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張耳去到山間搜索,竟給他找到一處獵戶遺居,原來是一間傾倒的木屋。那洞中鍋碗瓢盆俱全,有那砍柴的斧頭,割草的鐮刀,挖土的鐵鍬,還意外的找到了一把鐵鋸子,想是那獵戶用來伐樹造屋之用。
張耳便把這些家當興沖沖拿來見韓淮楚。只見韓淮楚正在捋袖大幹,用佩劍挖掘一塊石頭周圍的泥土。
那石頭周圍的泥土已經挖鬆,於是韓淮楚喚張耳上前幫忙,合二人之力把那石頭滾到大石之旁。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挖土,伐樹,去枝。直忙了一個白天,一切做好之後,二人將那樹幹插在大石之下,試着去撬那大石。大石只微微顫動了幾下,並沒有被推下懸崖。
韓淮楚並未氣餒,操起鐵鍬就去挖那大石周圍的泥土。張耳奇道:“大將軍這是要做甚?”韓淮楚笑着解釋道:“我要挖個大坑,引那山間溪水填滿這坑。用水的浮力加上我二人之力,想必能將這大石撬動。”
張耳聞言恍然。只是這大石有三丈粗細,如此之巨,那大坑要挖多大?還要從那溪水挖一條溝來灌滿這坑,又要耗費多少工夫?張耳咋舌道:“這工程太大,恐怕非一兩日能竣工也。”
韓淮楚正色道:“就算耗上三日五日,只要能打通這條道,我軍就有取勝的希望,又有何妨?現在趙兵已封鎖住西郊村,我倆左右出不了這井陘道,何不利用這幾日來幹這事?宣平侯,若想攻取趙國,恢復你那王位,在此一舉!”
張耳聞言心中一振,說道:“大將軍說的是。”
要想漢軍將士能上此崖,先要放一條繩子下來吊幾個大力的士兵上來。這鐵鍬只有一把,於是韓淮楚讓那張耳去割草結繩,自個挖土。累了便歇,渴了便掬那溪水來喝,飢了便捕獵山間野獸來吃。轉眼之間,兩日兩夜已經過去。
※※※
這一日,韓淮楚正在挖土,耳邊又聞馬蹄聲傳來。
他心中悚然一驚,“那趙闖已經離去,莫非他又有所懷疑,要來此看個究竟?”
奇兵之所以稱奇,在於不被人知。要是這條秘徑被趙軍盯上,那還有什麼“奇”字可言?這兩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工夫。
韓淮楚這次猜錯。來的不是那白麪將軍趙闖,而是他師兄陳餘。
※※※
原來是那金剛智上此崖抓捕韓淮楚未果,那趙闖將此事報於陳餘。陳餘聽說韓淮楚已經混入戰場查看虛實,大吃一驚,“韓師弟果然要對我趙國下手!”在那襄國哪裡坐得住,急忙來到井陘口坐鎮。
他又聽說這裡有一條道路可以直通抱犢寨,而那天竺來的大師上了那斷崖一次之後就神秘失蹤,心中只覺得蹊蹺,懷疑這些事之間有關聯放心不下,便讓趙闖帶路來查看明白。
斷壁之下,成安君陳餘揚鞭指着崖頂問那趙闖道:“金剛智大師可說那韓信逃到了上面?”
趙闖躬身答道:“大師先頭是這麼說,後來又改了口風。末將以爲這斷壁如此險峻,那韓信如何能上崖頂?必是大師弄錯了。”
陳餘沉吟一陣,說道:“吾師弟學得我門中絕技先天真炁,近來武功大進,上這斷壁未嘗不能。大師習得瑜伽秘術豈會胡亂說事自損聲譽。說不定是那金剛智見到了吾師弟,生恐殺他不得又致全身癱瘓,說下大話牛皮吹破無臉在此,故而心生羞愧離去。這事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我軍與漢軍交手,漢軍出一支奇兵插到我身後,我軍就腹背受敵大爲不利。”
趙闖不以爲然道:“我軍有二十萬之衆,就算漢軍出一支奇兵,又有何懼?”
陳餘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軍雖衆,卻多是老弱病殘新招之兵。漢軍奇兵必是精銳足能以一當十。不可掉以輕心也。”
※※※
韓淮楚在崖頂聽到那陳餘與趙闖的對話,不由冷汗涔涔,只想把後世那些寫史書者狠狠抽一大板。
“後世那史書寫這井陘一戰,都把我師兄寫成個白癡,好像絲毫不會打仗。我縱橫家弟子,豈有白癡者在?陳餘師兄能做到趙軍主帥,憑五千兵馬起家把這張耳驅逐出趙國豈是易於,深知兵事也!”
陳師兄餘既然防到這一手,必然大營內留下足夠的人馬。兩千奇兵就能摧城拔寨?扯淡!
韓淮楚不知那陳餘如何舉措,於是凝神細聽。
只聽那趙闖說道:“大將軍所言有理,不知有何計可防?”
