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圍城打援

項梁道:“那章邯欲我在平原引軍與他決戰,若我紮起營盤深溝壁壘就是不戰,會將如何?”張良道:“自然是雙方對峙,鉅鹿淪陷,趙王身死,項公塗費軍馬錢糧勞而無功。”

項梁便道:“趙王死後,趙國可存乎?”張良眼睛一亮:“趙王身死,自有趙國諸將擁立趙氏後人爲王。等秦軍去後,便捲土重來,恢復失去的土地山河。”

項梁大笑道:“子房先生果然是智者,一點即透。項某引兵去往趙地,只須堅守營寨,那章邯便奈何我不得。吾已聯絡趙國廣武君李左車,於河東出兵南下劫掠他的糧道。那秦國二十餘萬大軍屯兵於趙,卻無糧草接濟,陷入與吾對峙之中。你說這一戰我軍是勝還是敗?”

張良擊掌叫好:“原來項公早已成竹在胸,是子房多慮了。”

項梁捋須有點得意道:“先生千里趕來,也是爲吾作想。你這心意項某領受了。吾還聯絡了燕王韓廣,他回信雲願與趙國捐棄前嫌發兵助我。還有那趙國上將軍陳餘,答應等我大軍到後,在鉅鹿以北佯動以亂敵軍心。若秦師敗績,則乘勝追擊,殲敵於回潰之中。”

韓淮楚在旁聽了,只覺項梁這作戰計劃實是心思縝密天衣無縫。若真達成如他所說,楚軍有勝無敗。

只是他是個穿人,心裡清楚歷史的走向不會如項梁所述。但他又說不上什麼反駁的道理出來,只是隱隱覺得此次出兵會極爲不利。

那歷史書上說項梁是被章邯所敗,死於萬箭穿心。難道這趙國一戰,便是項梁從輝煌的頂峰一跤跌入深淵之時?

但韓淮楚卻不能說出“小生是個穿人來自兩千年後,知道這一戰不利,所以你們不要出兵”這等駭人聽聞的話。說出來別人也不信,只會將他當成瘋子。韓淮楚只能將精力放在戰事的準備上,儘可能用平生所學考慮未來這一仗該怎麼打。

※※※

張良聽了項梁的計劃,享用了項梁爲她洗塵的一頓盛宴後,便要告辭。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韓淮楚獨自將她送到營門外,問道:“良妹爲何這麼急着要走?”

張良嘆氣道:“信郎不是外人,小妹也不瞞你。我說韓王可保無虞,實是寬心之話。此番小妹千里趕來,只是擔心你楚軍不利。今知項公已有良策,小妹便要連夜趕回南山主持大局。”

韓淮楚聽得鼻子一陣發酸。想不到韓國的情況並不像張良說的那麼輕鬆,她千里趕來,只是爲了向項梁獻策。

張良忽嫣然一笑,玉腕勾起韓淮楚的脖子,伸出丁香與他來了個甜甜的長吻。

身逢亂世,難得二人有如此見面的時機。韓淮楚不由自主緊緊摟抱着張良的嬌軀,迴應着她那充滿激情的索取。

長吻既罷,張良推開韓淮楚,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韓淮楚望着張良的煢弱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心中只憶起她曾說過的一句話:“亂世之中,哪容兒女情長?”

※※※

次日卯時,項梁登壇祭旗,大軍開拔,分成三路大軍,向平原津進發。

楚軍此役出動了十二萬大軍。韓淮楚率領部屬兩萬,先趕往平原津渡口,與等候在那裡的鐘離昧兩萬鐵騎會合,作爲前隊先行渡河,爲大軍進兵鉅鹿掃清障礙;項梁親領中軍六萬,第二批進發;大將桓楚領兩萬軍居後策應。

鍾離昧早已蒐羅了大小百餘艘舟楫供大軍濟渡黃河。韓淮楚行軍一日,與鍾離昧部會合,將士陸續登船,向黃河西岸絕水進發。

只見百帆競濟,桅檣林立。水聲澹澹,在衆槳手的用力輪劃下,浪花飛濺。數百艘船懸掛着楚軍黑熊大旗迎風獵獵飛舞,將士們一片火紅的衣甲炙烈炫目。刀槍掩映,倒映着正午刺人的驕陽。戰鼓有節奏的咚咚直響,令人心中橫生一股衝鋒陷陣拼死殺敵的豪情。

不知從那條船中飄起了一陣歌聲,那歌聲悲愴深沉,卻又情摯豪邁,正是楚軍的軍歌——採自楚國最有名的詩人屈原所著的《九歌——國殤》。

那歌唱道: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桴兮擊鳴鼓;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爲鬼雄。

這首詩歌是祭祀保衛國土戰死的將士的祭歌,歌頌了將士的英雄氣概和壯烈的精神,對雪洗國恥寄予熱望,抒發了作者熱愛祖國的高尚感情。楚懷王熊心立國後,便選擇了這首《國殤》作爲激勵三軍將士的軍歌。

歌聲一起,百艘船將士一起低聲吟唱。整齊的歌聲飄揚在河面,雄渾悲壯,蕩氣迴腸。

※※※

大軍陸續渡過黃河,一路向西,直趨秦軍佔領的武城。

那武城位於魯運河以東,扼守在通往鉅鹿的大道之中。要想與秦軍紮營對峙,這武城是必取之地。

行到中途,忽有斥候來報,河東十萬軍馬,盡出安邑,已到上黨郡內直奔鉅鹿而來。

韓淮楚與鍾離昧皆吃了一驚。不是約好河東軍馬南下劫掠秦軍的糧道嗎?爲何三師兄忽然改變主意,要來救鉅鹿?

