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想叫謝楠生鑽入牀底下去,但牀前有塌,若要移塌而入,已是來不及,目瞪口呆之下,只見謝楠生身影一閃,竟是一躍而起,就跨到她‘牀’上來了。
白清水大驚,而他已經伸手將牀頭牀尾的銅勾一勾,勾着的帷賬便萎萎垂了下去,他再一個打滾,滾進裡側,將裹着她的被子一扯,扯了開來,一把將兩人蓋住,低聲在她耳邊道,“不想惹事就趕緊躺下,別出聲!”
白清水來不及說話,就耳聽得西晴的腳步聲到了屏風跟前。心中一時又氣又惱,面紅耳赤的,只得順着他在牀上躺了下來,西晴已經轉過屏風來,咦了一聲,“青水?怎的帳子都放下來了?”
一邊說一邊就欲來勾那帷帳。
“西晴……”白清水急得腳背都弓起來了,連聲道,“不要,別……”
西晴見她叫聲淒厲,嚇了一跳,手就頓在那裡,“怎麼了?可是又難受了?”
“不,不是……”白清水急道,“外頭太陽晃眼,所以我才把帳子放下……”
西晴疑惑的望了外頭一眼,太陽晃眼?
雖是詫異,到底點點頭,將手中的藥放在牀邊小櫃之上,“藥好了,起來喝吧。”
“我……”白清水道,“我先涼一涼再喝吧。你可有見到西雨?你,能否去幫我找她過來,我,我有事要與她說。”
“哦……”西晴透過半透的帷帳,只見白清水的腿將被子拱得如同小山似的,也未多想,點點頭就出去了。
只待聽到門吱呀聲響,腳步聲漸遠,白清水方猛的一掀被子,謝楠生坐了起來,她一擡手,一個耳光就朝他臉上甩了過去,尚未挨着他臉頰,她的手腕就叫他給捏住了。白清水不料他力氣極大,竟是爭脫不得,一抽氣,竟聽他冷聲道,“今日之事,你若膽敢說出去……”
話裡的威脅之意,只叫白清水一口氣順不上來,差點又暈厥過去。原來倒不曾想過此人面皮竟會厚若至此,他爬了她的'牀',倒竟像是她頕了他的便宜,他吃了虧?
她氣得咬牙切齒,紅着臉,擡腿就狠狠踢了他一腳,喝道,“你還不快出去!”
謝楠生冷哼一聲,翻過她就躍下了牀,竟還不忘整了整衣裳,這才揹着手,踏步轉過屏風,將將只行出去兩步,就聽到門又吱呀一聲響,白清水的一顆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就見謝楠生以迅雷不及掩耳勢又從屏風外頭跨了進來,一下就又竄上‘牀’,被子一掀,又躺到了她身旁。
白清水心中一聲哀吼,她可真是要被這人給氣瘋了!
只好又順着他躺下,手在被中掐着他的肉使勁一擰,也不知是掐在哪裡,幾乎是用盡了生平力氣,謝楠生卻是在被中吭也不曾吭一聲。
就見西晴又轉過了屏風,拿起被她隨手置在牀頭的一隻托盤,道:“我順便將這盤子送回廚房。”
“哦……好,好呀……”
她拿着那托盤,又轉了出去,一時腳步聲響,又聽得關門聲,門外的
腳步聲……
良久,四周又漸漸寂靜下來,白清水這才又長出一口氣,謝楠生已經猛的把被子一掀,滿臉怒容,“你是不是想掐死我啊你?!”
一邊說一邊就竄下了牀,再顧不得什麼衣裳皺不皺了,也不等白清水說話,幾步就跨至門口,開了門,左右一打量,閃身而出,狂走了幾步,待行至院中,這才方煞有介事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將一手背在身後,頗是風流的,緩步去了。
屋內的白清水都要氣瘋,打着抖下得牀來,行至門後,將門拴好,這才方仔細理自己的衣裳,又覺胸口隱隱作痛,扯開一看,果然傷口已經滲出不少鮮血來了。
一時又恨又惱,惱她自己緣何如此大意,連房門也忘了拴上便解了衣裳,所幸方纔闖進來的是那謝楠生,若是闖進一個小廝,自己赤身裸體,豈非損了清譽,指不定對方還會以此爲脅,叫自己嫁給他,那她豈非虧大了?她要嫁的可是康二爺!
到於恨的,自然便是那謝楠生,如何也是個明年要參加春闈的讀書人,竟問也不問,便闖進她一個女子的閨房,這倒先不置計較,她清白的身子都叫他瞧了去,他竟仿若是她污了他的眼,難不成竟要反過來,叫她向他負責?
真真豈有此理!
思極此,心中就更是懊惱,她這想的是什麼鬼?難不成他若說他願意對她負責,她豈非便當真嫁給他?
一時竟是恨不能甩自己兩個耳刮子,這便是所謂一步錯,步步錯,叫你白日不拴門、叫你平白無顧解衣裳……
待總算是氣呼呼將衣裳穿好,便聽到外頭有人在道,“咦,門怎的關上了……青水,你可在?”
