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微擰着眉，凝神想了一想，輕聲問巧蓮，“你也覺得此事太巧了麼？”
巧蓮冷哼一聲，懊惱道，“現在想來，的確是太巧。你可知今日紅媽媽喊我過去是爲何事？”
“何事？”
“哪裡有什麼事，不過是扯着我聊聊家常。又說我的花樣子繡得好，想跟我討幾個花樣去給她孫女繡。”
白清水長出一口氣，耳聽得巧蓮又道，“夫人不在，她們莫非是打起小少爺的主意來了？”
白清水搖搖頭，“小少爺可礙着她們什麼呢。”頓了一頓，“此事咱們沒有憑據，還是莫要同旁人多言。”
巧蓮自是點頭應允，又問道，“三少爺可當真是生了你的氣？他即叫你不要侍候小少爺了，你打算如何？”
白清水面露苦色，嘆息一聲，“我也不知，明日且再看吧。他既不想見我，明日服侍小少爺起牀之事，只怕還得你去。”
見她皺眉，又解釋道，“三少爺今晚陪小少爺同睡。”
巧蓮想起上回之事，頓時面色一白，一臉苦色。
……
如此到第二日，巧蓮起了個大早，洗漱畢了後急急往謝念生屋裡來，便又見到上回之景——兄弟兩個睡在牀上，透過蚊帳，她只可影影綽綽瞧見謝楠生的一個側臉。
她強壓着狂跳的心，立在牀邊輕聲道，“少爺，時辰到了，該起了。”
這回卻是一隻喊了一聲，謝楠生便坐了起來。
巧蓮見他面色極是不善，蹭蹭後退了兩步，急道，“少爺可是要青水？奴婢這就去喊她來服侍。”
話音剛落，便噌噌跑了出去。
那廂白清水因想着昨日謝楠生那樣說了，又不曾指派旁的事給她，她便想着索性睡個懶覺。加之昨夜想心事想了大半宿，睡得着實不好，於是半睡半醒之跡，聽得震天的捶門聲，猛驚醒過來，趿着鞋去開了門，就見巧蓮一臉急色的立在外頭道，“姑奶奶，你怎的還有心思睡啊？”
“怎的了？”白清水揉揉眼道。
“怎的了？”巧蓮反問，“你都已經被三少爺收了權了，你怎一點也不着急啊？”
“那你說我該如何？”
“自然是在三少爺跟前道歉認錯，贏得他的原諒，重獲他的歡心了！”
白清水擰了擰眉，又聽巧蓮繼續道，“你眼下在府中得罪的人可不少，表小姐、紅櫻、赤霞。哪一個是好相予的？你若丟了這大丫環的身份，還不任他們揉圓搓扁？”
“你不如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你眼下該做的就是趕緊起牀洗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服侍三少爺與小少爺起牀。”
白清水一臉訝然的望着她，“不是叫你過去麼？”
“三少爺的性子怪，我可不敢去他面前侍候。”
她嘆息一聲，到底是急急穿戴好，去到謝念生屋裡來服侍兄弟兩個起牀。
一行至牀邊，就見謝楠生尚還躺在牀上，根本不如巧蓮所言已經起了。她皺皺眉，想起昨日他的話，覺得自己此舉，着實是有些厚臉皮。
不知爲何，明知昨日之事事有蹊蹺，偏又不想同他說，似乎因着他的這不信任與怒意，便生出失意來，總想着這人便該得信她、憐她纔是。
卻又哪知許多事，若是不主動開口，便是失了機會，反至兩人逆向而去，越行越遠。
她深吸一口氣，輕手擡了擡帳子，望着牀上這閉眼熟睡的兄弟兩個。
兩兄弟都承了謝老爺的遺傳，哥哥俊美，劍眉挺鼻，睡顏極是好看；弟弟平日裡生得虎頭虎腦，頗爲可愛，此刻熟睡，睡相與謝楠生驚人的相似，那睫毛極長，像兩把小扇似的……
這等長相與家世出來的公子哥，會是她的良人？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怯意，就想轉身便走，手將將將帳子放下，便見帳中人猛然睜開了眼，一雙桃花眼裡沒有半絲溫情，如同惡狼一般，透過簿紗帳子，冷冷朝她望了過來。
“三，三少爺。”白清水似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逃，有些心虛道，“我，去叫巧蓮來服侍你起牀。”
謝楠生不說話，猛的坐了起來，將簾子一掀，下了牀，理也不理她，竟然自己拿過屏風上的衣裳，自顧行入淨房裡去了。
白清水吞了吞口水，只得擡步跟了上去。一入淨房，便見他已經自己將衣裳盡除，露出他那矯健的身軀。
她面上一紅，忙忙又退了出來。
她心中哀嘆，看來過了一夜，他的氣還沒有消，也不知是惱她沒有照顧好謝念生，還是氣康宗巖貿然前來替她贖身之事。
她無奈的嘆息一聲，行至牀邊來叫謝念生起牀。
直待兄弟兩個都洗漱畢了，往廳中而來，便見小廚房早已備好了早飯在桌上。