鍾離昧驚詫道:“三師兄明知秦軍設下埋伏,爲何還要往套裡鑽?”韓淮楚也只疑李左車腦袋灌水,便問那斥候情由。

殊知那斥候的回答更是令二人震驚,居然那領兵救鉅鹿的不是他們的師兄,而是李左車麾下大將趙夕。

那斥候道:“聽說趙夕得了趙王歇密旨,糾集一幫親信突然發難擒住李左車,奪下他的兵權。只留了三萬兵馬防備秦將涉間的西路軍,其餘人馬悉數帶出。”

韓淮楚與鍾離昧齊聲急問:“三師兄性命如何?”

那李左車對他們縱橫家一幫學兵法的弟子來說,等於是半個師傅,在門中有很高威望。一聽說河東兵變,便對他安危關心。

斥候道:“李丞相在軍中威望甚隆,那趙夕不敢下手殺他,直將他下獄,一時性命無憂。”韓淮楚與鍾離昧聽了,這才寬心。

只是趙夕的這場兵變,將項梁的全盤計劃打亂。若沒有河東軍襲擾秦軍的糧道,糧草給養便會從關中源源不斷地送到秦軍營中。楚軍再與秦軍對峙便毫無意義。

鍾離昧問道:“事起倉促,下一步我軍將如何處之?”韓淮楚在馬上沉思了一陣,說道:“大軍既然已經過河,沒有退回去的道理。先拿下武城,等項公到來再說。”便回顧那斥候:“再去打探,密切注視河東軍的動向。”那斥候應諾而去。

大軍徐徐前進,未幾,又有探聽前方敵情的斥候回來。他們打聽到武城只有五千兵馬駐防,守城的乃是秦將蒙起。

鍾離昧一聽蒙起之名,笑道:“師弟在臨沂城外,殺得蒙起屁滾尿流。這廝是你手下敗將,想必聽見你到來便聞風喪膽。”

蒙起在臨沂城外立的大營,被韓淮楚用降卒作擋箭牌沖垮,一萬五千兵馬折損大半,手底下的也是被英布挑選完精兵強將剩下的,戰力不強。

韓淮楚笑道:“他手下還有五千人馬不可小視。如何能拿下武城尚需斟酌。”

鍾離昧揚鞭道:“我軍帶有虞子期爲我們打造的攻城戰械,就強攻此城,還怕他怎地?”韓淮楚搖頭道:“如此傷亡頗大。而章邯之意並不是要與我軍在此處決戰,而是想將我軍誘入鉅鹿城外的廣袤平原。那蒙起若見守不住必會棄城而逃,縱然城池攻下來也得不償失。”

鍾離昧也是縱橫家的高弟,一聽韓淮楚這話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說道:“師弟難道想一口吞下蒙起的這五千兵馬?”韓淮楚點頭道:“正是。那章邯會用圍城打援之計,我便用這計回敬給他。我還要用這武城,誘殲他派來的援兵。”鍾離昧大笑道:“師弟在戰場上不放過任何機會多殺敵人,真是師傅的得意弟子。”韓淮楚正色道:“爲將帥者,正是要捕捉任何戰機,哪怕一絲一毫也不能讓戰機輕易從手中溜走。能夠多創敵軍一分,未來的大戰對手實力便減弱一分。”

師兄弟心意相通,馬上展開軍事地圖,拿出了作戰方略。

由鍾離昧率軍三萬,圍住武城做出佯攻之勢。韓淮楚領一萬精騎,迂迴穿插到武城以西搶佔運河渡橋,切斷蒙起的歸路。候在運河東岸,等秦軍援兵到來。

於是由鍾離昧負責圍城,韓淮楚帶領精騎,飛速馳向武城以南,繞過武城再行北上,插向魯運河渡橋。

※※※

那渡口有一千秦軍駐守,一見韓淮楚騎兵以鋪天蓋地之勢殺來,便驚惶失措。

哪消片刻功夫,韓淮楚便風捲殘雲吞下了這支軍馬。一百人逃過渡橋往鉅鹿秦軍大營報訊,兩百人倉惶逃向武城欲保命,卻正撞到鍾離昧的槍口上。五百人在與楚騎不對等的廝殺中戰死,其餘皆做了楚軍的俘虜。