陳餘道:“茲事簡單,只須在此留駐少許人馬,若見漢軍至此,便放煙火訊號,何足爲慮。”
於是那趙闖喚一聲:“冷遷,爾領汝屬下在此扎棚駐紮。這裡有紅色煙火訊號一筒,若見漢軍,則速放煙火通知我大軍。”
那冷遷乃是一位趙軍屯長,手下本應該有五十個大兵。只因灌水的緣故,實數三十名,且一半是老弱殘兵。
韓淮楚在上面聽了方始安下心來。
就憑這說是一屯其實連半屯也算不上的兵馬,只要漢軍奇兵一到,一個也別想逃脫。只是煙火訊號那一招還是十分管用,尚須他想方設法去對付。
※※※
那陳餘去後,冷遷便帶着他那一屯的弟兄來崖下扎棚。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眼見着這大石推下懸崖定會驚動這幫人,韓淮楚只有改變計劃,把這任務留待漢軍大力士完成。
“吊上去七八個大力士,用那做成的槓桿外加水的浮力,當能翹起這大石。”韓淮楚待那坑挖好,與張耳試了一下,那石頭翹起來有30度高。二人不敢再試驗,於是韓淮楚拋下這句話,準備趁夜晚潛下崖去。
那繩子結了一半,就留張耳繼續在崖上完成那剩下的一半。待漢軍到來,張耳的任務就是垂下長繩,先吊幾個人上來。用那通俗的話講,就是做種。
這一夜,趁着那崖底的趙軍熟睡,韓淮楚用那飛爪悄悄爬下斷崖。
他脫下靴子,到那綿蔓水裡裝了一靴子水,又悄悄摸近那趙兵居住的大棚。只聽鼾聲如雷,顯然是趙兵都在夢中。
韓淮楚輕輕掀起那帷簾一角,只見屋內並未點燈一團漆黑。不過這也難不倒韓淮楚那一雙能練就的能在黑暗中視物的眼睛。很快他就發現了那所謂的煙火信號——爆筒,就撩在地上的一隻竹籃中。
韓淮楚就地一滾,接近到那竹籃。小心翼翼地從籃中取過那爆筒,用靴中的水一浸。
水浸過的爆筒,還會點得着?那陳餘師兄可能做夢都未想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完成了這些,韓淮楚冷笑一聲,滾出大棚,揚長而去。
※※※
遊過了綿蔓水,韓淮楚又開始犯愁。
原來從那天長鎮到西郊村一百里之內,到處是全副武裝的趙軍拿着畫影圖形在往來搜查。懸榜上他這個漢軍主帥的價錢已經出到一千金。休說是混出井陘道,只要他一露臉,立馬就會遭到趙軍的圍捕。
不是說他身上帶着面具嗎?可以喬裝改扮混出去嗎?
這一招原本管用,只可惜被那金剛智識破,而今再派不上用場。韓淮楚身軀長大,站在當時的人羣中有種鶴立雞羣的感覺。那往來盤查的趙軍早接到通知,只要發現雞羣中有一隻鶴,不管是不是那漢軍主帥韓信,先逮起來再說。韓淮楚總不能把自己的腿砍下一截來冒充雞混出去吧。
韓淮楚只好先把身子藏起來,耐心地尋找機會。但那機會哪裡這般好找?一連五日,韓淮楚都沒想出辦法來。
“那在井陘西口正整裝待發的漢軍將士,已經快十天沒有見到他們的主帥,該當是等得心焦。那張耳此刻已經將長繩結好,一個人在那斷崖之下,恐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韓淮楚此刻的心情,就像那要混出昭關而不得的伍子胥,愁上加愁。
這一日,韓淮楚正躲在那河畔渡口的老槐樹上向下張望,忽然見到一位老朋友。
“咦,這不是劉喜嗎?怎會變成了一個艄公?”韓淮楚滿臉的驚異。
那劉喜本是武臣軍中的校尉(比軍侯略高),後來李良弒殺武臣,劉喜被那魔帝姬風貶爲獄卒奉命看守韓淮楚。之後韓淮楚從地牢中逃走,姬風一怒之下將他關入地牢,險些被人遺忘活活餓死在牢中。幸得韓淮楚查找魚腸斷魂劍的下落這纔將劉喜解救出來。韓淮楚又寫下一封薦書將他介紹到陳餘軍中,依舊當了校尉。
不料這一次見着那劉喜,卻並未見他披上趙軍軍服,卻穿着蓑衣一副船家打扮,正雙手蕩槳,駕着一艘小船從上游而來。那船上裝的,卻是一袋袋的小麥。
劉喜的小船到了那對岸,有趙軍的糧車在那裡接着。船上跳上來幾個民夫,把那一袋袋小麥搬到車上。而後那把頭的趙兵掏出十幾枚大錢,劉喜點頭哈腰喜滋滋地接過那大錢,連聲稱謝。
漢軍斥候早已將趙軍的情況瞭解清楚。因水路方便可以避開那崇山峻嶺,那趙軍的軍糧皆是從北方的娘子關走水路運來。想必這劉喜是趙軍徵用的船伕。
韓淮楚悄悄從樹上躍下,一個猛子扎到水裡,等那劉喜回返。
※※※
當韓淮楚水淋淋地從河中跳到劉喜的船上,那劉喜簡直是嚇了一跳。
“韓公子,真的是你麼?我別是做夢吧?”
