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纏聞言,貌似一下子開了竅,想了一想,說道:“吾要是范增,就不會等沛公到了再動手,而是在他來軍營之前就神不知鬼不覺把他解決掉,誰也不知是他下的手,這樣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韓淮楚讚道:“項伯果然一點就通。只是沛公要來,必帶有護衛,要想把他解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喔。”
項伯略一思索,便道:“那麼就派出神箭手,在暗中埋伏。只要沛公一露出頭,便一箭結果他性命。”
韓淮楚擊掌道:“項伯之言,與韓某想到了一處。不錯!範軍師得知沛公要來,必會派來射手半道狙擊。只是毋須擔憂,這點吾等能想到,子房先生也必會想到,定有對策可從容化解。咱們要考慮的是暗殺失敗,範軍師會怎麼做。”
項纏沉思一陣,說道:“范增可以埋下刀斧手將沛公擊殺於營內。”
韓淮楚搖頭道:“要想用刀斧手砍殺沛公,須得上將軍點頭。但上將軍已被你說動,只要沛公不離他身邊,范增就覓不到機會下手,可保無虞。請再想想,範軍師還會出什麼辣手?”
項纏便道:“那只有撕下臉面,等沛公出營回返派兵去追殺了。”
韓淮楚點頭道:“韓某所慮的正是如此,這點吾來之前也曾想過。沛公此來,上將軍必設宴款待。咱們可以找個機會提醒沛公,不等宴會完畢便離場而去,這樣範軍師縱有殺心也來不及佈置。”
項纏訝道:“中途離場!這樣不禮貌吧?吾好不容易說得項羽不生殺沛公之心,要是他怪罪下來,吾所做的豈不前功盡棄?”
韓淮楚似笑非笑地望着項纏,心想這鴻門宴上將會發生什麼事小生可是瞭如指掌,你哪裡知道?乃道:“不妨事,只要沛公安全離開,這善後的事子房先生定會辦妥,管叫上將軍一點氣也生不出來。”
項纏聽了,似乎變得很輕鬆,笑道:“看來咱們是杞人憂天了,這麼說來,吾等什麼事也不做,沛公也能安然無恙?”
韓淮楚連連搖頭:“非也,範軍師還有一招最厲害的項伯未曾想到。只要他這一招使出,沛公危矣。”項纏惑道:“能想到的吾已都想到了,他還能出什麼招數?”韓淮楚緊盯着項纏,緩緩吐出四字:“舞劍取命!”
項纏“呀”了一聲,驚道:“這招吾確實沒有想到。若是範軍師派出一個人來舞劍,突下殺手將沛公擊斃,那可是不好阻攔。”
韓淮楚哈哈一笑:“他能派人舞劍,項伯你也可與之對舞,只要擋在沛公席前不讓他近身,還有什麼可以擔憂的呢?”
韓淮楚一個穿人自然知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句家喻戶曉的成語,鴻門宴上范增會派項莊來舞劍取劉邦的性命他可是清清楚楚。而要救劉邦,正要眼前的項伯出馬。
項纏聞言轉憂爲喜,笑道:“好,只要他派人舞劍,吾也下場與之對舞,定叫范增那老頭算盤落空。”
※※※
這一日劉邦早早派酈食其來鴻門回話,雲明日辰時準時前來謝罪。
那辰時也就是早上八點鐘,劉邦要在這個時辰到來,必須起個大早。現在天冷得很,辰時的寒風還一個勁地往被窩裡鑽。而劉邦軍中,點卯的時候是在巳時,大部分人還在睡着懶覺。
“咸陽都打下了,起那麼早受那個罪幹什麼?就讓大家多睡一會,別把弟兄們凍着了。”劉邦夜裡風流快活,自己不欲早起,一句話很輕鬆地道出。衆將心裡都高興得很,也樂得糊塗,沒人去指責他治軍懶散。
等張良回來,這巳時點卯已經成了軍中的慣例。她只是搖頭,想改過來卻阻力太大,也就只好由他去了。
項羽聽劉邦肯來,而且這麼早就來,看來是非常有誠心的謝罪,一腔怒氣也就消了大半,心想既然劉邦肯低頭,何必定要殺這位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
他臉上還露出幾分不忍,說道:“沛公不用這麼早來吧。晚點也沒有關係。”
酈食其連聲道:“這是一定的。沛公說魯公營中起得早,咱們不能讓魯公久等。”
項羽很滿意地說道:“好,項某會備下好酒招待沛公麾下各位英雄,明日不見不散。”
聽項羽那話語,明日的宴會不是來闖龍潭虎穴,倒像是一場老朋友聚會。酈食其心中暗喜,拜別而去。
范增聞訊前來,精神格外抖擻,衝項羽道:“好啊!老夫還以爲他不敢來,殺他沒那麼容易。那劉邦這一來倒省事,咱們就地將他結果了,可不留一點後患。”
項羽懶洋洋回答道:“等劉邦來了,看看再說。”
范增兩隻老眼一瞪,楞道:“羽兒,你這看看再說是什麼意思?劉邦自來送死,這可是天賜良機啊。過了明日再想殺他,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項羽依舊漫不經心道:“要殺劉邦有的是機會。明日不殺,他日殺也是一樣。若冒然殺了他,會失掉天下豪傑人心的。”
范增大怒,罵道:“羽兒,你怎如此婆婆媽媽不能當機立斷?這般優柔寡斷,如何能成大事?那劉邦就是你命中的剋星,你不殺他會後悔的。”
項羽打心眼就認爲劉邦與自己不在一個檔次。一個逢戰必敗,最後裝孫子靠自己叔叔項梁派兵搭救的傢伙,還能跳到哪去?便嗤笑道:“沒那麼像你老說的那般嚴重吧,憑他也能成我命中的剋星?”
