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呂黨有制約的元功老臣紛紛辭世,呂太后正準備將手中的權力徹底交給自己的兒子時,突然那惠帝劉盈駕薨。
耽於酒色,生活糜爛是劉盈英年早逝的直接原因,而讓他如此的間接原因就是對他母后的不滿。
還有什麼比“人彘”更加讓他深爲刺激,還有什麼比幼弟之死讓他更爲痛心,還有什麼比娶了一個外甥女做皇后比他更加覺得罪惡?還有什麼比母后與那舊情人審食其的姦情讓他恥辱?
張皇后還是個女童,生不出蛋。呂雉也絕不希望將皇帝的寶座給予劉邦的其他皇子。
“殺其母奪其子”這一幕古代宮廷屢見不鮮的慘景在漢宮中上演。一個劉盈與宮中其他宮女生的名叫劉恭的嬰兒就這樣被冠上皇帝的稱號,史上稱爲少帝。
呂太后正式稱制,每日抱着那娃娃劉恭上朝接受百官朝賀,處理國家大事。
呂家子弟都封了侯,可是呂雉看着還是不滿意。
“現在是老孃把持這漢家天下,幹嗎不能立我呂家子弟爲王?”呂雉招來朝中巨頭——右丞相王陵,問他的意見。
老丞相王陵是毫不含糊堅決反對:“高皇帝在世時,曾刑白馬與衆臣相約,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今高帝餘音尚在,太后何以背之?”
“這個老匹夫是說不通的,留着慢慢修理。那太中大夫陸賈最能詭辯,何不說通他來說服其他反對派。”呂雉又找上了陸賈。
陸賈一聽,說道:“臣近日常病,不能靜思。待臣病癒之後,再與太后爲謀。”
呂雉還指望着陸賈病好作爲自己喉舌,用他那詭辯之術對付其他人。哪知次日就接到陸賈的辭呈,請告病還鄉。
不識擡舉啊!
呂雉立即許了陸賈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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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碰兩個釘子,都呂雉都要感到立呂氏爲王困難重重。可是那左丞相陳平的回答叫她柳暗花明又一村。
“高皇帝坐在寶座,高皇帝說了算。太皇太后今天坐在寶座,太后說了算。”陳平很識相地說道。
“受用啊,當初不殺這陳平真是英明啊。”呂雉眉開眼笑,又問陳平身邊的周勃。
自從那樊噲事件之後,那周勃與陳平向來一個鼻孔出氣。周勃向陳平一望,陳平遞個眼神,他立即心領神會。
“如今太后稱制,封諸呂子弟爲王,並無不可。”周勃響亮地回答。
朝中文武兩大佬都同意,呂雉心中樂開了花。沒有理由不相信,呂家的時代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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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開,那王陵就趁着散朝怒氣衝衝找上陳平周勃。
“當年我們在高皇帝面前都是喝過雞血立下盟約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如今你們這兩個牆頭草,向太后討好賣乖,有何面目見高皇帝於泉下?”王陵指着二人鼻樑罵道。
陳平哈哈一笑,說了一句莫測高深的話:“於面折廷爭,我不如君;全漢社稷,定劉氏後,君亦不如我也。”說完拉着周勃轉頭就走。王陵還要開罵,二人已去得遠了。
那王陵越想越氣,一封辭呈告老還鄉。呂太后欣然准奏。就趁機提攜親呂派陳平爲右丞相,將老情人審食其封爲左丞相。
注意這稱謂。曹參死後,相國由一職分爲二,漢廷設左右丞相。陳平是右丞相,地位高過左丞相審食其。
但是那審食其太后情夫的身份,又讓他凌駕於陳平。陳平要做決定,還要問審食其通不通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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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呂雉感覺大好之際,突然出現了一樁令她十分掃興的事。
少帝劉恭受信武侯靳歙挑唆,不知怎地知道了那太后張嫣並非自己生母,生母被太皇太后呂雉所殺,不知好歹地放出狂言:“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爲變!”
小樣的!長大就報仇,還能讓你長大成人?
身爲祖母的呂雉將少帝關到永巷,憂心忡忡地對羣臣道:“皇帝久病不起,恐不能治理天下了。是否要改立新君,以爲漢家江山考慮?”
