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出聲。”謝楠生眼疾手快的吹熄了兩人手中的燈籠。
四周瞬時一暗,夜色裡,因他貼着她,她便又想來推他,聽到他在耳邊道,“你若想名節不保你就動。”
白清水聽了,自然是一動也不敢動了。
這夜格外的靜,除了那回廊裡清晰的腳步聲,白清水便只聽得到自己那“咕咚咕咚”瘋狂的心跳聲。都不知過了多久,只覺那腳步聲漸漸遠去,她才長出一口氣,又來推他,哪知他竟然紋絲不動,只是將她看着。
“三少爺……”白清水覺得自己的臉頰都燒起來了,定然是紅到脖子根了,所幸是在月色下,看不真切。
“你方纔打算去哪裡?”謝楠生微啞的聲音低低傳來,便給這夜色又添了一股別樣的情愫。
白清水聞到他身上輕淡的桂香,心就跳得更厲害了,“我打算,去找夜心姐姐,問一問……”
謝楠生微微皺了一下眉,“此事除了夜心與我,你可還有同旁人說起?”
“不曾。”白清水埋着頭,低聲道。
“此事我自有主張,你不要管了。”謝楠生的聲音雖小,卻含了一股不容人拒絕的篤定。
此時此景,這兩人躲在牆角,又是低聲而語,若是叫旁人見了,定只當是情人在月下私語,卻是哪裡知道,這兩個是在說這等大宅院內的麻煩事。
白清水聽了他言,心中一動,方想起此事她的確不便插手,畢竟她只是外院的丫環,又不是正經主子,這事若是當真另有蹊蹺倒罷了,若不是,豈不還會給她安個挑撥之嫌?
她就點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吧。”
謝楠生微微一怔,俯下頭來看她,月色下,見白清水像只小白兔一般,被他逼在角落裡,當真是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他就湊到她面前,竟還嗅了一嗅,“你脣上塗的什麼蜜?”
白清水的腦子一下亂了套,不明白他爲何突然會冒出這樣一句沒有頭惱的話,原本低低偏向一邊的頭就調了過來,不料他湊她湊得太近,她的頭一調過來,嘴脣就擦着他的嘴脣,而他已經將頭收了回去,立直了。
這仿似不經意的一擦,就如青蜓點水一般,那觸感似乎也不那麼真實,而白清水卻覺整個人腦中轟的一聲響,如同遭了雷擊一般,熬白着一臉,呆在那裡。
謝楠生的表情卻依舊是冷淡而平靜的,彷彿方纔那不經意的擦過他都不曾感覺到似的,只低聲道,“嗯?擦的什麼蜜?”
“是,梨花蜜。”白清水的聲音小得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到了。
心中只覺懊惱,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雙手撐上他的胸口,下死勁的一推,這回終是將他給推開了,不知爲何竟然想哭,狠狠擦了一下嘴脣,擡步欲走。
不料卻又叫謝楠生一把抓着手臂給拖住了。
“你還在生氣?”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有些微啞。
白清水的眼淚就掉出來了,立在那裡,不說話。
“明天來陪
我下棋吧?好不好?”
白清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在這話裡聽出了一股怏求之意。
“少爺有什麼吩咐,做奴婢的,向來不敢不聽的。”白清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話裡是含了多少委屈與賭氣的味道。
謝楠生就輕輕的笑了,說道,“是我,請你下棋。”
白清水原本白回去的臉就又燒了起來,猛掙了掙自己的手,“我要回去了,小少爺一個人在屋裡呢。”
“你不說不,我就當你應允了。明日辰時,我在攬月樓等你。”謝楠生一邊道,一邊就鬆開了抓着她的手。
白清水一得了自由,哪裡還說旁的,自是提着那滅了的燈籠,拔腿便跑,因是跑得太急,竟還撞在遠處迴廊裡的一根柱子上,“哎喲”叫了一聲,就聽到身後不遠處謝楠生的輕笑聲。惱怒的跺跺腳,咬着下脣,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就獨留謝三少爺一個立在那裡,擡起手摸上了自己的脣。
所幸此時是在夜晚,三少爺完全不用掩蓋他那雙平日裡灼灼如三月桃花一般的雙眼中,此刻射出的是那如獵食的大灰狼在見到小白兔後猛泛起的精光。
……
白清水這夜睡得極不安穩,連夢裡都是謝楠生那似有若無擦過自己嘴畔的兩片簿脣。
於是到第二日醒來,眼下就微有一片淤青。她對着鏡子苦哈哈的嘆息一聲,待梳妝完畢,又去拿那梨花蜜來抹嘴脣,一拿出來,又想起昨日夜間那人對她說的話。
她心中一動,手就不由自主的去拿了那一小筒桃花蜜。
好在她與巧蓮機靈,趁着桃花落盡前去收了最後半藍子桃花,製出這小半筒桃花蜜來,卻是再不敢亂放了,放在匣子裡好好鎖着。
她就笑了一笑,用指尖沾了一點口脂細細塗在脣上。
鏡中的自己皮膚盈白,眼若秋水,臉頰上浮着淡淡一層紅暈,竟是連胭脂都可省去不打,嘴脣就更不用說了,水汪汪、嬌嫩嫩,便就如那三月的桃花似的。
她一時臉上就更紅了,所幸還有眼下的那一點淤青,否則這可當真是要美出泡來了。
待再服侍着謝念生小少爺用過了早飯,打點好,送他去學堂,方又折回偏院裡來,收拾好謝念生的起居之物,眼看着就辰時將近了。
一顆心竟然就又打起鼓來,在房中坐立不安,不知是去攬月樓還是不去。只待巧蓮行進來,朝她道,“青水,三少爺叫你去下棋呢。”
她方一驚,朝巧蓮道,“啊?是,是嗎?”
