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回到自己的房子時,那種失落的感覺再次出現。
走廊和屋內籠罩在黑暗中,這種黑暗和夜色是不同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撲來,沉重到難以呼吸。
世界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從觥籌交錯的社交中獲得精力,另一種則是從寧靜中從自身得內心深處得到能量。
幸而昌寧性格內斂,這種靜謐倒也能夠逐漸適應,不會傷及根本,適應孤獨後,反而可以儘快調整狀態。
性格本身沒有好壞對錯之分,各有適合的境地,但在社會上,並非所有的性格都能如魚得水,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昌寧頭次覺察到自己的性格優勢。
昌寧沒有開燈,他感覺自己彷彿融入了黑暗,他撲到牀上,想了很多,種種猜測紛涌而至,直到腦子感覺鈍痛。
不知何時,他進入了睡夢中。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天空已經被太陽照的通亮,充沛的光線使得整間屋子通透敞亮,眼前的牆甚至泛着瑩白朦朧的光輝。
他下意識的擡手抓抓眼睛,玉鐲砸在他的嘴脣上,這纔想起來入睡前曾經把玩了一番。
在充足的光線中看去,果然十分精美,晶瑩剔透,五彩線紅黃白青藍結在一起,顏色略略被時光磨滅,他解開絲線,果然看到魚頭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痕,不仔細看的話是發現不了的。
他放在枕邊,打了個哈欠起了牀,一夜好眠無夢讓他感覺精神充沛,他掀開門上的簾子,屋外天空湛藍寬廣,暖陽榮榮,沒有一絲雲朵。
他走到院子中,站在陽光中,他感覺似乎起風了,也許本就有風,只是屋檐下感受不到。
風很緩,夾雜着涼意,狹來清新的空氣,又將清新的空氣攜入天際。
最近與夜晚接觸太多,似乎太久沒有接觸陽光,昌寧很是懷念,他伸了個懶腰。
陽光恬靜安謐,太過美好反而有些不真實。
似乎暗藏着什麼。
就像平靜的水面下隱藏着漆黑冰涼的深淵。
他站在正屋前,東側廚房的門被人推開,一人從內走出。
吳靜的懷中抱着一小堆白蘿蔔,白蘿蔔外用塑料袋隔着,晶瑩剔透,很是清脆。
昌寧難以置信的眨眨眼:“媽?!”他大叫一聲。
算來,自打那天以來,他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雙親?
吳靜被兒子的一驚一乍嚇了一跳,她輕撫着胸口道“別大呼小叫,你知道我的心臟不太好。”
“媽。。。”昌寧幾步上前摟住吳靜略顯傴僂的身軀,頭埋入對方脖頸。
“幹嘛呢這是?”吳靜拍拍兒子毛茸茸的頭“你讓開,我去洗洗蘿蔔,中午蘿蔔炒肉吃不吃?”
“吃,媽你這幾天去哪裡了?”昌寧擡起頭問。
“什麼去哪了,沒去哪啊?”吳靜說着,忽然聲音一滯“等等,我忘了拿刀子,唉,怎麼近來變得丟三落四的,你去幫我拿下刀。”
昌寧沒有在意刀子或者蘿蔔的事“媽,今天幾號?”他關切的問。
“29號,哦,對了,東西有沒有收拾好,我記得你們今天開學。”
聽到29號,昌寧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我給你準備了兩件大衣,你記得帶上,我擱牀上了。”吳靜指了指昌寧的臥室“別的你缺什麼到時候在學校買吧”。
“我爸爸呢?”昌寧問。
“他出去了,去看你一個叔叔,中午不在家吃。”
“哦。”昌寧撩起袖子,盯着自己的胳膊翻來覆去的瞧。
“怎麼了?”吳靜笑問“瞅什麼呢,你胳膊上長花了?”
“沒事。”昌寧放下袖子,心中暗疑,難道那一切真的是異常真實的夢。
他忽然想到被他留在臥室的玉環。
不會吧?他擰起眉頭。
“我去收拾收拾東西。”昌寧說完快步向臥室跑去。
“記得帶上我給你準備的衣服?”身後的吳靜叮囑。
“知道了。”昌寧揚聲道。
牀沿沒有那塊玉,他翻開被褥,抖動牀單。
會不會掉到牀下去了,昌寧猜測着跪在地上俯身向牀下看去。
“你在找什麼?”不知何時吳靜出現在門口。
“一個玉鐲。”昌寧說着,繼續四處找尋。
“什麼東西?”吳靜沒有聽清。
“就是一隻上邊纏着絲線的手鐲,昨天有人送我的。”
“昨天?你記錯了吧,昨天你又沒有出門,哪有人送你鐲子。”
“不會吧。”昌寧迷茫道“我怎麼記得。。。”
話一出口他不由得有些怔神,他發覺昨日的記憶忽然變得模糊。
似乎如煙霧一般縹緲,似是而非,一些人出現過,卻又似乎沒有出現,似乎見到過什麼,卻又了無痕跡。
“睡迷糊了”吳靜得出結論。
昌寧沒有應聲。
“我記得你有一件沒穿過的羽絨服,這會正應季,一塊帶着吧。”吳靜從衣櫥深處掏出件肥重的羽絨服。
昌寧下意識的接了,撫摸着手中柔軟的布料,忽然開口道“莫非我真的睡懵了。”
“昨晚又玩電腦了吧。”
“纔沒有!”
吳靜叮囑昌寧收拾妥當行李,就去照看她的燉肉了。
昌寧看着擺放在牀頭的衣物,莫名感覺這場景熟悉,他環顧屋內四處的陳設,屋內的靜謐令這種感覺無限加深。
他摸着衣服的料子,思緒又飄蕩起來,他仍隱隱記得夢中的孤寂絕望,現在回憶起來那種感覺卻似乎隔欄觀火一般。
這就是他的生活嗎?學習,吃飯,睡覺,周而復始。
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嗎?
吃了燉肉後,吳靜執意要送昌寧去車站,昌寧正有此意,也就沒有拒絕。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昌寧難免有些緊張。
這天街上行人格外多,免不得碰到熟人。
吳靜一路與那些穿着隨意的男人們,或者身材臃腫的女人們打着招呼。
“幹嘛去啊這是?”
“喲,忙着那。”
“有空去我那串串。”
無非也就是這些。
昌寧一路謹言慎行,極力減少存在。
寒暄嘛,見到學生問問成績,問問青年工作出路,再者問問年輕人的婚姻感情。
這些問候都很正常普遍,但確是昌寧最畏懼的東西。
他深知自身沒有什麼值得宣揚之處,寒暄除了徒增尷尬,別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