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水勢淋漓。
將樓宇街道,大江河面,山巒庭院都濺起一層白濛濛的霧障。
遠望宛如縹緲的白紗,把繁華全都籠罩在神秘之中。
玄武湖東岸邊,不知何時停泊了一艘諾大的商船。商船華貴,通體赤紅,沉浮於湖面如出水之龍首,非常氣派。而氣派華貴中卻不失精巧做工,樑有輕梭曲線之美感,船身整體線條流暢,入眼舒適,並無尋常商船用木料拼湊的那般生硬感。完美的弧線,古樸不失大氣,若比天下行船,此船可爲上上品。
“哐啷啷…”
船頭並排站着兩列彪形大漢,他們皆赤露上身,發達的肌肉佈滿刀疤,右手皆紋黑豹一頭,乍看就知絕非等閒善輩。柳巖跟隨着引路人沿河而行一路走到商船邊上。商船甲板上,早已候着的四名大漢見來人,就利索放下吊橋。
單刀赴會鴻門宴,柳巖似乎根本不擔心其中有詐。吊橋剛放落,他就漫不經心地首先走上吊橋。正當隨行而來的兩位金部司官員也要上橋時,領路的壯漢突然提起手臂,將兩人攔下。
“你幹嘛?”年長的金部司官員不悅質問。
領路的漢子放下手臂,雙手抱拳賠笑道:“諸位官爺,莫要誤會。我家主人想與柳少爺單獨一會。側旁畫舫已爲諸位備好美酒佳餚,歌舞琴棋,還請諸位能賞臉移步。”
“罷。”
沒給兩位金部司官員說話的機會,已經走上商船甲板的柳巖止步在船艙門前,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衆人,用命令的口吻安排道:“你們不必跟來,就到旁邊等我吧。今日再給龍堂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動我一根汗毛。”
“呔…”
囂張話罷,柳巖將收起的雨傘隨手扔在地上。
接着推開船艙的紫檀木門,昂首挺胸便走入裡頭…
如果說商船的外形是氣勢威嚴,那船艙裡頭便可謂是奢華瑰麗。黑色大理石鋪成的地板,明亮如鏡。薄黃色水晶垂碧玉吊燈盞,琉璃鑲嵌四壁,金碧輝煌。純黑香木牆筆直延伸成走廊。精美莊嚴,氣派典雅,盡顯雍容華貴。
船艙裡此時也有一位大漢在等候着,他冷冷地看眼柳巖,然後便轉身沿着走廊直行而去。柳巖不作言語,默默隨後。兩人走沒多久,大漢領着柳巖來到走廊的盡頭,再推開一道紫檀木門。
柳巖率先走入…
視覺闊然開朗。
“……”
這是一間廂房。
偌大的廂房,裝潢風格和走廊一致奢華。
黑晶石鋪地,水晶碧玉,琉璃燈盞,金碧輝煌。
廂房的右側還有一扇緊鎖着的紫檀木門,裡頭應該是間耳室。廂房四周分別站列着十六名赤露上身的彪漢,他們右臂紋豹,怒目兇光,皆手執根黑鐵棍,殺氣騰騰。廂房中央擺着張白玉圓桌,桌上擺滿各色酒肉菜餚,而桌旁則正坐着位高翹着二郎腿滿臉虯鬚的大漢。此人頗有兇相,青眉小眼,着黑色粗麻衣,左手撐着把閃亮亮的精鋼***,右手握拳露出拇指,細細地沿着道口修理着粗厚的指甲。想必此人就是那田波無疑。
田波輕蔑地挑起一角眼皮,用餘光蔑視去來者,咧嘴問道:“你就是柳巖?”
帶路的壯漢隨手將門帶上,擺出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雙手環抱堵在門口。柳巖沒有回答田波的問話,瞧眼堵門的壯漢,再環掃一眼分列在室內的十六名掌棍大漢,最後才把目光漫不經心地看向堂中的田波,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見柳巖這副呆若木雞的反應,田波打心裡就認爲這毛頭小子沒見過世面,被眼下陣仗給嚇着了。遂臉上虯鬚紮起三分,惡聲更狠道:“既然你是柳巖,那爺爺我就沒找錯人了。你這奶都沒斷的小娃子,竟敢想在我龍堂的頭上拔毛…”田波突然猛一瞪眼,暴喝道:“你是閒命長麼!?”
嗡…
一聲暴喝,廂房一震。
白玉圓桌上的酒菜都被生生顫起絲毫,柳巖雖心裡有準備,但也是被嚇得夠嗆,不由哆嗦了一陣身子。但柳巖的神色卻依舊鎮定,彷彿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身處的危險,只是意味深遠地搖了搖頭。
田波淨把柳巖當作常人,這下搖頭他以爲柳巖是服軟的意思,遂冷冽一笑趁勢狠道:“算你識趣,還知道自己命崽薄。我們龍堂****皆有人馬,朝堂之上都有我們的兄弟,要殺你不過彈指的事情。你是聰明人,廢話我懶得跟你多講。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帶着你的人給我滾蛋,以後別再惹我龍堂。二是帶着你的人繼續搗我的檔口,我保準讓你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田波聲色俱厲,十足惡人賣相。
而待田波話罷,柳巖這回可終於有動靜了。
但見他將挽在後腰多時的雙手隨意放落兩側,然後沉沉邁步沿着白玉圓桌走到田波跟前,雙目平靜如止水般靜靜地看着田波那雙青眉怒目。
看了許久…
突然!
