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一時也知多說無益,再言只怕還要惹他不快,就咽唔着道,“那我要西晴,我要西晴……”
謝楠生掰着她的手頓了一頓,迴轉身,行至門邊,朝外吩咐道,“快去請大夫過來,就說青水的額頭磕破了。再叫個人,去將西晴叫來。”
“是,少爺。”那人遠遠得了令,忙不迭去了。
不刻便來了一個提着藥箱的大夫,一時查看了白清水的傷勢,見是在額發處,一個約指寬的傷,雖是血流得嚇人,倒也並不十分嚴重。只是女兒孩的臉,只怕好了以後難免要留個疤……
謝楠生彼時坐在塌前的八仙桌邊,一聽得這大夫喃喃不迭,臉色頓時變得極是陰沉,冷冷坐在那裡。
老大夫見了,就捏了一把冷汗,在四周打量一眼,見地上還躺着一隻靠枕,八仙桌上擺了一桌子的菜,也沒有怎麼動,這二位又一個哭得梨花帶雨,一個面色陰冷……
以老大夫多年觀人的經驗,這個主子與這丫環之間,怕是有事。他就微微搖了搖頭。
謝楠生哪知這大夫心中所想,只是望着白清水額上那有些觸目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了,白淨的額頭上留下一道口子……
她微垂着頭,睫毛上還凝了兩粒淚珠,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反正就是不想見到他。
經了那樣的生死一場,大約是徹底下定了決心,要跟着康宗巖過?
謝楠生的一雙眼剎時變得冰涼。
終究是心意錯付了。
那樣的擔驚受怕,那樣的絕望,那樣的呵護與溫柔,沒想到等來的會是這樣的結果。
此刻又容貌毀了,還不知會怎麼樣恨他……
他握緊了拳頭才能忍住奪門而出的衝動。
不刻西晴又急急過來,一見那大夫正在白清水額上纏着白紗,頓時大驚,向謝楠生行畢禮,朝白清水急問道,“青水,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白清水低着頭,輕聲道,“方纔我腳痛,沒有站穩,摔了一跤,磕在桌角上,把額頭給磕破了一點,沒有大礙的。”
“哎呀,你真是的。你怎這麼不小心,磕得重不重?會不會留疤?”西晴語氣裡微有責怪之意。
“不重的。”白清水急道,“就算是留疤,也只是留個小疤,不會很大的。”
“唉……”西晴嘆息一聲,擡手在她的額上撫了撫,“你額頭這麼好看,又潔淨,又光滑。這要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不如等好了以後看一看,若實在不行,就放流海下來好了。”
謝楠生的臉色明顯滯了一滯,心道原來這幾個小丫頭聚在一起竟然是說些這樣的事。
連西晴都知道她額頭好看……
他放在膝上的手頓時就握成了拳。
“哎呀,上次聽聞宮中有上好的祛疤藥,可惜我們這裡山高皇帝遠的……”西晴還在抱怨,又見白清水擰着眉,眼角還掛着淚珠,又急道,“大夫,你輕點呀,你是不是把她弄疼啦?你看她都哭了……”
老大夫的手就是一抖,有些疑惑的望了一眼白清水,喃喃道,“是我弄疼的嗎?”
他說罷,又調轉頭看了謝楠生一眼。
這位少爺
的冷漠氣場都要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所幸突然跑出這麼個插科打諢的丫頭,能讓他這把老骨頭少受些罪。
西晴自是望見了這位老大夫的眼神,一時也疑惑的回頭看了謝楠生一眼,見他正雙拳放在膝上,整個人都繃得極緊,劍眉深深擰着,一雙眼裡神色陰沉,嘴脣緊抿,正一動不動將白清水狠狠瞪着。
像只惡狼一樣。
她皺皺眉,再回過頭來看白清水,見她一雙腳纏得跟糉子似的,人倚着貴妃榻上的小几,小几的一角還凝着暗紅的血珠,而她一張白淨的小臉上還隱有淚痕,垂着眼簾,模樣頗是可憐。
再看到滾在地上的那隻半舊的靠枕,頓時心下就瞭然——原來是這壞蛋三少爺又在欺負她家清水姑娘了。
她就狠狠捥了謝楠生一眼,自然是因爲看此刻謝楠生一雙眼珠子粘在了白清水身上,恨不能將她瞪穿了的模樣,否則便是借她西晴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看三少爺的。
但她自是知道白清水自入謝府以來,因受這三少爺的戲弄,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不料經了此次這樣大的事,他竟然還如此待她。
青水真可憐。
同是丫環,所謂脣亡齒寒,叫西晴如何不氣?
