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時辰着實難捱，初站倒也不覺如何，只是這巷弄裡太過陰涼，北風一刻不停的颳着臉龐，一久，便如同是一把把的碎冰刀子割在臉上。那小少爺又似乎是同自己槓上了，竟還叫了一個丫頭來看住她。
那丫頭一來便跟她有仇似的，抱着個暖爐站在避風口望着她，“小少爺叫我來監督你受罰，你給我老實點！你一個初入府的未等丫頭，以爲排擠走了赤霞姐姐，三少爺便會看上你？哼！還不是被三少爺派來侍候小少爺？我告訴你，你這樣的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是個未等丫頭……”
白清水一邊忍着那冷風，一邊還得忍着這丫環的譏諷，當真是氣煞了她。弄了半日，原來這丫環竟是給那赤霞出氣來了。她心中苦笑，天地良心，她白清水若是想進鬥墨軒，那便叫她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只是她也沒有料到，這將將入謝府，竟然就樹敵不少，這往後的日子……
她一思及此，便就笑了一笑，一臉討好地朝那丫頭道，“姐姐誤會了，並非是我成心想要入鬥墨軒，實在是……”
“少姐姐妹妹地跟我攀關係！”哪料那丫頭壓根就不買她的賬，“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跟我攀關係？我是小少爺房裡的大丫環，這院子裡，除了奶孃，便是我最大！大院裡蘭媽媽是我姑母，我在這院子裡，想穿什麼樣的衣裳，便穿什麼樣的衣裳，想戴什麼樣的頭飾，便戴什麼樣的頭飾，可不像你，只能穿未等丫頭的粗布服制，頭髮只能扎垂掛髻或是雙丫髻，連耳環都不能戴的！”
白清水叫她說得目瞪口呆，這姑娘當了小少爺的貼身丫環，倒是自豪得很。
“我告訴你，你得罪了赤霞姐姐，便是得罪了我，得罪了我，便是得罪了蘭媽媽，往後有你的好果子吃！”這丫環面色凌厲，見白清水一聲不吭，只當她是怕了自己，當即冷哼一聲，還欲講話，就猛聽得一個聲音響起來，“青水，原來你在這裡。”
“紅櫻姐姐。”那丫環就已經笑着行至了她的身邊，“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那紅櫻卻也不理會她，只急步行了過來，冷聲道，“你在這裡做什麼？三少爺還等着你去下棋呢，尋了你許久，這便跟我走吧。”
言罷，抓着白清水的手欲走，白清水卻一動也不動的杵在那裡，“紅櫻姐姐，我不能去的。”
“爲何？”紅櫻眉頭一皺，冷聲問道。
“我在此罰站，這位姐姐在監督我。我若是不站夠一個時辰，她若稟報給夫人，我可就要麻煩了……”她面露苦色，眼睛就瞟向了那個丫環。
那丫環暗自撇一撇嘴，臉上早已堆起了笑，“哎喲青水，瞧你說的。這院裡誰都知道你是代小少爺受罰，即是三少爺有令，那你便去吧。”
“這……”白清水面露難色，“這若是夫人怪罪起來……”
“你就放心吧，夫人跟前，我自會去解釋的。”那丫環道，一邊竟是推着她往外走，一隻手在她腰上下死勁一捏，“去吧去吧，三少爺跟前，可得仔細回話，別亂嚼舌根子……”
白清水吃疼之下，跳將起來，“哎喲”叫喚了一聲，紅櫻眉頭一擰，沒好氣地喝道，“你又怎麼了？”
“沒，沒事。”白清水笑道，“叫一隻毒蟲子給咬了一口，呆會我回寢房抹點藥膏便好。”
“毒蟲子？”紅櫻詫異道。
那丫環卻是恨恨瞪白清水一眼，笑着道，“青水，瞎說什麼呢，這大冬日裡，哪有什麼蟲子，快去吧，去吧，別誤了三少爺的大事。”
白清水心裡冷笑，面上倒也沒露什麼痕跡，朝她道，“那我就先去了。”
“嗯。”
白清水就朝紅櫻一笑，“紅櫻姐姐，我們走吧。”
一時紅櫻在前頭領路，邊走邊道，“三少爺的吩咐，你可莫要忘了，往後每日辰時，你要去書房與少爺對奕的。”
“是，奴婢知道了。”白清水頷首，自是知道這位紅櫻姐對自己不喜，也就收了討好的心思，只一邊回頭瞟了那小少爺的大丫環一眼，那丫環見她回過頭，目光一凌，面露警告之色，白清水便對她甜甜一笑，調過了頭去。
兩人行至院門口，便見院外的迴廊之中，坐了一個錦衣少年，赫然是那小少爺，此刻他單手放在膝上，一手支着腦袋，眉頭擰着一團，似乎是在想什麼事，見了她二人，眼中一亮，站起來道，“紅櫻、青水，你們去哪裡？”
“小少爺。”紅櫻道，“我帶青水去陪三少爺下棋。”