韓淮楚戲謔地望着那劉喜,說道:“老哥快去把韓某的行蹤報給趙軍,得那一千金賞錢,勝似在這裡操勞一日賺那十幾文大錢。”
劉喜眼珠一轉,心裡就活動了一下。隨即打了個哈哈,笑道:“韓公子說什麼話,我見到你高興都來不及呢,怎會將你出賣。”
韓淮楚知道他是言不由衷。銀子是好賺,命更甘貴。自己一舉手就可以將他弄死,他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韓淮楚裝作糊塗,問道:“老哥不是被我薦到成安君軍中嗎,怎會做起這打漁運糧的營生?”
那劉喜嘆了口氣,道聲:“說來話長。老哥我被公子薦到軍中,做了校尉一名,也曾風光了一陣。不久就遇到鉅鹿一戰,我這胸口被一秦將用鐵錘砸了一下,當時就翻身落馬差點身亡。後來得郎中醫治這才保住了性命,不過這胸口總是生痛不敢用勁。這纔在此做起這份小買賣。仗着與那軍中弟兄熟絡,今日個討來份運糧的差事賺點小錢養家餬口,不怕公子笑話。”
“原來老哥與趙軍弟兄混得極熟,不知可否將韓某帶出井陘?”韓淮楚笑問道。
劉喜臉上現出難色,說道:“劉某小民一個,有何能耐能帶公子出這井陘?萬一失敗,我這顆人頭就要落地,我家老母妻兒——”
話未說完,只聽韓淮楚笑道:“韓某知道這事你也做不成。這兒有書信一封,你出那西郊村將信帶到漢軍大營交給軍師蒯通。事成之後,憑此信去漢營取百金相謝。”
只要帶一封信,一百金子就到手,可以下半輩子做個富家翁了。那劉喜聽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了。猶豫了一下,吞了吞口水說道:“公子所說當真?”韓淮楚哈哈一笑:“當今天下,誰不知韓某一言九鼎。老哥若是不想賺那銀子,就當韓某未曾說過。”
劉喜一拍胸脯,說道:“劉某這便爲公子走上一遭。”
※※※
一封書信呈到了井陘口趙軍大營大將軍陳餘案前。
“信諭二師兄曰:自吾查探那井陘道,見趙軍勢大古道艱險,而我軍新招之兵多爲老弱病殘,弓尚不能挽,號令不能識,能戰之士只有區區萬名,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如何能攻取井陘?信被困井陘數日不能出耳,今憂思忡忡,深慮一戰若敗我軍主力盡喪,趙軍出井陘而下晉陽將無所匹敵,河北五郡將盡喪吾手。信自去那綿水上游取道壽陽而歸,當經月而返。師兄當堅守榆關,無以信爲念。萬勿貪功而致覆巢之災也。切記!切忌!”
沿着綿蔓水一直往上游走,到那壽陽再翻山越嶺,可以倒是可以出來,不過要繞行千里,且都是山路。一個月的時間能走到,還要靠腳力好。
那陳餘將一雙虎目望向座下那哈腰站着的劉喜,厲聲問道:“這信爾從何處而來?”身邊一羣戰將一起高聲鼓譟,嚇得那劉喜一個哆嗦。
“回大將軍,是那韓信見與小人有舊,欲借小人之手將情報帶給漢軍,以一百金賞金誘惑小人。小的世代皆是趙人,豈能做出這等背叛國家之事?奈何那韓信武功高強,小人不答應恐他下毒手害我性命,故假意應承下來。與那韓信一分手,小人就帶了這信來見大將軍。劉喜忠君愛國之心,天日可鑑!”那劉喜擂起胸脯急忙解釋道。
陳餘那手在案上猛地一拍,高聲說道:“傳本帥軍令,撤去山道上哨所,各部盡返回關口!”
那趙闖不解問道:“我軍盡撤,豈不是將山道天險拱手讓給漢軍失了地利?”
陳餘嘿嘿一笑:“魚若不來咬鉤,如何能擒之?盡殲漢軍,在此一舉!”
趙軍悉數撤離山道,退回土門關。那劉喜也得到陳餘的嘉獎,拿到一百金賞金,做了“忠君愛國”的楷模。
只是那陳餘不會知道,這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場較量,誰是魚,誰纔是捕魚者。
韓淮楚,蒯通,陳餘,李左車四位縱橫家師兄弟同現井陘戰場鬥智鬥勇。欲知後事如何,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