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清漢如燈,彈刀清嘯,飲血歸鞘;沙土揚揚,黃雲漫漫,戰馬奔馳,亂箭穿楊;安知男兒歸何處?馬革裹屍死沙場!
漆夜無星,燭光無淚,提杯問盞,醉解千愁 ;霏霏雨雪,瑟瑟寒風,刀舞長空,槍出如龍,安知男兒奔何方?擂擂戰鼓奪城池一曲終,胡不見君哭。
夜無眠,最多事,撩起淅淅夏熱。
方寸峰沉睡數百年的安逸,終在這炎熱的夜晚被人以最粗暴的方式驚醒,併爲隨之接踵而來的精彩紛呈撕落第一道屏障…
峰腳道口,兵刃聲嘯,光芒四溢。
戰喝如擂鼓號角,交擊似破竹碎石。
今夜,這是屬於年輕一代翹楚的舞臺。
柏凌雲豪情揮墨喚神兵天降,千里江山盡書世間奇獸滄海,再難分清虛幻與真實,就宛如造物主之神妙手段。
古梵祭八尺血棺掀起漫天血浪,以魔神之威殺伐於無盡魂海。畫魂觸之鋒芒,輕則殘損重則崩碎,實乃戰法無邊。
萬古魔屍,重臨人世,雖僅是殘軀一截所孕葬百年,遠未大成。但其戰力卻堪比大成之王者,筋骨血肉刀劈不破,力氣元神永不枯竭,拳腳狂暴更簡潔,卻也能震裂方圓空間。
李元霸爲大唐李氏後生代之武力最強者,神龍護體,震天加身,渾身精純修爲直逼王境,同階對弈所向披靡。但縱然如此,卻也難與魔屍爭鋒抗衡。堅持纏鬥個把時辰,李元霸筋疲力盡,便逐漸落下風。
追魂無痕,承殺脈傳承,身法無雙。一把黑鐮刀帶起寒芒縷縷,幻化流光割裂黑暗。刀起刀落,破風呼嚎,進退躲閃只見有影而不見有人。面對八名皇族悍將,他的氣勢絲毫不弱,糾纏惡戰兩時辰,他先後斬殺三人於刀下。卻也逐漸脫力…
三方戰況,微妙格局,皆看似古梵、無痕贏面最大,但奈何他們註定是要輸…
因爲,無論天意人爲,他們今夜都唯敗不勝。
山口惡戰兩時辰有餘,無痕拼死血戰,陸續斬殺三名皇族悍將。古梵破盡畫魂,近身殺入戰圈,方稍稍緩解無痕之困局,並重傷柏凌雲一拳。魔屍以猛攻之勢,連番幾回將幾近脫力的龍二公子打飛落地,生吐鮮血數口。
眼看敗局在即,而且敵人的體力也已經消耗大半,柏凌雲終於在強吞下一口梗塞在咽喉的淤血後,揮舞起傾軍強攻的旗令。
見得旗令,號角聲喧,列陣圍堵在外的無數皇族將士,如餓狼聞腥,化作洶涌潮水撲入戰圈,瞬間就將戰局徹底反轉。
單兵作戰,再強也只是個人的力量。
兩軍衝鋒,最講究的永遠都是大勢。
在同級別的對抗中,個體戰力強悍固然可以靈巧遊擊,但人海戰術卻絕對擁有着粉碎一切單兵的能力。而數千國試考生聯手合擊,其威能之恐怖更可使王境巔峰之大能者,望而卻步。面對無窮無盡的敵人,縱使魔屍頑強可刀槍不入,亦再難有抗衡之力。
兵如潮水,四泄而入,侵噬山口。
佈陣有序,迅而不亂,如屯水之泥澤將所有路徑圍堵,顯然是備戰多時。皇族將士參戰僅僅半柱香時間不到,魔屍便被六百皇族將士所組成的封魔大陣,圍困於一隅。遂,古梵遭受百餘沖天巔峰的強者車輪圍攻,猝不及防下連吃去三道刀口。無痕更悽慘,由於身法詭異,被柏凌雲預先重點對待。鋼盾爲壁,鋼槍爲刺,八百餘人包圍成鐵桶大陣,將無痕嚴嚴實實包裹於其中。進難攻,退難守,身法受限,影遁難施,短時間內無痕根本難以逃脫,結果戰沒數十回合即被陣壁刺出的暗槍,刺得遍體鱗傷。
敗勢如山倒,說崩就崩。
連絲毫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是戰是退,隨戰局急轉而迫於眉睫,能留給古梵和無痕考慮的時間並不多。因爲,敵人的刀已經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只要稍有遲疑便都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而扭轉乾坤,化險爲夷的事情,並未有在接下來的劇情中發生。
有的只是更慘烈與狼狽…
“呀!”
“嚓…”
“古梵,我量你是個人物,你若肯降,我便留你全屍!”
“找死!”
“嘭!”
“古梵!你莫再無謂掙扎…”
“咚咚咚!”
“殺殺!”
向死而生,往往只是美好的願景。
絕境之處哪來的哪麼多逢生之機?
