬王爺裹着一件黑色袍子蹲在樹下,攤開的雙手中捧着一對邊緣處刻着花朵的指虎。
他明明知道眼前只是一道沒有實體的投影,可還是忍不住發出擔憂的喊聲。
“知道啦。”
李花俏生生的回答着,雙手掛在一截樹杈上蕩着鞦韆,滿臉好奇的打量着眼前這個白雪覆蓋的世界。
川渝常年無雪,就算偶有一次,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白霜。
在她短暫的現世生命中,從沒有見過這麼白的天地。
李花瞪着一雙大眼睛喊道:“馬爺,這比佛國裡的草甸漂亮多了呀。”
“是呀是呀,等下大雪的時候,馬爺再帶你去看看大海,那可比現在還要漂亮。”
“真的嗎?”
“那肯定是真的!”
盔中獨眼紅光黯淡,馬王爺一寸一寸轉動頭盔,如有實質的光束狠狠刺向遠處束手低頭的鄒四九。
“鄒四九,你個臭算命的.”
充滿殺意的聲音竄入耳中,如同一陣寒冷至極的料峭寒風,刮的鄒四九渾身驀然一顫。
他下意識摸了摸臉上殘留的淤青,哭喪着臉說道:“馬爺,這事兒真不怪我啊。”
“伱還敢狡辯?我把李花交給你的時候是啥樣,現在是啥樣?一個好好的姑娘,現在成了一雙這麼醜的指虎,現在她還小,不知道美醜,以後等她長大了,你讓她怎麼在墨甲裡擡頭做人?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紅眼中傳出馬王爺憤怒的質問聲,在場衆人臉色都變得有些古怪。
唯獨被單獨屏蔽在外的李花依舊在樹杈間晃盪着小小的身體,笑的沒心沒肺。
“我怎麼知道你們墨甲裡還有審美這東西?”鄒四九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
馬王爺蹲着的身體猛然挺了起來,袍子下傳出甲片翕張的咔咔聲響。
“我啥也沒說。”
這幾天已經被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鄒四九下意識蹲了下去,雙手交叉蓋在自己油光水亮的背頭上,語氣悲慼說道:“我已經給小花準備好了一具人形軀體,但她的意識被撈出來之後,只接受成爲純粹的進攻型墨甲武器,其他的根本不願意呀。”
“當時丫頭的狀態十分不穩定,如果不盡快下載下來,隨時可能又被黃粱夢境吞噬進去。”
鄒四九帶着顫音說道:“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咚.
馬王爺擡起的左腳重重落下,踏起一片飛濺的泥點。
其實他知道,鄒四九說的都是實話。而且同樣作爲墨家明鬼,他很清楚對方能夠將李花從黃粱數海之中重新撈出來,需要費多大的力氣。
這件事怪不了鄒四九,但就是有一股憋屈始終卡在他的心頭,吐不出,咽不下。
“哎。”
馬王爺重重嘆了口氣,眼前忽然掃過幾縷稀薄的光線,一顆小小的腦袋從他肩頭的虎首吞口中探了出來。
“馬爺,你這是咋了呀?”
馬王爺連忙舉起指虎,讓李花投影的身體更清晰一些,“沒什麼,馬爺在跟你鄒叔開玩笑呢。”
“哦” 稚嫩的童音拖着歡快的尾調,下一刻,投影又出現在站在一旁的畫皮的頭頂。
“姐,你的頭髮好多呀。”
畫皮笑着說道:“等你以後長大了,也能有這麼多頭髮。”
“明鬼還能長大嗎?”李花一臉天真。
畫皮嘴角向下墜着,牙齒緊緊咬着下脣,慢慢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輕聲道:“當然能了,咱們小花長大了肯定是個漂亮的姑娘!”
“我不要當漂亮的姑娘,我要當最厲害的姑娘!”
李花仰着腦袋,雙手叉在腰間。
衆人聞言紛紛挪開了目光,陷入無言的沉默之中。
“鈞哥,殉職兄弟們的撫卹已經發放下去了,他們的屍體也會在這幾天分別運回祖籍。”
謝必安率先打破沉默,轉頭望向陽光照射不到的一角暗處。
李鈞點了點頭,“戶所裡剩下的錢夠用嗎?”
“夠了,不過修繕完大樓之後,也就不剩下多少了。”
謝必安面露焦慮,整個西郊戶所還沒過上幾天富裕日子,現在又變得一貧如洗。
“這些都是該花的錢,不要節省。至於經費的問題你不用擔心,沒有槍,沒有炮,自然會有人給我們送上門。”
李鈞手中捏着一盒白皮特供,手腕一抖,將一顆煙叼在嘴角。
低頭點菸的時候,漸長的頭髮蓋着眉眼。
“現在外面都是個什麼情況?”
在和松山一戰之後,長時間保持‘食龍虎’狀態的他消耗了大量肝肺精氣,一口氣昏睡了足足兩天才恢復過來。
“在襲擊騷擾了各城之後,目前鴻鵠又再次沉寂了下來。如此大範圍的行動,他們的損失也絕對不會小,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應該都會老老實實躲起來舔舐傷口。”
“按照千戶所下發的幾期匪情通報來看,在這次襲擊中受損最嚴重的是我們犬山城,五大城區均有不同程度的焚燬,夫子廟一戰中死亡人數更是高達近五百人,而且都是束髮年紀的學子。”
說到此處,謝必安眼角餘光瞟了一眼範無咎,後者狀若無事的拉着夜叉的衣服,也不知道在看個什麼玩意兒。
“不過造成影響最惡劣的還不是我們,而是窮奇他們的金澤城。雖然馳援了我們,但功不抵過,按照蘇千戶的意思,如果限期兩個月內抓不到犯案的主謀,窮奇的百戶位置可能就保不住了。”
“兩個月?”
李鈞說道:“那老窮他們接下來的日子不好過啊。”
謝必安聳了聳肩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他們城的宣慰司衙門被整個炸燬了,負責推行新政的官員也被鴻鵠一鍋端了。現在那名押注在那名官員身上的門閥已經氣的七竅生煙,恨不得拿窮奇來抵命。要不是有蘇千戶頂着,他現在恐怕已經被北鎮撫司抓走了。”
“一羣輸了牌就想發瘋的賭徒。”
李鈞冷哼一聲,“那千戶所什麼態度?難道只捱打不還手,讓大家自己回家抱着孩子哭?”
“當然不是,我已經接到消息,千戶所接下來會組織一場肅清行動,全面清剿隱藏在各城之中的鴻鵠人員。”
謝必安沉聲道:“而且這次明確下達了指標任務,每城至少清剿兩百人以上,包括一名達到序五列王水準的頭目。還會以清剿人數進行排序,另做評議之外的單行獎勵,據說豐厚程度前所未見。”
“殺的多,得的多。殺的少,自己捲鋪蓋滾出倭區錦衣衛。這是千戶大人的原話。”
李鈞冷冷一笑,“看來這次老蘇也被搞急眼啊。”
“畢竟如今新政剛剛開始推行,鴻鵠就給了這麼大一個下馬威,如果不一次性把鴻鵠打痛,這些人會沒完沒了的找麻煩。”
“早就該這麼幹了!”
範無咎兩眼放光,摩拳擦掌,一臉獰笑,“把那些藏頭露尾的龜兒子挖出來,一個個挨個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