韓淮楚抓過俘虜一問,果然那蒙起有戰況不利便棄城逃亡之心,駐守在渡橋的這一千軍馬便是爲逃回西岸準備。

那渡橋用青石砌成,橋墩砌得十分結實,橋面上鋪就了厚厚的青石板,用石榴籽和糯米粉粘合。橋面甚寬,可容兩匹馬並駕而過。望去年月久遠,也不知是何時修建。

項佗望着那橋,說道:“留了這橋,秦軍援兵便可過河。不如用韓將軍發明的炸藥將其炸燬,秦軍要想過河,只有搭建浮橋或者拖來大批船隻。”

韓淮楚閒來無事,用大學與軍中學到的方法,在軍營裡用硝石、硫黃、木炭試驗製造炸藥,失敗過幾次後,終於把這東東搞了出來。他行軍打仗,總有幾匹馬馱的都是炸藥。

韓淮楚笑道:“這橋要用來誘殲秦軍的生力軍,豈能說炸便炸?就算要炸也要等到秦軍過來幾千人再炸。”衆將吃驚道:“秦軍幾千人過了河,便築好了灘頭陣地接應大隊人馬,如何能阻擋?”韓淮楚道:“我軍目的是圍城打援,那援軍若過不了河怎麼打?秦軍過來幾千,我軍卻有一萬,怕他怎地?諸位有沒有信心,在這運河岸邊,打一場漂漂亮亮的殲滅戰?”

將士們一陣高喊:“有信心!”衆口一詞,震得那石橋都震顫起來,士氣高昂得很。主將顯得是那麼的胸有成竹,楚軍將士就好像吃下了定心丸一般信心十足。

韓淮楚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我們先在橋底埋下炸藥,等秦軍援兵過河一批,再用火箭引燃炸藥。這時機便要拿捏得好,敵軍過來太多難以剿滅,過來太少又填不滿大家的胃口。”

季布笑問:“韓將軍胃口是多大?”韓淮楚伸出五根手指,道聲:“五千。”衆人大笑:“韓將軍的胃口真是不小,一戰便要吞下五千敵軍。”

韓淮楚正色道:“五千敵軍吾還嫌少。我軍排開陣勢,從三面射殺,至少可以射他一半,還有一半便須諸位奮勇殺敵就地殲滅。爲了減少大家的傷亡,我這數字定得有些保守。”

於是用火藥硝石埋在橋面底下,衆將士就地駐紮,等候秦軍援兵到來半渡而過,打一場痛快的狙擊戰。

衆將士人不卸甲,躺倒在河岸邊。戰馬馬不解鞍,放逐在河岸,啃草汲水。未來的大戰,將是生死相搏。大戰來臨,難得有這一刻安逸的時光,衆人便要好好享受這份安逸。

時光一寸寸地從手中溜走。三個時辰後,日影西斜,又到造飯時分。

那章邯派不派援兵來還難說,這萬餘號人總不能不吃飯,在這渡口耗上好幾日也說不準。於是韓淮楚下令:“起竈,埋鍋,造飯。”

衆將士拿出隨身攜帶的穀米,就河水淘淨,洗涮了行軍鍋,開始造飯。炊煙繚繞,河岸邊飄蕩着濃濃的米飯香味。

忽然間,動地的馬蹄聲從運河東岸傳來,煙塵揚起一天,從那漫天的煙塵中,透出一股凌烈的殺氣。

季布怒嚷一聲:“秦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弟兄們吃飯的時候來,真是可惡!”

韓淮楚一聲令下:“牽馬,擺陣!”

那楚軍將士在韓淮楚訓練下,早已成爲一支軍紀嚴明的鐵軍。聽到號令,立刻牽過各自的戰馬,一陣穿插奔馳,擺出一個包圍之勢。兩側由項莊項佗各帶一軍,擺成力拼的數陣,防止敵軍從兩側突圍。正中便是一個巨型的錐陣,由季布率領。那陣勢巨大的劍鋒,直指河堤,只等秦軍一過河,便來個猛烈地劈刺。錐陣過後,又是韓淮楚親自擔綱的一個數陣,給漏網殺出的敵軍以最後的致命一擊。

另有傳訊兵放出煙火訊號,通知正在圍城的鐘離昧部來援。

馬蹄聲越來越近,那天空揚起的煙塵愈來愈濃厚。待那煙塵來到對岸,已看得分明,來的都是最精銳的秦騎,大馬金戈,全身披掛,強弓在腰。鋪天蓋地,人數之衆,足有三萬人之多。

三萬裝備精良的秦騎,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擁有能讓大地震顫的實力。這亂世之中,別看你方唱罷我登場,大小諸侯如過江之鯽,可真正要拿出這麼一支武裝精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騎兵,還沒有一家能做得到。

這恐怕便是章邯手中的王牌。爲了援救武城,章邯已傾盡全力。

衆星拱月中,催馬馳出一將。超光纖離馬神駿如龍,紫膛臉上目光深邃,正是那秦軍大帥——涇陽侯章邯。

章邯到了岸邊,身旁一將扯起嗓子一聲大喊:“請韓信韓將軍上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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