白清水長出一口氣,漸平了一點心神,捂着胸口將門開了,西晴西雨站在外頭,見她臉色朝紅,一雙眉頭卻擰着,驚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傷口又裂開了……”白清水順勢就倒在兩人身上,“上回的金瘡藥西雨你放在哪裡了?我找了許久也未找到……”
竟是聲音漸弱,幾若蚊吶。兩人驚了一跳,慌忙將她扶到牀上去,西雨又自去找了藥來替她抹上,一邊抹一邊埋怨她道,“青水你對自己也着實太不愛重了,這白紗怎的扯開了?大夫說你尚未痊癒,是不能亂動的……”
她只得咧嘴笑了一笑,“我原是覺得自己好了許多,哪知……”
卻是口拙得很,根本不知說什麼。索性也就不言語了,喝了西晴原本放在牀頭的藥,由着西雨爲她把傷處裹好,穿好衣裳,復又躺回被中去。兩人又道今日府中來了貴客,後廚事多,與她交待兩句,自又去了。
一時屋中便就又只餘了她一人,耳聽得窗外風過,將窗紙吹得簌簌而動,她便覺這房中異樣的寂靜,寂靜裡,竟又想起方纔那人轉過屏風來時的模樣,他一躍而起,掀被鑽進自己被中時,指尖撞上她的臉頰……
那人竟是不同於自己以往在茶館與人下棋時那些男人身上的酸臭味,反倒有一股子清淡的桂香,也不知這時節哪裡來的桂花
,許是謝夫人在秋日裡制的香,給他用了?
她卻是不知自己臉色有些微紅、嘆息之聲裡有一絲哀怨,只是將被子提了提,微微側一側身,吸一口氣,竟就聞到被子上似乎也沾染了他身上的氣味——那股清淡的桂香……
當真是煩死人!
白清水頓時皺着眉,又翻了個身,不知心中爲何格外的煩躁,將被子恨恨一踢,哪料用力過猛,胸口處只覺又是一扯,扯得她噝的吸了一口氣,是再不敢亂動。
良久,竟然漸漸又睡了過去,連夢裡都是那似有若無的桂香,只往她腦中鑽進來。
卻說那邊廂三少爺亦自懊惱,出了這丫環起居院子,緩步進到內院來拜見孃舅家的客人。
這些客人裡,旁人可拋卻不提,那位活潑可人的表妹樑如玉,卻是不得不說。
樑如玉表妹原本找他這位謝表哥許久,如何也找不到,索性抱個暖爐在這後院的月門下等着他,待終於遇着他,便如樑上燕一般,翩然來到他身旁,一把挽上他的臂彎,嬌如燕啼,“表哥,方纔你去哪裡了呀?我找了你許久……”
謝三少爺此刻滿頭滿腦都是白清水那衣不蔽體的模樣,心中正自暗惱,又恐露出什麼叫旁人瞧出端倪,聽她問話,只吞吞吐吐道,“我,方纔,去……去外院,走了走……”
樑如玉卻小鼻子一皺,“咦,表哥,你身上怎有一股子藥味兒?”
謝楠生的一張俏臉一白,緊接着便是一紅,喃喃道,“藥味兒?啊,哦,廚房在熬藥膳湯,許是沾染上了,罷……”
樑如玉就點點頭,銀鈴般的嬌笑聲在他耳邊響起,“表哥去廚房做什麼?那可是下人才去的地方……唔,你看,連你身上的桂子清香似乎都淡了……表哥,我最喜歡你身上這股桂香味兒,暖暖的,可好聞了……”
她卻是哪裡曉得她的這位三表哥,將將才與一個下人同衾而臥,早已是是她沾染了他身上的桂香,而他亦一不小心便沾染了她身上的藥香……
如此便又過了幾日,天上竟是沸沸揚揚的,又灑下了來一場雪來。
到初八這日,總算停了雪,白清水自覺自己的身體又好上了許多,因着這段時日以來着實在房中悶得壞了,索性便穿戴好,披了一件大氅,想要往園裡走一走。
按理進了初八,年味漸淡,一應過年之物亦漸漸收入甕中。只是謝府到底富貴,到了這日,府前車馬卻是依舊如流水般熱鬧。她到底是個下人,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悶得久了,又覺心中着實泛味,索性便去鬥墨軒外的萬花池邊走上一走。
這冬日裡,湖邊陰冷,想來前去那處遊玩的謝府客人該是少之又少。
她獨自一人,懷中抱個小暖爐,緩步來至湖邊時,果見四下無人,頗是空寂。舉目四望,但見冰鋪湖面,一點暖陽斜射、緩步前行,偶見晶光閃爍、湖邊柳枝枝掛冰滴,偶有風過,不似春夏裡招搖,只在寒風裡輕輕擺上一擺,便覺四處晶瑩,叫人忍不住嘆一聲好個冰雪琉璃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