范增那寬闊的袍袖一拂:“老夫這就去準備刀斧手,明日宴會上看我捧玉玦爲號,你便下令砍殺劉邦,再毋多言。”話畢一聳肩,轉身便走。
范增出得帳外,怒氣未歇,心想羽兒這是怎麼了,前日說得好好的,要趁劉邦到來便將他斬殺,怎會突然變卦改變了主意?
照項羽這般意志不堅定,保不定見了那劉邦,被他花言巧語一鬨,便硬不下心腸殺了這個日後將大放異彩的“帝星”。
人老成精的范增,立刻作出了兩手準備。
※※※
軍營中,急衝沖走來韓淮楚。原來范增令人傳話,要他去范增的帳中。
韓淮楚一路擔心,心想老爺子莫非打聽到什麼風聲,知道了項纏的事情,要找我來盤問一二?
忽聽身後一人呼喊如黃鶯出谷:“信哥哥,你這麼匆忙,要到哪裡去啊?”韓淮楚回頭一看,卻是人比花嬌的項追,臉上猶掛着甜甜的微笑。遂停下腳步答道:“範軍師找我,要我去他帳中呢。”
項追咯咯一笑,說道:“我知道,亞父是要你去殺劉邦。”
韓淮楚嚇了一跳,“有沒有搞錯?叫小生去殺我的未來老闆,這范增可真會挑人。”便不露聲色道:“追兒,你怎麼知道的?”
項追看了一下週圍,將櫻脣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道:“是我猜的。我這幾日老聽亞父向我哥哥唸叨,要殺那劉邦。今日裡我看見他把杜車給叫去了,想來必是派他在半道暗中伏擊,射殺劉邦。他找你,一定也是爲了這樁事情。”
杜車是一位軍侯,箭法如神,有養由基第二的綽號。范增找了他去,是要他暗施冷箭做掉劉邦。
韓淮楚心想,“聽起來有幾分道理。前次范增派自己追殺王離,自己將王離的頭顱提了回來。上次范增又派自己擒拿章邯,自己也把章邯帶了回來。自此那范增對自己便頗爲信任,殺劉邦的買賣,自然也少不了自己這位絕頂的高手。而且這買賣還只有自己合適。營中那些大將,明日都將被項羽召到宴會上去陪那劉邦。只有自己這位持戟郎中身份低微列不了席,做個刀斧手便絕好。只是那范增哪裡想到,小生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正在爲自己的未來老闆性命擔憂要救他呢。他要找我去殺劉邦,算是瞎了眼。”
韓淮楚一臉的笑意,那笑容就像盛開的桃花一般燦爛,笑呵呵問道:“追兒,你是想劉邦死,還是想他活?”
項追正色道:“當然想他死。”
韓淮楚打了個哆嗦。那劉邦與追兒非親非故,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想不到小妮子想要他死!遂假意笑道:“這是爲何?”
項追道:“亞父說了,那劉邦是我哥哥可能遇到的唯一對手。除掉他,我哥哥便是這天下的霸主,那楚王的什麼狗屁令你終生不可爲將的話就可以不聽,你也可以風風光光地做回你的大將軍了。”
“就是不除掉劉邦,你哥哥的天下霸主也是當定了。這西楚霸王註定要他來做,熊心那放牛娃也會被他弄死。只是小生的大將軍卻不會在你哥帳下做,而是要去漢中投奔劉邦。”韓淮楚心中說道。
只是項追這份癡情還是令人十分感動。她一心爲自己前途打算,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未來的事將令她十分的失望。
韓淮楚心含愧意道:“軍師正找我呢,我要去了。”
項追含情脈脈地望着他,幽幽道:“信哥哥,你爲了我們的將來,記得一定要殺死劉邦。”韓淮楚言不由衷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一轉頭,匆匆而去。
到了范增帳中,果然被項追猜中,范增交給他的任務是帶領刀斧手在項羽的中軍大帳外埋伏。只要聽到項羽下令,便衝進帳中突然發難,結果掉劉邦。
韓淮楚正不知范增會安排什麼令自己頭疼的差事,一聽他言,滿口答應。
項羽的令是永遠也不會下,自己這刀斧手是永遠也派不上用場。而經過這事,范增只會對自己更加的信任。這等便宜的好事,何樂而不爲?
