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本就傷着了膝蓋,雖是方纔已經將那碗碎片撥掉了,但那一跤跌得頗重,本就痛疼難忍,此刻壓着跪在地上,更是鑽心刺骨之痛傳來,驚叫一聲,眼淚反倒忍不住了。
卻也不得不服軟,低聲朝樑如玉道,“奴婢不是有心的,請表小姐見諒。”
“見諒?”樑如玉冷笑一聲,拍拍自己身上根本不曾沾着的塵土,圍着她轉了一圈,語氣裡頗是惡厭的口氣,“你瞧瞧你這個樣子,披頭散髮,衣衫不整,怎的,又像以前那些賤蹄子一般,勾引三表哥不成,叫他丟出來了?”
白清水千想萬想,不曾想這位表小姐的心思竟也是如此齷齪,果真是人以羣分,物以類聚,她與那謝楠生,當真是同一貨色。
滿腔的不鬱哪裡壓得住,一時氣得深吸一口氣,怒道,“請表小姐勿要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奴婢行得正,坐得端,不過是因爲不小心衝撞了三少爺才受罰,絕不是如你所想般下流!”
“你……”樑如玉一張俏臉頓得叫她氣得雪白,食指戳到她鼻尖上,厲色尖叫,“你敢罵我下流?!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呸你個大膽的丫頭,我今日若是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便不知道馬王爺長几隻眼是不是?”
“給我狠狠掌她的嘴!”樑如玉深吸一口氣,厲色道,“你往日裡仗着有三表哥給你撐腰,便無法無天慣了!我看今天可有沒有人出來幫你!打呀,給我狠狠打!我姨母那裡,自會給你們做主!”
一時兩個婆子得了令,又仗着有二姨娘撐腰——需知自打二小姐入宮,成了貴妃娘娘以後,二姨娘在府中的地位,已然都與大夫人有平起平坐之勢。
而今既只是打個丫環,自然是沒什麼不敢。
當即左右開弓,白清水便叫這兩人甩了數個耳光,此時哪裡還有力氣掙扎,她愈是掙扎,腰蓋就愈是疼痛難擋,雙手被鉗制着,也根本掙不脫。
只得壓制着滿腔的怒意,忍受這折辱,雙手握成拳,指甲都要叫她掐斷了之時,卻聽得一聲孩童的喝斥之聲,“你們在幹什麼?!給我住手!”
擡頭一看,卻是謝念生,一路奔跑着過來,“啊”,“呀”的尖叫兩聲,將那兩個婆子下死勁一推,兩個婆子見是小少爺,哪裡還有膽量,叫他推得一個踉蹌,自是不敢多言。
聽得他怒喝,“你們在幹什麼你們!”
“小少爺。”白清水驚呼一聲,索性兩眼一閉,攤倒在地,閉上眼睛,由得謝念生對着兩個婆子拳打腳踢,“幹什麼?幹什麼?青
水是我的丫環,也是你們敢動的?我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兩個婆子捱了他的打,卻不敢回手,只哀哀求饒,“小少爺饒命,小少爺饒命啊……”
“念哥兒。”樑如玉在一旁急道,“好了好了,念哥兒別打了,是這丫頭不懂事,衝撞了我,所以我纔出手教訓她……”
“你根本不是好人!青水是我的丫環,你憑什麼打她!”
樑如玉臉色一變,還欲說話,就聽巧蓮在尖叫道,“小少爺,青水她腿上流了好多的血!”
“什麼?”謝念生一驚,忙低頭去看,果然見白清水裙上血跡斑斑,方纔所跪之地,亦是鮮血淋漓,頓時就急了,衝上來,小拳頭一把打在樑如玉肚上,尖叫道,“你把青水姐姐怎麼樣啦?!你怎麼這麼兇狠!哼!我告訴你,青水姐姐要是出了事,我一定叫爹爹把你趕出謝府去!”
言罷,急急轉身吩道,“巧蓮、福安,你們快帶青水姐姐回屋去,你,快去請大夫來。”吩咐完,狠狠瞪了樑如玉一眼,急急跟着扶起白清水的巧蓮與福安,直往偏院去了。
獨留下這廂樑如玉煞白了一張臉,咬牙良久。
方纔謝念生之言尚厲厲在耳,“青水姐姐要是出了事,我一定叫爹爹把你趕出謝府去!”