古梵持血棺,以近乎狂妄之意志浴血奮戰半個時辰。奈何敵衆我寡,敗勢深重根本非人力可以扭轉。血戰半時辰,他傷敵無數,但真正殺敵也不過十數,反倒在交戰過程中,遭受刀劍加身近百處有餘,生生將半條命都快給熬沒了。
血肉之軀,盡翻白口,滿地鮮血碎肉難分敵我。
古梵只是瘋子不是傻子,見敗勢已不可挽回,他便深知再戰非死不可。在嘗試數輪突圍無果之後,他毅然決然地爆發出全身餘力橫掃一記血棺,將前來纏鬥的數十皇族將士狠狠掃飛,趁機突破敵軍封鎖衝入封魔大陣,橫掃八方破開陣腳,喚回魔屍,再暴喝一字“撤”.
遂與魔屍聯手撕開一堵人牆,匆忙遁入方寸峰內。
是的,他跑上了方寸峰…
這個結果,無疑是今夜最出人預料的事情。
皇族將士沒再乘勝追殺,因爲國考有明文規定,在第九道金鐘聲響起之前,私自登山越界者,皆視作自動放棄國考資格。換而言之,古梵爲保存性命遁入方寸峰那一刻,就已經意味着他被淘汰出局了。
而在古梵攜魔屍遁逃後,方寸峰口的皇族將士自然就調轉刀鋒圍剿向無痕了。無痕以一戰七百本就處於絕對下風,早已遍體鱗傷,危在旦夕。如今敵人徒然倍增,勢如泰山倒塌,她以其孱弱之軀根本無法再戰。短短十數息,她便身中三道致命重傷,硬生生地被人從殘影中打出原形,連連吐血不止。而在這個時候,正要準備最後絕殺一擊的皇族將士們,愕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破風聲起,一刀斬落,無痕被一名皇族將領執青龍大刀斬中要害,從地影中打出身形。同時,兇險萬分的刀鋒也將她那張神秘的蒙面黑紗,巧合斬落。
黑紗飄落,隨之掀開神密。
展現在夜色裡的,是一張雪白的瓜子臉,細長的眉毛下閃動着一雙烏黑髮亮的眼睛,流露出刀鋒一般的很絕光芒。
這是一張女人的臉蛋。
標緻清冷不帶多少凡塵。
神秘的追魂樓少主,原來是位女子…
這般有趣的事情若放在平時,必然能引起一陣瘋言瘋語。但今時不同往時,殺場之上非友即敵,可沒人管你是女人還是男人,有的只是亡魂。故,場間的驚愕僅僅只維持了片刻。
但對於一位瀕臨絕境的殺手而言,片刻的時間絕對是充裕的,它足以使得許多事情發生微妙改變。就在蒙面黑紗飄落瞬間,無痕身影忽晃。當愕然之後回過神來的皇族將士們,再次執兇器刀兵發起殺伐時,無痕則趁着那片刻的瞬息,便早已再次幻化爲一縷幽茫,遁入到黑暗陰影裡了。
由於驚愕失神,即便連心思最爲縝密的柏凌雲也沒能在這短短瞬息之內做出有效的反應。漆黑的幽茫,眨眼即消,無聲無息隱入皇族將士們腳下的身影,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痕,也逃了…
戰事發展到這裡,若不論後面的精彩紛呈,方寸峰首役便可以算是完全落幕了。
雖然,此戰並沒有多少驚心動魄,甚至還不及柏凌雲千里追殺夏尋那夜的精彩,但今夜卻處處透露着撲朔迷離的味道。
古梵攜魔屍遁入方寸峰,從而失去國考資格。半刻後,監考官員御黑雕由九天落下方寸峰腰,將其接離考場。
至此,本屆國考最強者,正式宣告敗北出局。
這是一個令人唏噓的結果。古梵承巫祖、煉屍、風水三脈同修,身懷巫祖血脈,手掌輪迴聖棺,是同輩之中近乎公認的無敵存在。若無意外,誰都認爲他必然能順利闖入天試三甲,甚至奪得一枚菩提子從而登上通天塔。
但事實卻和觀衆開了個玩笑。
古梵用近乎滑稽般的方式,夭折了在天試的中途。
風水埋屍,伏陣方寸峰腳,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爲天試後期,橫掃諸方大勢力而做鋪墊準備。但陣術未成,柏凌雲與李元霸率八千皇族大軍傾覆而至,將其就地扼殺。從表面上看,這前因後果都是那麼的合情合理,卻非常沒有道理。
因爲,古梵輸了。
而古梵是沒有道理會輸的。
即便真的會,也絕對不會是以這種形式。
雖然他以二人之力血戰皇族八千,終還重傷了柏凌雲和李元霸這二位皇族首腦人物,但他依舊是輸得太輕巧,也太隨意。若以他往常的瘋戾個性,縱使不敵也會像岳陽樓戰那般,以玉石俱焚的意志,和敵人死戰到底。可他沒有死戰,更沒有擱下任何狠話,而是灰溜溜地就棄權逃跑了。
這不是古梵應有的正常行爲。
事出反常,就必有妖孽作祟。
這纔是恆古不變的道理,而古梵敗逃這件事情,則根本就不存在可言之道理。給人感覺,這並不像是一場戰役,而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序幕。
因爲,它缺少了圖謀之目的。
沒有圖謀的陰謀,都是笑話。
它也像是另一場戰役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