她行上去將那靠枕撿了起來,拍了拍灰塵,哼了一聲,一臉深痛惡絕道,“可憐的,拼了命救下小少爺,又不吃不喝走了一天一夜回來給府中報信,若非你的信報得及時,只怕夫人都回不來呢……”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瞟了一瞟謝楠生,又道,“沒有死在綁匪的手中,難道竟要因爲主子的不快,被撞死在這桌子上麼?我可憐的青水,你的命,可真是苦……”
白清水的身子不由自主一抖,擡起眼意味深長的望了她一眼,說道,“別胡說。”
西晴就撅起嘴哼了一聲,回頭望見謝楠生的一張臉已經比鍋底還黑了,一時心中竟覺痛快。那廂老大夫聽了他的話,亦點點頭,“的確是該小心些的。這麼大個人了,怎跟小孩似的?若是破了相,往後嫁人也難……”
“一個小小的疤而已,不礙的。”白清水低聲道。
一時大夫替她包紮好,又開了藥方,交到西晴手中,囑咐如何用藥云云,一回頭,就見到白清水那雙整個被白綾纏住的腳,頓時雙眼一鼓,指着她的腳道,“這是怎麼回事?”
三人同時都擡眼來望着他,眼中頗是疑惑。
老大夫就哎呀嘆了一聲,行上前來解白清水腳上的白綾,一邊解一邊語氣裡微有怒意,“昨日不是囑咐了不要包紮麼?就算是包紮,怎可包得這個樣子?你是因走路太多起了一腳的水泡,待水泡破了塗些草藥便好。包得如此厚,若是化了膿,便更難好了……”
老大夫一邊說一邊解,待解開了一看,見那白綾竟有成人雙臂般長,頓時哭笑不得,唉嘆一聲,“這是誰給你包的,真是豈有此理!”
“我不知。想必是西雨幫我包的罷。”白清水道。
卻不知那廂坐在凳上的謝楠生不由自主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一口。又聽老大夫瞭然的聲音道,“你看,我都說了吧,你看看,這都化了膿了,哎呀,當真豈有此理!”
白清水見自己的一雙腳腫得跟饅頭似的,再將腳湊到面前一看,只見腳心數個大水泡,果然都已經破了,化了膿,那模樣,當真是叫人目不忍睹。
“那大夫,現下該怎麼辦?”西晴問道。
大夫就又寫了個藥方,囑西晴即刻前去抓藥,他自先用棉花將白清水的腳清理乾淨。謝楠生坐在凳子上,想上前看來,卻又會着沒動,只遠遠瞧着,白清水嘴中“噝”的叫一聲,他心裡就突的跳一聲,心中的煩惱之意就又起了,冷聲冷氣問道,“有這麼疼嗎?”
白清水聽他語氣不善,就閉了嘴,死咬着下脣,再不吭一聲。
謝楠生望着她的模樣,心中的氣就又更甚了。
待西晴抓了新鮮的草藥來,搗碎了,老大夫在她腳上敷好,又用紗布細細纏了兩圈,這才點頭道,“水泡比一般的傷口要好得快些,這兩日且先不要下地,結了痂便好了。”
白清水自是點頭謝過,老大夫又囑咐幾句,提着藥箱去了。
西晴一時就扶着白清水坐好,端茶倒水,頗是呵護。只是這三少爺一直守在這裡,也不知是想幹嘛,又冷着一張臉,叫人大氣也不敢出。心中便只盼望他能快些走,也好讓她與白清水說兩句體已話。
就聽外頭傳來急急的腳步聲,還有孩童的呼喊聲,“三哥三哥,你在哪裡?”
謝楠生猛一動,站起來行至門口,喊道,“念哥兒,我在這。”
“孃親醒了,說想要見你。”謝念生疾步跑了上來。
謝楠生點頭,將將一擡步,就聽謝念生驚呼一聲,“清水姐姐,你額頭怎麼了?”
“小少爺。”西晴忙道,“青水的頭被撞到了桌子上,撞了好大一個洞,流了好多血。都要破相了……”
她一邊說一邊痛心疾首的望了一眼謝楠生,謝念生頓時明白過來,回頭瞪着他這親親的三哥,小臉擰成一團,撅着嘴,插起小腰,怒道,“三哥,是不是你又欺負我清水姐姐了?”
謝楠生的俏臉微微有些發紅,摸了摸鼻子,就聽白清水道,“小少爺,沒有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你與三少爺快去吧,夫人想必極想看見你們兄弟兩個。奴婢的腳傷着了,等腳一好,我就前去給夫人請安……”
謝念生行上前來,小胖手捏了捏她的手,說道,“那你好好歇息,等我看完孃親,再來陪你。”
白清水見他滿臉一本正經的模樣,就笑了一笑,擡手摸摸他的小臉,說道,“好好好。奴婢在這裡等着小少爺。快去吧。”
謝楠生的背影僵硬,與謝念生攜手而去,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回頭多望白清水一眼。
……
老布:三少爺,清水的腳是你給偷偷包的吧?
三少爺:(擡手摸鼻,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爺可沒有這閒功夫。
白清水:(眼淚掉了一地)我就知道,他對我一點都不好。
老布:(一臉黑線)
三少爺:(急得左右亂竄)哎呀,你不要哭啦。是我包的可以了吧?
白清水:(眼淚掉得更歡了)我就知道,他就是恨不能廢了我的腳纔好。
老布:(歡快鼓掌)跟我一起念:作作更健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