竟想把她趕出謝府?她的姨母可是當今貴妃娘娘的生母,她便是貴妃娘娘的親表妹。憑什麼他說要趕她走,她便得走?這謝府的人都把她當什麼人?
她狠狠一甩袖,轉身就往鬥墨軒裡衝,她倒要問問一下他那三表哥,他們這謝府到底把她那貴妃表姐當什麼?!
三表哥謝楠生此時正在自己的書房攬月居里怒火沖天。
白清水一走,他看着叫自己的摔得一片狼籍的地板之上,許多細小的茶碗碎片上血跡斑斑,想起方纔那死丫頭爲了撿那根破簪子,竟然不管不顧就往前衝,難道那根爛簪子竟然比她自己的身體還重要?
他就氣得恨恨一拳打在棋臺之上,一時心中卻又後悔起來,沾了這樣多的血,也不知她那膝蓋傷得重不重?膝頭一塊軟骨,如果傷得過深,往後若影響了她的行走,那可如何是好?
他這樣一想,就騰的一聲站起來,想往外頭追出去,追了兩步,又悻悻的停住了腳步,不行不行,他堂堂少爺,怎會去追一個賣身進府的下人?豈非有失身份?
他一時煩燥的撓撓頭,方纔也不知是發了什麼瘋,怎的什麼樣的話都說得出口……
其實她哪裡有那般不堪呢?只不過是
那日叫他尾隨至了後門口,一眼瞧見她如燕投林般撲進那康宗巖的懷裡。那康宗巖可有什麼好?一個男子,長一雙丹鳳眼,成日裡冷冰冰的,笑也不笑,哪裡有他謝三少爺一般溫柔多情?
他就是生氣,你一個女子,即沒有成婚,與一個男子摟摟抱抱,既便沒有旁的越矩行爲,那你二人手總是拉過吧?也不知親過沒有!
想想就覺得火冒三丈,要與那康宗巖打上一架纔好!
謝楠生叫福安暗地裡查了整整三日,有誰知這三日裡,他是受着何等的煎熬?
直至昨日夜裡才得了福安來報,竟說白清水與康宗巖二人早已相識,康宗巖本有心娶她,但卻礙於身份,終不得願。
而白清水自打入謝府後,所得主子的賞賜盡數交給了她家中的孃親白氏,那白氏將值錢之物盡數當了,眼下都已經置了好幾畝田地,還說想盤間鋪子呢……
她賣身謝府,所籤的非是死契,乃是活契,待得期滿便可贖身而出,到時候與她娘一同打理家中產業,身份自是不同,有了錢財傍身,還怕不能嫁給那人?
而上回她受傷後回家探親,竟都抽了時間與康宗巖在茶館私會!
……
如此種種,謝楠生聽後,竟是想了一夜,連覺都沒有睡好,原本壓着怒意,想要不予理會,哪知這怒火越是壓制,便燒得真是旺盛。
誰叫她日日戴着康宗巖給他的釵子招搖過市的?自己送了那麼許多給她,怎不見她戴?
瞧她這幾日裡唯唯諾諾的模樣,不就是因爲叫他撞見了她與康宗巖的好事,心裡有鬼麼?從前在自己根前,她何曾如此小心翼翼過?
她有個丫環的樣子麼?
如此女子,自己那般說她都是說得輕了!
謝三少爺就又狠狠捶了一把桌子,聽得門口有丫頭在輕聲喊,“少,少爺……”
“什麼事?”他沒好氣的道。
弄梅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久,都不敢進門來回話,此刻探着頭道,“方纔青水跑出去,在外頭不小心衝撞了表小姐,此刻表小姐正將她罰跪地上,在掌嘴……”
“什麼?”他驚得跳起來,就往外頭衝。
你看這是個能叫人省心的麼?膝蓋傷着了還跪着,她是傻麼?當真不想要那雙膝蓋啦?謝府可不養殘廢!
掌嘴?鬥墨軒裡的大丫環,是一個姨娘家的表小姐有資格打的麼?把他鬥墨軒當什麼?
她可真是白當這個大丫環了,簡直是丟他三大少爺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