羣臣哪敢說半個不字,皆道:“太后之決定英明也。”
少帝劉恭就這樣先廢后殺,走完他短暫的一生。開國元功功臣信武侯靳歙被呂雉一盅鴆酒賜死。
呂太后尚覺不解恨,欲誅殺靳歙全家,幸羣臣力保方免。乃廢其侯爵,子孫皆免爲民。
劉盈的另一個兒子——常山王劉不疑繼承帝位,改名劉弘,也稱少帝,世上稱後少帝。
這個皇帝的出場有點蹊蹺,曆法書不按他的年號編纂,而是按“太后某年”編寫。也就是說明告天下,老孃纔是這天下的主宰,劉弘小兒就是一個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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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惡到了極致的呂太后正式開始大封諸呂。
追封其父親臨泅侯呂叔平爲呂宣王;
追封已經去世的長兄呂澤爲悼武王;
割齊國濟南郡爲呂國,封呂澤之子呂臺爲呂王,不料呂臺即位數月突然暴斃,令其子呂嘉受呂王之號;
魯元公主去世,封其子張偃封爲魯王,追諡魯元公主爲魯元太后;(那張偃雖然不姓呂,但是是太后的外甥,也是呂黨中人。)
封樊噲之妻,太后的妹子呂嬃爲臨光侯;
呂釋之已死,立其子呂祿爲胡陵侯;
封呂釋之之子呂種爲沛侯;
一幫趨炎附勢,親附呂家的大臣,在高祖皇帝大封功臣時沒有撈到封侯,現在被呂太后加封:
馮無擇爲博城侯;
朱通爲中邑侯;
王恬開爲山都侯;
張越爲醴陵侯;
張買爲南宮侯;
徐厲爲鬆茲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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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太后一邊讓呂氏一黨上位,一邊打壓劉氏諸侯。
難怪太后會擔心。當初劉邦那衰人讓他的兒子遍地開花,要是聽說太后如此胡搞亂搞,封呂氏爲王違揹他們老爹的刑馬之約,一起起兵造反,該如何收拾?
別看朝中這些大臣都裝得老老實實,可是真有一個劉氏子弟領頭造反,一定會得到他們的響應。
老辣的呂雉,將劉邦的幾個兒子一一鎖定。
趙王劉友,給他配的呂家媳婦居然夜夜空房,該死!
(簡單交代一下,這呂家媳婦是呂雉控制劉姓王侯的手段。)
劉友被招到長安,被圍於驛館,不給任何食物,餓殺!
樑王劉恢改封爲趙王。他的呂家媳婦鴆殺他的愛姬,他居然作詩來吊念美人,一道白綾自殺殉情,活該!
燕王劉建被謀殺,無嫡子,太后廢其國。立呂臺之子呂通爲燕王。
齊王劉肥駕薨,其子劉襄繼位。正好那齊國丞相傅寬病卒,呂雉便任心腹之人召平爲齊相國,監視他一舉一動。另召劉襄之弟劉章、劉興居入京爲人質。繼割走齊國濟南郡之後,又割琅琊郡封劉邦的堂弟——呂嬃的女婿劉澤爲琅琊王。再給那劉章、劉興居一人配一名呂家媳婦監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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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的兒子中,還剩下誰?
答案很快出來:淮南王劉長,代王劉恆。
呂太后不準備動那淮南王劉長,只因劉長的母親趙姬過世之後,那劉長是她自己撫養長大。失去了劉盈的呂雉,就將劉長視若親子一般。
那代王劉恆就成了她一個下手的目標。
這個時候,呂雉對當年放走薄妃母子有點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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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芳草茵茵,兩匹馬在那狩場並轡飛馳。馬上之人,一人是代王劉恆,一人是他舅舅“薄昭”。在那二人之後,是一羣佩刀衛士,與二人保持一段距離,卻又緊隨不捨。
光陰似箭,又是十年過去。劉恆從一個五歲的兒童已長成一位少年。只見他眉飛入鬢,目似流星,鼻若懸膽。背上一杆長弓,箭囊中一束鵰翎,氣宇軒昂,正是那英姿煥發美少年。
歲月不饒人,韓淮楚早已過不惑之年,已經到奔天命的年紀。額頭上皺紋更見增多,原本那烏黑的長髮如今已變成黑白相間。但那腰桿依然挺直,眼神依然犀利,騎着馬依然身手那麼利落。
功到自然成。隨着每日堅持不懈地練功,兩年前的一天,他已將“先天真炁”突破到第九重,步入到武學最高的境界。一身功力,直追當年他師傅鬼谷懸策。放眼天下,也只有那遠在天竺的婆羅門蓮花主教在他伯仲之間。
眼見前方一條麋鹿在奔跑,劉恆眼疾手快,把那背上弓一摘,引弦一射。就聽“嗖”的一聲,麋鹿一個閃躲,那箭卻落了空,釘在鹿身後面的一株樹上。
枝葉一顫之間,韓淮楚只見那樹上一道人影沖天而起。這是一個黑衣蒙面人,在天空一個騰躍,看看那身影要落下,突然硬生生向上一拔,足尖踏在另一株樹的樹梢,就此將力一借,身軀一蕩,接着又向遠方竄去。
這王室的狩獵之地,尋常人如何能進得來?而這人竟藏在樹上,所欲何爲?