謝楠生一見，就冷哼一聲，說出的話裡滿是寒意：“怎的不過是訓你兩句，便耍起性子連早飯也不做了麼？”
白清水不明就裡，行至桌邊，替兩個用勺子各舀了一碗清粥，邊道，“早飯不是在這裡麼？熱呼呼的，少爺要不要待放涼了些再吃？”
謝楠生沉着臉，冷冷坐在桌邊，一動也不動。
“清水姐姐……”便見謝念生在一旁道，“我和三哥都想吃你做的早飯。”
白清水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方纔謝楠生話裡的意思。一時訕笑道，“可是昨日小少爺沒有同我說，我都沒有準備呢。”
“我倒不知原來青水姑娘如今在這偏院裡的臉面竟然如此之大，主子要吃個早飯，竟然還需得跟你預約？你以爲是醉八仙的大廚麼？！”
謝楠生的話裡極竟嘲諷之意，只將白清水說得瞬間眼眶一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小少爺平日的早飯都是小廚房在打理，除非他偶爾起興，指明瞭要我做，我纔會提前一夜備好。昨夜他沒有同我說，所以我根本沒有準備，小廚房自然就一早做好了早飯送了過來。”
“沒規沒矩的東西！”謝楠生冷聲道，竟然就手便將桌上的碗碟一抹，頓時只聞得叮叮咚咚做響，桌上的清粥、包點等物滾了一地。
白清水叫他這突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聽到他說的這話，更是腦中嗡的一聲響，眼淚瞬
間就下來了。
沒規沒矩的東西！
原來他在心裡是這樣想她。
謝念生亦叫謝楠生這突然的舉動嚇傻了，隨即便小嘴一扁，眼見着就要哭起來了。叫謝楠生一把拖入懷裡，朝白清水怒喝道，“還不下去準備！”
白清水死死咬着牙才能忍住自己那直往眼眶外擠的淚，朝他躬身行了一禮，調頭就往外頭走，一出得門，那眼淚瞬間就滾了下來。
一直守在外頭的巧蓮聽到廳中響動，本亦嚇了一跳，此刻見白清水這副模樣，擰着眉就想問她怎的了。
白清水搖搖頭，只是道，“你叫個人去將廳中收拾收拾罷，我去給他們做早飯來。”
一時自抹了一把淚，往小廚房而來。
廚子見她突來，自是奇怪，她紅着眼笑了一笑，說道，“三少爺突然又想吃麪。”
廚子見她情緒不善，便明白了七八分，倒也不多言，只是道，“正巧昨日老爺的一位舊識上門，送了些銀絲掛麪來，我們院裡也得了兩筒。你且先準備着，我去拿來。”
白清水點點頭，自繫上圍裙去燒火，待火點燃了，方去竈上的竹籃裡挑出一塊今晨一早送來的牛肉，洗淨了，剁成碎，配以醬瓜、醬椒等物炒熟，勾了芡；又在鍋中攤了幾隻雞蛋，細細切成絲。
直待麪條起鍋，用那勾了芡的牛肉沫將麪條拌了，挑個青花瓷碗盛好，又在上頭蓋了蛋絲、黃瓜絲、香菇絲、火腿絲、蔥絲等物，用拖盤裝着，端至飯廳裡來。
彼時早已是將一雙眼哭得通紅，尤自忍着。
低着頭，將兩碗麪擺在兩個少爺的跟前。
謝楠生依舊是頭也不擡，拿起筷子將一碗麪拌了幾拌，風捲殘雲般的吃起來。那廂謝念生卻望了白清水一眼，一眼就瞧見她那哭紅的雙眼。
他那黑漆漆的雙瞳就眨了眨，問道，“青水姐姐，你哭了嗎？”
謝楠生的那吃麪的手微微頓了一頓，不過一瞬，又恢復了正常，埋頭吃麪，依然是頭也不曾擡一下。
“沒有。”白清水忍着哭意道，“小少爺快吃吧，麪條若是幹了只怕不好吃。”
謝念生就撅了撅嘴，朝她道，“青水姐姐能不能餵我？我年紀小，筷子還有些抓不穩的。”
白清水擡手抹了抹不斷涌出來的淚，點點頭，無耐喉頭哽得着實難受，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個“好”字。
輕輕吸了吸鼻子，又用手背將淚抹去，行至謝念生旁邊，將那麪條拌了拌，挾起一筷子來喂他。
謝念生自幼便喜辣，此時吃了這面，頓時就手舞足蹈，笑彎了一雙眼，讚道，“真好吃，清水姐姐的手藝就是好。”
白清水在謝楠生那裡受了冷待，總算是在謝念生這裡感受到一點溫暖，擡手抹了抹他嘴角的油漬，輕道，“慢慢吃，別噎着了。”
對面的謝楠生微微擡眼，就見到她抹着謝念生嘴角的手背上亮晶晶的，顯然是方纔她抹的自己臉上的淚，此時在手背上半乾未乾，頗是刺眼。
他猛的將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摜，站起來，大步便行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