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掰開他放在我肩膀的手,偏過臉不肯看他。
“來,把這個喝了。”厲晏城把碗遞到了我的面前,緊接着一股並不好聞的藥味也涌入了我的鼻息。
聞到空氣裡微苦的味道,我輕皺了下眉頭,不得不重新看向他,入眼的是他那雙黑得不像話的眼睛。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明明有着滿肚子的苦水想要傾訴,明明很想握緊拳頭捶在他的胸口向他質問,這樣左右逢源的事他究竟還要繼續多久。
可在和他對視的這一刻,心裡的那些憤憤不平全都化作了不甘的眼淚,內心深處一股強烈的酸澀像是巨浪一般涌來。
我吸了吸鼻子,咬着嘴脣笑了笑,笑的應該很刻意,因爲我擔心一個不留意,臉上僵硬的笑容就會化作犀利的質問。
盯着他看了許久之後,覺得自己的情緒刻意稍微得到平緩,我才艱難地問道:“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個地方嗎?爲什麼你沒來?還有爲什麼你會和李念以情侶的身份出現在酒席上?”
厲晏城聽到我的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好看的眉頭輕輕皺起,像是帶着無聲的疑問。
看到他這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我不禁在咽喉發出一聲哼笑,伸手摸到自己的手機後,找到了和他的通話記錄,攤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不要再說是因爲什麼地皮競標的理由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我一個都不信。”
見他不說話,我便撐着身體向前傾了些,我們之間似乎只有一拳的距離,可望着他那深邃無波的瞳眸,我卻覺得我們好遠好遠。
我吸了吸鼻子,說話之前眼淚就先溢了出來,“厲晏城,我說過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那麼的愛我,或者你後悔跟我在一起了,你可以告訴我,我不是那種愛胡攪蠻纏的女人,只要你告訴我你不愛我,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可以???我可以試着放手,可你爲什麼要用欺騙的手段傷害我?”
說到這裡,我已經有些泣不成聲了,可能是因爲大姨媽剛來,所以我的情緒似乎格外的狂躁。
我用雙手緊緊地揪住頭頂的發,搖着腦袋衝着他吼道:“你覺得我在家滿心歡喜的等着你回來帶我去你說的地方的時候,知道了你和別的女人在人前秀恩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等他把手裡的湯碗放下後,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手,用指腹在我的虎口處摩挲了一會兒,“對不起!”
“對不起?”聽完他的回答我低低笑了聲,不斷地重複着他剛剛那三個字,糾結半晌後,心裡的怒火已經到了無法壓制的邊緣。
“這件事之後我會給你一個很好的解釋,現在把藥喝了。”他面色低平,語氣清冷地道:“醫生說你是???痛經導致大出血,所以給你開了這個養氣補血的藥。”
我垂眸看了眼他遞到我面前的湯藥,冷笑着道:“你的溫柔,你的呵護,還是留給李念吧,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更不需要你的假關心,沒有你難道我就活不下去了?”
答案是不會,這麼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即便是重新過回一個人的生活,我也沒什麼好畏懼的。
我掀開薄被準備下牀,可卻被男人強行摁住,他眸色一寒冷着語調道:“蘇菲你能不能別鬧了。”
“鬧?究竟是你在跟我鬧還是我發神經了想要跟你鬧?”我推開厲晏城,胡亂地用手背抹了兩下眼睛和鼻子,接着有些奔潰地嘶吼道:“既然你做不到你承諾的,當初又爲什麼要對我許諾,讓我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到頭來又狠狠地踐踏我的尊嚴,厲晏城你憑什麼,你憑什麼???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是我蘇菲的誰,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厲晏城有些心疼的看着我,忽然一把將我抱在裡懷裡,他獨有的氣息緊緊地把我包圍,他手臂用的力氣很大,把我抱的很緊很緊。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情緒激動至極,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我奮不顧身的揮舞着自己的雙手狠狠地捶打在他的後背腰部。
“別動!”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把腦袋埋在我的肩膀,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在顫抖還是他在顫抖,以至於一時間我都忘了掙扎。
見我稍許的平定下來,他哽着聲音道:“對不起!”