“有刺客!”韓淮楚大喝一聲,提弓就是一箭。
韓淮楚今日的箭術,估計比那春秋時的神箭手養由基只高不低。那劍桿上飽挾他先天真炁,就是那刺客能像飛鳥一般敏捷,這一箭也要射他下來。
偏偏這勢在必得的一箭就沒有奏效。只見那刺客在樹梢上奔跑之中,猶能從容轉身,反手劈出一劍。
“叮”的一聲,箭鏃碰到劍刃火星四濺。那刺客貌似被這一箭上挾帶的先天真炁震得手腕把持不住,那劍直墜而下。
但那箭到底被他擊落下來。那刺客狠狠望了韓淮楚一眼,不敢再作停留,將樹梢一踩,只聽“沙沙沙沙”,幾個起落,已去得老遠。
望着那刺客遁去的輕柔的身影,韓淮楚心中的震驚溢於言表。
這是一個絕世高手,身手之高,可以與自己十年前相比!
“世上哪來如此高手,竟要行刺恆兒?”
有這份功力的,十年前的英雄人物俱已辭世,掩埋在那黃土荒冢之下。這刺客有如此武功,又是出在那一門派?
要知道武學之道都是有傳承的,自己悟出一個絕世高人的畢竟是少而又少。細數當今武林,哪一家哪一派有什麼人物韓淮楚都是清楚。突然一個如此高手冒將出來,韓淮楚便要考慮他的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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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們很快到處去搜查,看有沒有刺客的餘黨。
沒有搜查到任何人,只撿回刺客留下的那把劍。
劍落在韓淮楚手中。韓淮楚攥着那劍,又是非常的震驚。
這劍青銅材質,劍刃極薄,爲尋常劍的二分之一。卻又韌性即足,韓淮楚射出的一箭竟沒有傷它分毫,分明是一柄稀世神兵。
因重量只及尋常劍的一半,這劍舞動起來也就輕靈得多。
韓淮楚曾經見過這劍,而且不止一次。這就是當年那齊王妃,後來的淮陰侯夫人安若素的佩劍,女英門傳了十幾代的越女劍。
吳越爭霸之時,越國女將軍越女功成之後隱身而退,創下女英門一派,卻是世代單傳。當十三代傳人棲霞姥姥傳到安若素,安若素就是那女英門的第十四代傳人。
正因爲世代單傳,女英門擇徒極嚴。要在那兩三歲的女童中,尋找那既天資聰穎,又能成爲傾國絕色的女童,也就是美人坯子。當年棲霞姥姥就是這麼挑中了安若素。
而安若素明知會隨着那一心造反的韓信一起殉葬,絕不會讓她師門失傳,極有可能已經覓得傳人,將一身武功教了下去。
“難道這刺客是淮陰侯夫人生前收的徒弟,難道這刺客竟是個女子?”那劍本身極輕,但在韓淮楚手中卻覺得沉甸甸。
安若素師從女英門,又得天池真人赤松子傳授那玉鼎妙虛功,當年的武功比起自己是隻高不低。要是那刺客真是安若素的徒弟,而行刺的目標是自己那“外甥”,代王劉恆的處境該是如何險惡?
估計整個代國,也只有他自己能制服那刺客。
按說那呂雉是害韓信的主謀,安若素蒙受夷族之災,那安若素的徒弟就算不爲師傅報仇,也不會做了呂太后刺殺代王的刺客。韓淮楚又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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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劉恆被刺客一驚嚇,面色蒼白無比。
劉邦的八位皇子,而今只剩下他與劉長。他的一個個兄弟是如何死的?代國君臣是清清楚楚。
“舅舅,這會不會是呂太后派來的?”劉恆顫聲問道。
“極有可能!”韓淮楚嚴肅地點點頭:“那燕王劉建,就是在一次狩獵中被刺客謀害。我將去對你母后說,從今以後,你不得出宮門半步。”
十五歲的少年就是精力旺盛的年代。要把一個青春勃發的少年關在那宮牆之中,不出大門一步,該是如何受憋。
可是那劉恆十分懂事。在那劉氏諸王紛紛被呂太后的大背景下,在薄太后的教育下,他比那同齡人更加早熟,更加知道什麼叫政治。
自此之後,宮牆外,代國的百姓就再也見不到他們那大王策馬的英姿。
呂太后刺殺代王劉恆的奸計敗露,她又要出哪一招?韓淮楚又如何化解危機,扶持劉恆坐上天子之位?欲知後事如何,請繼續追讀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