“啪!”
讓人始料不及的事情發生了…
止水忽然洶涌,鏡湖忽現驚雷!
柳巖冷不丁地抄起手掌,狠狠的一巴掌帶着勁風就照頭扇到了田波的臉上!清脆的巴掌聲,恍如一道青天之悍雷,乍響於當前,瞬間把場間所有人的腦袋轟得一陣恍惚。
田波也是傻眼了,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柳巖,滿臉盡是不可自信之驚愕,竟然連最基本的暴怒和反應都忘記了。
“啪!”
全場傻眼,可柳巖沒傻…
一掌扇下反過手來就又是一掌扇回去!
蒼勁的力道帶起更清脆的聲響,那可是實打實的打臉呀!
兩掌之下,田波可終於回過神來了。
按理說,他有武藝在身,縱使再不堪也不該輕易受下柳巖當頭兩掌。可怪就怪在,他原以爲柳巖已經被場面給震嚇住,不曾料柳巖壓根沒把他們當回事!
“唰…”
反應過來的田波勃然大怒,左手化爪穩穩擒住柳巖正欲再蓋下的第三巴掌,右手握刀,瞪眼怒喝:“你他孃的敢打我!?”
然而,柳巖根本就沒有和田波對話的意思。
右手被擒,無處發力,他隨眼一瞧看得白玉圓桌上正有一砂鍋滾燙熱湯,二話不說左手握上鍋柄拿起砂鍋,當頭蓋臉就朝着田波的腦瓢砸下!
這回田波的反應倒算快。
由於右手掌刀不好出招,他下意識地就鬆開擒拿的左手。手掌握拳,朝着砸來砂鍋就是狠狠一肘子輪出!
然而,悲劇發生了…
“嗙噹!”
“啊!”
田波怒火中燒,全然忘記那砂鍋裡裝着的,可是燒得滾燙的老湯呀。結果一拳之下,砂鍋爆破,整鍋子熱湯當場炸開。滾燙的沸水,傾盆澆下田波腦袋,疼得他當即就忍不住慘叫出聲,同時整個人都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抓起衣服便往臉上擦。
“噠噠噠…”
眼看着自己老大吃虧,廂房裡的十數名彪形大漢驚愕之餘也意識到事情不妙,紛紛提棍圍上柳巖。
由於砂鍋爆破的距離很近,柳巖的身體與手掌甚至是臉上都免不得被漸上好些滾湯,炙熱的疼痛讓他不禁皺眉,但他非常能忍,絲毫沒表現出田波那般狼狽。
柳巖無視持棍圍堵上來的十數名彪漢,淨冷眼看着被滾湯淋溼一身正用衣衫狼狽擦臉的田波。
看了好一陣…
待田波稍稍緩過氣來,重新擡起頭想要乍怒時,柳巖才說出了進入廂房以來的第一句話:“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
田波滿臉通紅,鼻樑和額頭是生生被湯掉了一層皮,露出發白的死肉。他兩眼欲裂似想吃人般爆瞪着柳巖,但似乎又有某種顧忌,不敢當場發難。
田波咬牙切齒問道:“什麼選擇?”
“滾!”
“……”
霸氣,囂張,簡直喪心病狂。
柳巖登上這艘商船以後的表現,真可謂判若兩人,從桀驁晉升成了瘋狂。瘋狂得讓所有人都隱隱覺得這人根本就是一個瘋子…
柳巖不過一介書生,毫無修爲在身,縱然近日承蒙聖恩,驕橫跋扈之態已顯初形,可沒人會料到他能驕橫跋扈到這等地步。孤身一人來到龍堂的地盤上,外有大雨磅礴正是殺人滅口時,內受十數名龍堂惡徒包圍磨刀霍霍,他臨危不懼不單止,居然二話不說上來就當頭蓋臉給人家大佬兩耳光,打完耳光還不罷休,擰起砂鍋就要把人往死裡砸!倘若田波只是普通人,現在恐怕已經被柳巖砸死在地上了。可即使這般猖狂,卻仍不是柳巖的極限。現在臉皮已經撕破,人家都準備動手了,他竟然還趾高氣昂地讓人家滾蛋!
那獊狂,簡直令人髮指啊!
“啪…啪…啪…”
然而,獊狂的人往往會有獊狂的倚仗。
就在田波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動手時,柳巖背對着的紫檀木門後忽然傳來三記沉穩的掌聲…
緊接着,門便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站在門後的,是一位約莫四十餘歲的中年漢子。臉額高凸,豹眼鉤鼻,滿頭麻花辮子,魁梧的身材壯如蠻牛,漆黑的緊身練武服上繡着一顆猙獰的豹頭,捲起的袖子露出兩根樹狀般粗壯手腕,極其具有力量感。
“好,很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深入虎穴,臨危不懼。徒手棒喝,狠辣過人,好膽識!”來人對柳巖讚賞不已,他邊說着就邊走入廂房來到柳巖身旁,面對着田波。
田波似乎非常害怕此人,連忙側身弓腰讓出位子,低着頭怯聲道:“老…老大。”
來者狠道:“沒用的狗東西,柳少讓你滾,你還愣着幹嘛?”
田波渾身打一哆嗦,不敢違逆,急忙應聲:“是。”接着用袖子抱着被燙成燒豬頭的腦袋,招呼上四周的龍堂打手,急急忙忙就退出廂房。
小心關上紫檀木門。
此間就剩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