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是孕育離奇趣事的土壤。
因爲無知在扼殺你的想象力。
只有極少數的人才會知曉內情。白繡擁有着極爲特殊的身份,她的小白豬更絕非尋常寵物可以比擬。從某個角度說,即便相比起夏尋的青鳥,餘悠然的白鳥,問天山上的大公雞,通天塔裡的大狼狗都絲毫不會遜色。
只是知道內情的人,確實不多而已。
故此,開戰之前也不會有人想到,小小的一頭可愛白豬,居然可以將一支集千人戰力的天策軍旅生生抑制下衝鋒的步伐。
箭雨之中,豬聲淒厲。
小徑百丈,白影飛竄。
隨白繡手起手落,魚木寨上下弓起箭落,無窮箭雨攜白豬一度將孟廣所帶領的天策先鋒軍壓制在小徑之內,寸進不得,唯挺槍聚氣死死防守一隅小道。雖說魚木寨人手有限,箭雨數量一輪疾射也不過百數,而且憨逗的白豬除了不止瘋起逃竄以外便再無傷人招數,兩者皆不足以對天策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與傷害。但,魚木寨卻勝在穩重。守勢不攻,淨消耗敵人戰力與銳氣,待時間一久,迫止在小徑內的天策將士多多少少都免不得受上些暗箭之傷。
“咯咯咯!”
“撼如雷,守如山,不要去動那頭豬!”
山外千數天策鐵牢攜弓陣四千仍舊艱辛攻山,雙方死傷皆暫不明顯,而攻山而上的天策鐵牢軍則已稍稍顯露疲態。滿山烈火所焚燒的罡氣也沒有起初那般絢爛,顯然他們的內氣是快要枯竭了…
僵持之勢,約莫維持有個把時辰。
躊躇於小徑間的天策將士慢慢摸透了那小白豬的竅門,也逐漸失去穩步漸進的耐心。
白豬兒看似兇猛但極其膽小,被白繡扔到小徑裡,二話不說就會掉頭往回跑,只要前方的人馬讓開道來,他就不會到處慌急亂竄。
“小心前行!”
“噠噠噠…”
根據此道慣性,領軍的孟廣很快就有了對策。
每每白豬被扔,他便即刻命人均分兩側。而當白豬遁逃遠去,將士們把箭雨擋下一輪,他便再命人徐徐前行。如此以往,他還真就讓這支千人的軍隊,繼續緩緩動了起來…
可惜,好景不長。
正當百數丈小徑快到盡頭…
天策軍的槍頭正要破入魚木寨內腹的時候。
魚木寨,終於發動了他們最強大的防禦手段…
“凝!”
“……”
輕喝無聲,寒芒無形。
但見站在東西山崖上久久沒有動作的舞藤、舞蘭兄妹,分別看着天策軍前端,御馬在孟廣身後的兩位將領。淡紫色的眼眸突然盛起一縷妖異的紫光,輕聲喝起一字“凝”!
莎…
虛無之中,兩股無形的能量,宛如九幽鬼魅,無聲無息,降臨人間。
隨輕喝聲起,御馬在孟廣身後的兩位將領,神情恍惚一瞪,身子不由自主哆嗦一陣,隨即兩眼翻白。恍如瞬間被幽魂附體,神色劇變,極其呆滯。
只是事發突然,而且無形之中的變化微乎其微,行軍激戰正當火熱,眼看着天策軍就能殺入魚木寨突破防禦。所以,此時此刻根本就沒人留意到這兩位將領的神色異常。
既然留意不到,就無從說起與提防了。
“大家小心!
“堅持住!還有十丈…”
“分道靠邊,提防那頭豬!”
“豬走了,兄弟們跟我衝!”
“衝!”
孟廣也同樣…
臨近破防邊緣,建功心切。
他似乎已經看到勝利的果實。
雙手揮舞鋼槍,虎虎生風,越戰越勇猛。待看那漫天箭雨在他的槍花間如雪花飄零,真是好生瀟灑與漂亮。只是,他卻全然不知,隱藏在暗處的刀子已然出鞘,正朝着他逐步逼近…
“飛天白豬!”
“咯咯…”
這時,遠處。
悽慘的白豬兒,再一次被白繡脫手扔出。
白呼呼的肉團成拋物線落下小徑,孟廣強行勒止繮繩,挺槍再喝令道:“均分兩道,提防那豬!”
然而…
“喳!”
“喳!”
“啊…”
“孟將軍!”
“孟兄!”
“……”
一聲高呼伴兩槍聲起,滿道盡驚!
正當孟廣將令喝出的瞬間,他赫然發現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更確切的說,是隨軍挺進在小徑內的數百天策將士,都發現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
那是兩杆槍…
孟廣暴喝,兩道破風聲。
毫無徵兆,突然由他身後刺來!
迅疾如電,乾脆利索,只有“喳喳”兩聲。
兩把銀亮亮的槍頭便由後而前,直接就貫穿孟廣的心窩。槍刃帶起兩注鮮血拋灑當場,頃刻染紅了孟廣的鎧甲,也染紅了驚人的目光。惶恐極致是不可思議,順着目光往回看,但見突然執槍偷襲的人,正是跟隨在孟廣身後數步之遙的兩位天策將領!
靜…
場間霎時安靜。
情景突兀至極,恍如夢幻般毫不真實。
很難想象,更不堪設想。誰都不會料到在這麼個緊要關頭,己方的兩名將領居然會突然叛變,並將統帥斬首。思緒瞬間短路,時空被強行制止於瞬息…
沒有呼吸,沒有空氣。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天上正飛來的那頭白豬與箭雨,唯有想破腦袋都不能理清的頭緒。
這怎麼可能?