在說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嗓音是從未有過的沉啞,就像是喉嚨裡摻雜了哽住了細小的刀片,說話的時候特別的艱難,每一個字似乎都帶着濃烈的悲傷。
我沒有再推拒反抗,但也沒有回抱他,就這樣挺直着腰板不爲所動。
過了一會兒,厲晏城輕輕地推開了我,匆匆地瞥了我一眼後,啞着嗓子道:“藥涼了,我去給你熱一下。”
話罷,不等我開口,他便搶先端着那碗藥離開了臥室。
我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在厲晏城離開的那一剎,突然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在他沒有跟我解釋和李念之間的關係,卻只是對我說了那三個字之後,我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無助感。
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還是很想厲晏城給我一個解釋,哪怕是敷衍,我也想聽,但他沒有,什麼也沒說。
我不知道他口中說的‘對不起’這三個字究竟包含了怎麼樣的涵義,一時間我對和他的關係陷入了深深地迷惘。
大概幾分鐘後,他又端着那碗藥湯走了進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覺得厲晏城的神色中帶着隱隱的悲傷。
產生這個念頭不久,便立刻被我的潛意識給否決,像他這樣無堅不摧的男人恐怕沒有什麼是可以傷害到他的吧。
在牀邊坐下後,他把湯藥遞了過來,“喝了。”
我瞥了他一眼,冷着臉道:“你不打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厲晏城聞言眸色一收,眼瞳中也跟着覆上一層冷然,靜默片刻後,他語調低平的道:“先把藥喝了,之後你提的問題我都會如實回答。”
他的話對我來說無疑是無法抵擋的誘惑,短暫的抿了下脣後,我伸手直接從他的手裡接過湯藥,輕皺了下眉頭仰面灌了下去。
裡面的中藥的味道真的特別的濃烈,剩下的一半我幾乎是捏着鼻子才喝下去的。
喝完後,我感覺自己那股苦味從我的嘴裡一直瀰漫到了我的胃裡,引得我連連作嘔。
厲晏城見狀拿出一張溼巾輕輕地幫我擦拭着嘴角,但在他碰到我之前,我偏過了腦袋,沒讓他得逞。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失約,又爲什麼會以她男朋友的身份在別人的面前自居了嗎?”
他聞言雙手搭在我的肩膀,把我們彼此間的距離拉的很近,“早上出門前叮囑你說會帶你去一個地方,是真的。只不過在我回來的路上臨時接到了李伯伯的電話,說李念在上海遇到了點麻煩,所以拜託我過去幫忙。”
聽到他的這個解釋,我覺得簡直爛透了,歪着腦袋譏諷道:“厲晏城你知道嗎?你的這個理由爛透了,李念遇到麻煩了,憑什麼讓你過去幫忙?如果是基於生意上的合作,你完全可以拒絕,你沒有義務也沒有責任替她們家做這些。”
“有,我義務也有責任替他們家解決任何麻煩。”厲晏城黑亮的眼眸往下沉了沉,捏着我肩膀的手也微微用力,“因爲這些都是我欠他們家的,還記得你曾經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嗎?你說爲什麼李念只要一提到她的姐姐,我就會像是變了一個人嗎?”
說到這裡,厲晏城的聲音已經有些低啞。
我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更加低啞的嗓音說:“因爲是我害死了她姐姐,我欠他們李家一條人命,對我來說她就像是追隨在我身邊的一個鬼,我心中一根無法拔出的刺,所以不要說是替李家解決這點麻煩,就算是李家要拿走我的命,我也不會皺下眉頭,說聲不!”
厲晏城說的話,像是一個炸彈一樣,轟的一下在我的腦子裡炸了開來。
所以那次當我追問他和李念姐姐關係的時候,他表現的是那麼的痛苦,那麼不情願提起那段往事,原來是因爲李念的姐姐是被他害死的。
我愣怔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發脾氣究竟是對還是錯,但在厲晏城說完這些話之後,我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對他的埋怨也在一時間化爲了心疼。
“你能想象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你眼前消失的場景嗎?”他嘴角噙着一抹苦澀的笑,啞着聲音繼續道:“我能,當年如果不是因爲我的任性,她也許就不會死,我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感受着她的體溫一點一點的消逝,鮮紅的血液幾乎染紅了她整個身體,潔白的長裙上開出鮮豔的紅花,她就躺在血泊中靜靜地死去???”
“別說了,別說了???”在厲晏城繼續往下描述的時候,我一把摟住了他的腦袋,無比心疼地嘶啞着嗓子道:“別說了,雖然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相信那不是你的錯,還有她不會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