“下棋？”小少爺猛的蹦了起來，滿臉雀躍道，“我也要去。”
一時竟是就這麼跟在兩人身後，齊齊往謝楠生的書房而去，白清水見這小少爺短手短腳的，手中抱個暖爐，不消片刻就走得氣喘吁吁，自覺可笑，問他道：“小少爺，你去三少爺的書房？不叫你的那位大丫環姐姐陪着？”
“我纔不要她陪。”小少爺道，“她嘴碎得很，我最煩她。”
白清水眉毛一挑，便不再多言，他就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聲問，“哎，青水，你還會下棋呀？”
“會。”白清水點點頭。
“看不出來，你還挺厲害的。”看他的神色，倒是在真心實意的誇白清水。
白清水微微一笑，也不打話，小少爺見她不理會自己，又自顧道，“我三哥也會下棋，解殘局尤其厲害，你與我三哥對奕，怕是要輸，你若輸了，可別哭鼻子，我最討厭女人哭了，我三哥也是！”
白清水腳下一頓，左腳尖踢着右面腳的後跟，差點摔了個跟頭。
“你怎的連路也走不好？”小少爺的鼻尖被凍得通紅，一臉鄙夷道。
……
謝楠生等白清水來下棋，早已等得不耐，叫了婆子來問話，這才方知今日他那寶貝弟弟所行之事，心中便覺好笑。
所謂兵不血刃，大抵就是如此了。
紅櫻領着白清水並小少爺進到這書房裡，便是見到三少爺一臉春風得意的模樣，心下納罕，卻也不多言，只是道，“少爺，青水到了。”
三少爺這才忙斂了臉上的笑意，一擡頭，就見到並立在白
清水身旁、一眼亮晶晶的寶貝幼弟，愣了一愣，隨即就瞭然道，“念哥兒，你怎的也來了？”
“三哥。”小少爺謝念生便就朝他蹦了過來，“我來看你和青水下棋。”
三少爺“嗯”了一聲，面色卻忽地冷了下來，“我聽說你今日又捉弄下人了？”
“我……”謝念生一時面露訕色，撓了撓頭，撒嬌道，“三哥，我沒有……”
謝楠生的桃花眼裡不復往日的溫柔，將他一推，冷聲喝道：“站好！”
小少爺吃了一大驚，印象裡，他三哥向來寶貝得他緊，可從未用這樣冰冷的語氣朝自己說過話，小嘴一扁，兩隻圓滾滾的小手抓到一起，已然是一副旋然欲泣之態。
“你敢哭！”三少爺的一張臉已經黑得不像樣子。
謝念生那包在眼裡的淚便不敢掉了下來，只死死抓着手，頗是委屈道，“三哥你幹什麼啊……”
他這副模樣，便是深受其害的白清水心下都生了一絲不忍，謝楠生卻依舊陰沉着臉，“我從前都是怎麼同你說的？謝府是清貴之家，從不苛待下人！你是如何做的？你院裡的丫環小廝哪個不曾受你捉弄，今日你更變本加厲，淋了青水一身的涼水，她一個姑娘家，大冬日裡，若是生了病，你可拿什麼跟她父母交待？”
“我就是跟她玩笑玩笑……”小少爺謝念生哀怨的望了白清水一眼。
白清水心中詫異頓起，擡眸朝謝楠生望過去，不料三少爺亦正朝自己望過來，聲音溫柔，簡直與此前的三少爺判若兩人，“青水，你沒事吧？可冷不冷？今日可用了早飯？”
白清水哪裡料到三少爺竟有這樣溫和的時候，一時怔在了那裡，謝楠生見白清跟見了鬼一般望着自己，一雙桃花眼裡又浮起笑意來，揚聲吩咐道，“弄梅，叫小廚房給青水熬碗濃濃的薑湯來。”
白清水心下一跳，只見一邊謝念生眼裡滿是怨念的，瞪了她一眼，她一怔，眉頭都要擰成團了，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遲些自己去熬一碗就行了，就不麻煩三少爺……”
“怎麼會麻煩？一點都不麻煩的。”謝楠生笑意溫潤，竟然伸手將她一拖，拖到炭爐旁，還在她手上捏了一捏，“瞧你這手這樣涼，快烤烤......”
他的手將將一挨着她的手，白清水就是一彈，甩脫了他的手，心道這三少爺今日莫不是吃錯了藥？見謝楠生眼中的怔愣一閃，也知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了，訕笑道，“謝，謝三少爺，奴婢自己烤就可以了。”
謝楠生眼中的狡狤一閃而過，也沒多言，轉頭望着謝念生，原本燦如陽春三月的臉，剎時又凍若冰霜，“今日之事，你可知錯？”
“三哥......”謝念生一雙好看的眉頭皺成一團，嘴巴厥起來，又怨念的喊了一聲。
“你可知今日還幾乎害了母親？”謝楠生該是當真動了怒，喝道，“從前就是太過慣着你！叫你越發無法無天！紅櫻，去取尺子來！”
“少爺……”屋外的紅櫻急喊了一聲。
“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