孟廣也覺得不可能…
天策軍中皆是大唐將士,更何況是兩名身居要職的將領,他們怎可能爲了區區國考天試去叛變呀?怎可能突然偷襲來一槍?!”
只是這種不可能,此時卻成了現實…
“喳…”
“這…怎麼…回事呀?”
孟廣萬般不可自信地緩緩轉回頭…
和其他將士一般,定定地看身後兩位突然偷襲的將領。看着他們那蒼白無神的眼睛,孟廣似乎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原來…你們…”
恍然頓悟,話說着,孟廣沉沉擡頭。
看向東西山崖上那兩位身着紫衣的男女。
兩道修長的身影迎陽泛漾着耀眼的紫芒,他們的眼睛完全化成深紫色,正緊緊地盯着孟廣身後的兩名將領。
“原來…是…你們。”
孟廣已然醒悟,掉以輕心,使他追悔莫及。
“東洲舞氏…迷心術…平沙落雁…”
“你說對了,但你已沒機會後悔。”
“喳!”
沒等孟廣把話說完,兩名反叛的將領同時手掌發力,突然挺槍分別朝左右一挑!在“喳”的一聲撕裂聲響下,孟廣強壯的身軀生生被攔腰斬斷於當場。血肉紛飛,肝腸寸裂,一團血花伴血霧綻放。
孟廣死不瞑目地死死盯着東西山頂那兩道身影,直直地由馬背倒下。一道碎玉的幽幽光芒隨之升上九天。
“殺!”
而說時遲那時快,一槍斃命擊殺孟廣之後,兩名將士勒起繮繩,沒有絲毫猶豫,幾乎同時爆喝一聲,掉轉馬頭就朝着身後的天策軍直接殺去!
“是舞藤舞蘭”
“東洲舞氏!”
“迷心術!”
“當噹!”
“怎麼辦?”
“撤吧?啊…”
“不能撤!”
“啊…”
霎時劇變,突然至極。
羣龍無首,雙將被迷。
小徑內的天策軍頓時軍心打大亂。
首當其衝在前端的將士們,面對兩位被迷惑心智反叛殺來的將領都拿不準主意,躊躇猶豫之間,數名將士被斬落馬下,又或被漫天箭雨所中傷。夾雜在中段的天策軍,進退不得最爲尷尬,見前軍紛紛被殺,後軍又無鳴金收兵,便只好硬着頭皮衝上前去,與兩名將領混戰一塊。
“虞疾,你清醒些!”
“別被迷神了!”
“噹噹噹…”
“啊!”
“別白費力氣了,這是根本叫不醒的!”
戰局反轉。
前軍雙將直接原路折返殺出!
這說是戰,倒不如說是受虐。
軍士們知道自己的將領是身不由己,故不敢痛下殺手。但兩位被迷心的將領可不是如此,大刀闊斧皆是有進無退,御馬暴踏是招招兇狠。中槍不退,挨刀不弱,根本不留絲毫防守。這一個玉石俱焚的戰勢,使得兩人破血狂攻於亂軍之中,伴着箭雨生生殺出一道血路,眨眼就斬殺去十數人馬!
“混帳,斬了他兩!”
“殺!”
戰不多時…
一忍再忍是不能再忍。
在場的天策軍士都不是無名之輩,論起身份與輩份凡能進國試三甲者,誰都不見得會比誰低。縱使是天試之行被安排爲兵卒,但誰又曾真心服過誰?後軍將士眼看是沒轍了,倘若再讓兩人如此肆無忌憚地殺下去,後果必然不堪設想。思想掂量片刻,後軍將士再顧不得昔日情義,齊齊切齒,狠聲暴喝,隨即策馬前奔,傾力圍攻而去兩人。但兩位將領也勇猛得詭異,狂攻無防,數十回合再斬殺十數人,自身也中槍無數,可絲毫沒有退卻的味道。直至戰近百回合,他們方纔在數十名天策好手的輪番圍攻下,被百十鋼槍洞破身子,倒在馬下…
“噠…”
將死分屍倒地,悍馬遍體鱗傷。
漫天箭雨不止,白豬再沒飛天。
血戰至此,半刻有餘,衝鋒強攻的天策軍幾乎完全被打亂了陣型,包括孟廣及兩將領在內足足損失去近七十號人馬,而敵人卻毫髮無損。損失之慘重,比之全軍強攻大半日的傷亡總和,都要多得多。那是光明正大的借刀殺人,借的還是敵人自己得刀…
煙硝瀰漫,十里八方。
大軍之後,首陣之前。
詭異的戰況使人愁容深鎖,久久仍難以釋然。
龍公子的扇子放在股掌間,微眯的眼睛呈現着一抹難以掩飾的惱怒。龍二公子緊握雙錘,大有一副隨時衝入魚木寨大殺四方的節奏。柏凌雲則默默御馬站在兩位龍家公子身後,對於孟廣的死他雖心有餘悸,卻不敢有所妄言。因爲,這就是戰場,戰場之上只有生死…
你死我生,我亡你存,再無其他選擇。
皇族中路損兵折將,東西兩山久攻不下。箭雨看不見盡頭,無窮無盡灑落在魚木前山。熊熊烈火焚燒山岩,鐵牢天策以陸續有人攀登至山頂,但很快便又被北人強行打下了山崖。攻守之間,似永無休止的輪迴,你來我往。皇族大軍雖依舊勢猛,但魚木寨也還遊刃有餘。孟廣的死雖讓人惋惜,更讓人看到了魚木寨的頑強,但八千皇族強攻天險,死人本是必然。死百十號人那也只不過是開胃的前菜,連牙縫都不夠塞,談何贏弱?
苦熬的血戰纔剛剛進入第一日,糾纏之苦也纔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