“是呀。”巧蓮臉上帶起一股莫測的笑意,行上來伸手在她臉上一擰,“這是怎麼了,今天怎打扮得這麼好看?這身衣裳,新裁的吧?怎沒見你穿過?唔,就是有點黑眼圈。昨天晚上小少爺又踢被子啦?”
白清水有些微惱的捂着臉,瞪她一眼,“哪裡好看了?我每天都是這麼打扮的。”
“喲。”巧蓮就半眯着眼點了點她,“小蹄子,實話實說。三少爺爲何又叫你去陪他下棋啦?前段時間不是生
氣了的?”
一時略帶了些神秘道,“是不是昨天你一曲琵琶,將三少爺給驚着了?你不知道,昨夜院裡的家丁們可是一個晚上都在說你。”
白清水臉一紅,衝上去就要撕她的嘴,“叫你胡說八道!”
“哎喲。”巧蓮捂着嘴驚笑道,“你還來真的了你。”
“誰叫你胡說八道的。”白清水怒道。
“好了好了,我的小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你就快去吧,三少爺都開口了,這回你可是沒處躲。”
白清水就立在那裡,理了理衣裳,往門外頭走,行至門口,又折回來,問道,“我這個樣子,可以見三少爺吧?”
“美得不得了,一會見着三少爺,你可得仔細着些,別一不留神就讓三少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巧蓮一本正經道,“你就快去吧。”
白清水就狠狠瞪了她一眼,“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
行出幾步,望着自己這一身粉嫩的衣裳,腳步猛頓住,又倒回屋裡來。
巧蓮見她去而復返,難免詫異,不待她開口問她,她已經自已答道,“換一身衣裳。”
巧蓮一雙眼瞪得極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她道,“青水你完蛋了你,你不是說不喜歡三少爺的麼?不過是去跟他下盤棋,你都要如此打扮一番,你還敢說你不喜歡三少爺?”
白清水卻根本不理她,從櫃中翻出一套衣裳來換下,又行出來。
巧蓮的嘴巴此時已經張得都能塞下一個雞蛋,恨鐵不成鋼的指着她道,“你,你,你怎麼換了這麼一身啊?”
“你說得對,不過是下一盤棋,我穿那麼好看幹什麼?這套衣裳還是我在家中穿過的舊衣,穿成這樣,我自在。”
巧蓮望着她身上那套洗得微微發白的綠衫子,無言的嘆息了一聲。只待白清水去了良久,方喃喃道,“難道竟是我猜錯了?”
白清水到攬月樓門口時,謝楠生正坐在踏上,手中舉着一張紅通通的請帖發着呆。
她就行上去,朝他行了一禮,恭身道,“三少爺。”
謝楠生的手微微抖了一抖,白清水用餘光打量了一眼,見那似乎是一張喜帖,待再想看仔細一些,謝楠生已經將那喜帖合上了,放在踏上的小几上,順手拿起一本書就壓在了上頭。
白清水也不以爲意,就欲去搬棋盤來同他下棋,問道,“不知少爺今日想在哪裡下棋?”
謝楠生望着她良久,方皺眉問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白清水低打量了一下自己。
不料他卻又自顧點點頭,喃喃道,“也好。省得叫旁人瞧了惦記。”
白清水的眉頭就擰起來了,不明白他話中所指。
而謝楠生已經站了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道,“今日不下棋了,你陪我去個地方。”
白清水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他,但見他神色清冷,與昨日夜裡那將他抵在牆上低語的人像是完全不同。竟覺拒絕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只得跟在他身後,行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