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關了燈,心裡就七上八下起來,這裡太陰森詭異了,我們看不見糉子,糉子會不會發現我們呢?我想,祂應該不是和我們一樣吧。
我正惶急忐忑着,休佑卻自己打開了手電,不過沒有直接照向那團模糊的鬼影。我估計的應該沒錯,他是看我關了燈,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吧。我心裡更加着急了。
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肩膀一下,我驚恐地回頭,發現是張弦,他見我正看着他,就示意我悄悄往後退。我們貼着石壁,大氣都不敢出,那團鬼影子也沒有過來,不知道躥到哪裡去了。
我壯着膽子小聲問:“這東西怕我們?”
休佑說:“不是怕我們,祂只是怕太陽光,我們的強光手電對祂構不成威脅,但是祂本能地害怕。所以我纔不讓你直接照着祂,被祂發現了短板,就麻煩大了!”
阿勒忙問:“那是個什麼東西嘞?”
休佑說:“這個東西就是香糉子,香糉子真正的名字叫優曇鬼,是和生長在污穢地方的優曇花伴生的一種糉子,一般是被人控制的。”
我大駭,忙問:“不是吧,養鬼?”
休佑說:“你這麼激動幹嘛?”
我穩了穩情緒,說:“優曇花,難道是梁羽生的《白髮魔女傳》裡面提到過的那種奇花?”
休佑瞪了我一眼,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幸好這是人養的鬼。”
我心裡一驚,他反覆說這是人豢養的鬼,那難道還有天然的?我不放心,想到就趕緊問他。休佑說:“天然的,又叫捷行鬼,如果遇到,那可不是好事。”
我沒有繼續問了,危險迫在眉睫,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在一個古墓旅遊勝地,尤其是一個在三國時代就被人連棺材板都盜走的空墓裡,居然有糉子,還不是一般的糉子,這本身就足夠引起我們的重視了,一定有蹊蹺。
我問休佑現在怎麼辦,他說:“既然這裡有優曇鬼出沒,李老闆的處境肯定非常危險,他現在非常脆弱,我們得想辦法到他身邊去,保護好他。”
阿勒說:“但我們和李老闆之間,還隔着一個大糉子嘞,墓室夾層這麼窄小,繞不過去吧?”
休佑說:“你們四時青鳥同氣連枝,怎麼互相都不管死活的?只管跟好我,怎麼也要闖一闖。”
張弦默默拔出了合金古劍,和休佑一前一後,將我們兩個護在中間。休佑慢慢地往前面摸,有時候忽然一衝,有時候卻站着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我們跟在她後面,也只好如法炮製,走了一陣,倒還安全。
全程都沒有人開口說話,等我們摸到了石臺附近,發現李亨利還靜靜地躺着,身上穿着一件金縷玉衣,在霧氣中瞧不真切。
可等我們完全靠近了,卻發現石臺上面空空如也,李亨利居然不見了。休佑不放心地上去摸了一把,果然是撈了個空,看來也不是什麼所謂的幻覺,這就奇怪了。
他剛纔還好好地躺在上面,怎麼到這一刻,人就沒影了呢?他屍厭體質發作,一直拖着沒有得到救治,我心裡打起鼓來,忙問:“會不會是撐不住了,屍化變糉子了?”
休佑搖了搖頭,說:“不好說,都小心點,注意防範周圍的危險。優曇鬼的成形需要漫長的時間,一般人養不起,我看幫助這糉子的人,八成也是個長生人,或者是祖祖輩輩傳了好幾代人。”
張弦問休佑:“還有麼有別的突發可能?”
休佑說:“只有這兩種情況。”
一般人說話都不會說死,尤其是像這種靈異玄奇的事情,誰也不敢打包票,但休佑居然打了包票,一句話定死了。他是真正的摸金校尉,我雖然想懷疑,卻不得不信他。
他接着說道:“既然和金縷玉衣有關係,我估摸着,一定是個長生人。”
我看了看霧氣濃郁的墓室夾層,心裡有點怕怕的,卻還是忍不住問他,爲什麼說得這麼確切,難道是有什麼發現不成。
休佑說:“金縷玉衣,也叫玉匣,是漢朝的皇帝和貴族大臣死後穿的高級殮服,其外觀和人體形狀大致相同,包括綴面和衣服,有點像是一套盔甲。後來曹操的兒子曹丕做了皇帝后,不知道是出於什麼顧慮,詔令禁止使用玉衣下葬,這裡面,說不定就有長生的忌諱。”
我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只好聽下去。我想應該是和長生有關係。漢代人認爲玉是“山嶽精英”,認爲玉能寒屍,可以保持屍體的新鮮,所以將金玉置於人的九竅,人的精氣就不會外泄,能使屍骨不腐,可求來世再生,所以用於喪葬的玉器在漢玉中佔有重要的地位。至於穿綴玉片甲衣的金絲線,不由讓我想到了巖金礦脈。
休佑說:“而說到金縷玉衣的來源,更是要從周朝說起,傳說周穆王就擁有一套金縷玉衣,到了東周時期,玉衣更成了貴族王公們死後的極致追求之一。追求長生不老這種超越人類本分極限的慾望,想要戰勝天道,是每個中國人骨血裡的文化基因,而在歷史上的某一段時期,那些貴族們之所以會如此迷信長生之說,這裡面的動機和來由,令人沉思。”
阿勒問道:“這麼不切實際的願望,那些人是不是傻嘞?”
休佑搖了搖頭,說道:“你們要知道,所謂貴族,是國家和民族的精英管理者,他們見過的世面,掌握的學識,比你我只多不少,你都不信的事情,他們會輕易相信嗎?我想這裡面,一定有莫大的利益觸動。”
“而正是因爲這金縷玉衣的存在,”他說:“所以我認爲豢養優曇鬼的人,一定對長生有窺探欲!他不是想追求長生,就是像我們一樣滿腹困惑,要了解長生背後的真相!”
我吃了一驚,倒鬥這事情看着簡單,沒想到裡面還藏着一潭這麼深的水!如果休佑說的是真的,那麼我們絕不是獨行者,還有人和我們做着同樣的事情,只是在這個節點上,恰好我們的行進路線發生了一些碰撞,這看似偶然,其實有着某種必然。
我有點着急,問道:“那怎麼辦,李老闆會不會是被這個糉子給擄走了?或者說還有個可能,金縷玉衣並不能救治他,你以前的長生經歷,並不能套用在他身上,他已經無力迴天,徹底屍化了,變成了屍厭?”
休佑不滿地看了我一眼,說:“活人穿金縷玉衣,能長生不死,死人穿金縷玉衣,能靈魂不滅!質疑我,先要超越我才行,你是在挑戰我的權威嗎?”
我被他唬得一楞,忽然靈光一閃,想到當初在洞庭湖底山的水下,那座神殿裡面,張弦將穿着金縷玉衣那具屍體的腦袋砍了下來,當初他就是顧忌活死人起屍!當初他毀屍的手段可以說非常殘忍,也就是說,他們早就知道這一點,而這一切,都是李亨利告訴他的!
李亨利究竟知道些什麼?和休佑有關係嗎?看來可以讓活人長生的金縷玉衣不止一套,或許是有一個系列,一個批次的特殊產物,這裡面好像埋藏着什麼秘密。休佑說什麼靈魂不滅,雖然表述的概念值得質疑,但從他的世界觀來看,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那些金縷玉衣,一定是關係到長生隱秘的很關鍵的線索。我感覺有些東西就只剩一層窗戶紙糊着了,但我們卻沒有能力去捅破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