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銀輝鋪滿大地,月光瑩瑩發寒,他環顧四周,看到員工宿舍的窗中亮着暖暖的黃色燈光。
燈光顏色很溫暖,他忽然想到之前在網上看過的一句話:暖色燈光並不能說明這家人很溫暖,只能說明他們家沒有使用節能燈。
這個俏皮話使他的心情輕快了一些,那盞夜色中的明燈似乎帶來一絲希冀,他想到困在車中的那縷月光,有種困在悶熱的鼓中,奮力撕裂一道縫隙後,清爽的空氣涌至的暢快感。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運不應該這麼糟糕,就像被困在車內時候,即便身處絕境,希望總會有的。
應該能夠試着掙扎一下,奇蹟之所以稱爲奇蹟,不就是因爲它們曾經發生過嗎?或許這一切並沒有那麼糟糕,或許這一切還有其他解釋。
他忽然想要和人說說話,開解開解自己的仇怨,任何人都好,他想要喝一點熱水,靠近火爐爲自己冰冷的雙腳取取暖。
即便下定決心,當昌寧站在棉布簾之前時,心裡仍舊有些矛盾,做了那些事後面對李芝多少有些窘迫。
深呼吸後,昌寧敲響了房門。
“進。”
昌寧推開門。
李芝正在桌旁備課,屋內陳設很簡陋,有些冷清,但很整潔,桌椅纖塵不染,地也細緻的打掃乾淨。
她合上書本“飯給你留着,在火上煨着呢,你自己去盛飯吃吧。”
昌寧早已聞到一絲飯香,他有些渴求,但猜測李芝已經吃過了,又不好意思再給人添麻煩,便說自己不餓。
“那也不能不吃飯。”李芝看出了昌寧的窘迫,她起身從廚房中端出熱氣騰騰的飯菜,布在低矮的簡陋餐桌上。
他默默拉來門口的一把椅子上,悶聲坐在桌旁。
她掀起扣在菜碟上的蓋子,一盤蒜薹炒肉,貼邊幾個白胖的饅頭,另有一碗粘稠的的香糯米粥,一小碟榨菜。
昌寧捧起米粥,湊在嘴邊,呷了一口,見碗沿有一絲細微的裂痕,便默默換了個位置。
“多吃點菜。”李芝說。
昌寧用筷子尖夾了,放進嘴裡,咀嚼着,筷子也不是自己慣用的粗細,味道也有些差異,多少有些彆扭,他細細打量着上邊的花紋,那花紋看上去挺精緻的,不像自己筷子都是光禿禿的。
“好吃嗎?”
昌寧低垂着點點頭。
“你先吃着,我再備備課”李芝再次埋頭書本間,過了一陣又道:“你媽發短信來了。”
昌寧渾身一顫“短信說啥?”
“你媽說她在她一個朋友家,我跟她說留你在這吃飯呢,她說那她就不惦記着了。”
“她有沒有說我爸在哪?”
“那倒沒說,不過應該不在家,我打過你家座機,沒人接。”
“哦。”昌寧放下筷子。
“有心事?”李芝點題。
昌寧低低的嗯了一聲。
李芝沒有催促他,只是轉過身來。
“姨,你說死亡是怎麼回事?人死之前有沒有什麼徵兆?是什麼感覺,人死後會去哪?”
“我說你這腦袋裡怎麼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昌寧不想在人面前展露脆弱,他害怕被安慰,那樣毫無意義意義,卻會讓自己軟弱失去鬥志,有些東西,似乎一旦點破就會變成現實。
於是他默然低頭不語。
李芝瞅他神色鬱郁,又說道:“死了就是什麼都完了,一了百了什麼也感覺不到了,你方纔茶不思飯不想的,就是在想這些問題?”
昌寧猶豫了片刻,終是澀然道:“我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胡話,你纔多大,照你這樣,我們這些人都不用活了,成天考慮身後事得了。”李芝斜乜了他一眼。
“姨”昌寧問道“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嗎?”
“奇怪什麼?”李芝好奇的問。
“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九里坡因爲修路,所以經過九里坡時必須要繞行,儘管那條路不是主路,也應該有很多車經過纔對。”
“。。。爲什麼說這些?”她原以爲昌寧方經歷了車禍,受了點驚,突然對人生迷茫起來,正要開導一番。
卻不知爲何話題跳脫到其他方向上。
“不僅如此。”昌寧示意李芝稍安勿躁,又說道:
“後來咱們經過的那幾個村子,村子裡也未曾看到居民,老師你一直開車,難道你一點沒覺得奇怪?”
李芝愣了愣“有人啊,我看到了?那時候天色見黑,街上本就沒有多少人,所以你沒有留意吧。”
“??”昌寧直勾勾的盯着李芝,狐疑道“是嗎?”
“。。。是啊,你今天謎症了?”
昌寧擰着眉:“就是感覺不對勁。”
“別胡思亂想了,你的飯涼了吧,我去給你熱熱吧,”李芝指了指桌上的碗,裡面的粥已經沒了熱氣。
“不用,不用,我吃飽了。”昌寧忙道,起身幫着收拾。
“姨,我能再用下手機嗎?”收拾了後,昌寧的目光移向桌上的手機。
“給你媽打電話?”李芝替他翻找出劉靜的電話,遞了過去。
昌寧沒有直接撥打,而是退回主頁面,查找了信息記錄,最近一條信息的發件人的確是劉靜,昌寧撫摸着那些黑色文字,幾乎能在腦海中勾勒出劉靜編輯短信時的樣子。
他撥打了電話。
依舊無人接聽。
他又試了試其他號碼。
情況沒有任何改變。
“打不通?”李芝忽然問了句。
昌寧嘆了口氣。
“是不是想回去了?”李芝又問。
想,特別想,但他回不去了,回去以後也只有幾座冷冰冰的房子等着他,有什麼意思。
他的心中有了一種籠統混沌的概念,眼前的李芝並沒有欺騙他,她所處的世界和自己根本不同,他又能指望這個人能幫他解答什麼困惑?
但可悲的是,現實的世界他無所適從,就連這種虛幻的世界,他也把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