只是韓淮楚萬萬沒有想到,史書上大書特書的鴻門宴上的刀斧手,領隊是由自己來扮演。
※※※
從霸上到鴻門,距離也就二十公里。
天還未亮,霧氣依然未散。嘴裡鼻裡吸進的都是陝甘高原刺骨的冷風。
一行百餘騎,出現在白霧之中。從霸上軍營出來,直向鴻門絕塵而來。
這些人中當然少不了有前來裝孫子的劉邦,還有他小弟樊噲,夏侯嬰,盧綰及軍師張良,沛縣老將曹參,周勃,紀信等人。
一位面色冷峻的漢子伏在道旁草叢之中,雙目專注緊盯着黃土大道,靜心等待着劉邦一行的到來。
他便是范增派出的神箭手杜車。以他的箭術,只要劉邦一露頭可說是百發百中。而他箭囊中的每杆鵰翎,箭簇上都淬了劇毒,在剛剛露出的晨光下泛着藍藍的光芒。
一位眉分八彩的年輕人,飄然來到他身後,那杜車竟毫無察覺。
只見那年輕人手指一揮,“浩然一指”出手,那杜車立刻穴道被制,動彈不得。
利蒼心中暗贊,“軍師真是神機妙算,早算到范增會派出殺手半路伏擊。把他制住,沛公便可安然到達鴻門了。”
※※※
劉邦一行到了聯軍軍營之外,向人通報,雲劉季親自登門謝罪。未幾,便有人來引衆人入內。
到了項羽的大帳之外,項羽親自出迎。
那劉邦一見項羽,心中打了個寒顫,“怎大半年不見,項羽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好像他便是這普天之下芸芸衆生的主宰,有一股君臨大地,任殺任予皆由他心意的王霸之氣。”
他不敢怠慢一躬到地,說道:“劉季特來拜見上將軍。上將軍別來無恙!”
劉邦的年齡可以做項羽的爹。見他如此卑躬屈膝,項羽倒過意不去,一伸手將劉邦托起,說道:“沛公是我結義兄長,我怎敢受此大禮。”
劉邦察言觀色,看項羽面色和善,心中一喜,“看來項羽沒有殺俺的意思。”便開始訴苦:“想當初俺與將軍合力攻秦,將軍戰河北,俺戰河南,不想僥倖先入了關中。俺一直都在翹首盼望將軍到來在此主持大局,連宮中的財物都不敢竊奪半點,哪敢不讓將軍入關。定是有小人播弄是非,想離間我們的感情,請上將軍明察。”
項羽哼了一聲:“那小人就是你軍中之人,兄長可知?”
這話要是被霸上的曹無傷聽到,自殺都會嫌慢。
劉邦嚇出一聲冷汗,說道:“竟有這事?”想不到繼雍齒之後,自己的革命隊伍又出了個叛徒。
項羽乃道:“你軍中左司馬曹無傷投書到此,中傷兄長。項某見他書信,對兄長有了誤會。否則我何至於會放出話要來攻打你。”
黑道中人最痛恨叛徒,一揪出叛徒就是三刀六洞往死裡整。劉邦對那曹無傷直恨得牙癢,恨不得立馬回去生劈了那個該死的曹無傷。臉上卻裝作惶恐的樣子,說道:“他對上將軍寫了什麼?俺可是什麼對不起上將軍的事也沒做啊。”
項羽手一揮,說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難得與兄長相會,來來來,項某已備下酒宴,今日要與兄長暢飲一番。”拉着劉邦,走進大帳。
只有張良被請進去了。她是韓國司徒,劉邦的首席軍師,哪一種身份都配得起這場宴會。而其餘的樊噲等人皆被攔在帳外。大哥喝早茶,小弟只配喝西北風。
於是分賓主坐定。那座位的安排極爲講究,項羽、項纏東向坐,劉邦北向坐,張良西向坐而陪侍,其餘英布、蒲耳,龍且,鍾離昧,周蘭等人,皆在座陪飲。而南面的座位卻空置,無人去坐。劉邦問道:“這座位留給何人?”項羽道:“亞父少頃將至,此尊位留給他老人家。”
宴會便這麼開場。酒席之間,兩軍衆人久別重逢,少不得說些別後情由,各自與秦軍交戰之驚險。
劉邦卻極不自在。原來那老東西范增還沒到場。
看來項羽這一關是過了,可范增卻沒這麼好糊弄。沒有見到他,劉邦心裡怎麼也踏實不起來。
只聽“璫”的一聲在外響起,鏗鏘有力,卻是柺杖擊地之身。
項羽起身立起,說道:“是亞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