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爲我再也不會有她的消息,我以爲她婚後的生活會衣食無憂。可是前幾天在報紙上看到,某某集團董事長被爆出在家裡殘忍毆打自己新婚的妻子,導致妻子顱腦出血住院。我看到報紙中央的圖片,嘉琪奄奄一息的躺在病牀上,滿腦袋都纏着白色的繃帶,還沒來得及換下的衣衫上全是血跡。當時我哭了,我媽也看到了和我一起哭。爸爸和哥哥沉默着......那時候我竟然很恨他們。當年要不是他們不理解嘉琪,不蠻橫的將她趕走她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我也恨我自己,爲什麼那麼的懦弱沒有永遠與家裡人對抗或者跟着她一起走掉。把她現在遭受的殘忍,全部歸結在自己身上。即使我知道這樣做很過分,但是這比起嘉琪所遭受的算什麼?!”
他的語氣裡帶着少許激動,全身顫抖。
“我們一家人帶着對嘉琪的愧疚去醫院看她,她在重症監護室裡。她老公怕那些記者亂寫也派了很多人守在門口,我們進不去就在玻璃窗外遠遠的看着她。那時有個醫生站在門口問守在門口的那些人,‘誰是簡碩?’那些人都面面相覷,搖頭。我聽到那個醫生自言自語,說,‘奇怪了,爲什麼她明明都沒有意識了,會叫簡碩的名字會哭呢?’我衝過去告訴她我就是簡碩,問嘉琪到底怎麼回事?結果那個醫生很高興的對我說,‘你就是簡碩啊,你來得正好,病人在催眠過程中提到了你的名字,你或許可以喚醒她的意識。’我正要不顧一切衝進去時,她的老公來了,說不必了,嘉琪不要閒雜人等打擾。我媽就說先回去大家好好商量一下,我們回去商量好了準備跟他老公魚死網破都要要回嘉琪時卻被告知,她轉院了。就這樣,我真的真的真的,完完全全的失去了她。”
“其實在她寄來請帖之前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做忘記她的這件事情上。我每天都告誡自己,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和她沒有結果......可是越是這樣說我越來越記得清晰。我總是做夢,夢到我們初一的時候一個咬一個棒棒糖,她做作業,做一題我就抄一題。初二的時候上體育課,我坐在操場邊上吃零食,她在我眼前打着羽毛球晃個不停還嘲笑我是死胖子。初三的時候她睜大雙眼驚訝的問我,簡碩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瘦這麼帥這麼的有型。接着親我的臉頰,繼續說,簡碩,我喜歡你了要怎麼辦?”
我喜歡你了,要怎麼辦?這句話擊碎了我心中所有的防線,我慢慢的蹲下捂着臉哭了起來。
簡碩的聲音在風中被我的哭聲所衝擊得含糊不清......
“我一直在想,如果說她嫁給那個男人真的幸福,我也認了。可是,那個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怎麼可以那樣打她呢?爲什麼,爲什麼給不了她幸福要娶她?爲什麼,明明知道嫁給了他不會幸福還要舉行婚禮。我想還是因爲我們過於年輕,所以我這麼的有時間來問爲什麼,爲什麼......記得我以前也經常逗她開心爲她爲什麼嘉琪這麼漂亮這麼討人喜歡啊,多是在她做作業的時候,把她給問的煩了就會敲我腦袋,假裝兇惡的說,‘老孃他媽的又不是十萬個爲什麼,我怎麼知道?’不得不說,你們說話的口氣和風格,都像到了極致。”
“我以爲,你是嘉琪。可我現在發現了,你不是嘉琪,你是阿漓。阿漓就是阿漓成不了嘉琪,嘉琪是嘉琪,再也不會回來的嘉琪。她消失了,而阿漓,還一直存在。不是嗎?”
我擦了擦眼淚,對他伸出了手,“給我煙。”
“你不是說不抽了麼?”他皺了皺眉頭,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點了一隻遞給我,再給自己點上一隻。
我們都相對無言,看着那一汪平靜的河水對着煙霧。
我也想說,就像他說的,阿漓不是嘉琪,嘉琪不會回來。簡碩不是黎落,黎落去了陳溢那裡,一輩子也不會回來。
我們總是這樣,去追逐不會回來卻以爲會回來的東西,遺忘了生命原本的意義。我一直對自己說,太過年輕太過年輕,成熟一點就好,成熟一點的話......成熟一點,回不來的還是不會回來。成熟到死,都不會回來了。
忘了吧,一切都忘了......
我抽完最後一口煙,把菸頭彈進了漆黑的河水中連一小點波瀾都沒有泛起......
嘉琪,你又在哪裡呢?
我思緒混亂,揉了揉長長的頭髮,突然手機響起來了,我接起,“喂。”
那邊響起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是我。”
我哦。
“你要是現在還沒有回去的話就和我一起,我的車子停在剛剛的那個地方......不要拒絕我,不然,我真的會崩潰的。”我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因爲在我影響裡他一直都是強勢自信的男子。只會利用自己的優勢爲資本,輕佻的去戲弄別人,並且輕蔑的嘲笑那些付出真感情的人們。我知道這種人是極限的資本和被傷害過,性格過於極端。他要是真的軟弱下來求你了,那就是他真的耗盡生命力般的累了,你若是真的狠下心不去救他,毫無疑問,他會死的。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我成爲了魯迅那樣的作家多好啊。可以用筆桿子當做藥方去拯救一個名族而不是混跡在無邊無際的虛幻網絡裡,杜撰各式各樣商業化的惡俗故事去禍害那些和我一樣同樣無聊的網民們,大家一起麻痹自己,以爲這樣也麻痹了時光,我們們停留在幻想裡。這樣一來,和掩耳盜鈴並無區別!
“這一次不會拒絕你的,我馬上過來。”
我掛了電話轉過頭對簡碩抱歉的笑了笑,將手從他的掌心中抽出,上面沾滿汗漬,許是我的或是他的。
“對不起男朋友,我要先走了。”
他點點頭,“嗯,我抽支菸也就回去了。”
我揮揮手,扭頭離開。在我轉身的那一霎那間聽到他說,“還是忘不了,我們......都是如此。”
我不作問答,快步離開。
當我還沒有走到酒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了陳溢的車停在路邊,他看到我指了指車後面的位置,意思讓我去後面坐。
果然,我一拉開車門就看到全身赤,裸着的黎落,他雙眼緊閉咬着嘴脣躺在上面,身上搭着陳溢的那件小外套。我手指觸上他的身體,發現他全身冷冰,臉色發紫,如果不是胸前尚有起伏,我真的會以爲......
陳溢發動了車子,從反光鏡裡看了我們一眼。
“黎落......”我握住他的手,喊他的名字。
我會害怕,我會害怕我怕身邊的人進入一種無意識的狀態。因爲那樣,隨時都有可能醒不過來。
“黎落......睜開眼睛......”他的手指比身體還要冰冷,指甲泛烏,手指蒼白無力,比任何時候看上去都要病態。
“他太多K粉,又吃了肉。上頭了。恐怕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陳溢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平靜如常。
我焦急的問,“那爲什麼不送他去醫院......”說道一半我自嘲的笑了。
若果真的送他去了醫院,估計我們現在都在公安局裡做筆錄了。
“先回家,實在不行就去醫院。我覺得他只是睡着了,過會兒會醒來的。我從來沒有想到,他也會沾上那些東西。我現在也明白了,我以爲不可能的,沒有不可能。”
我看着他,嘆息。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多麼希望這一切不是發生在我的身上,十幾歲的我不問世事,沒有去沾惹過那些一切與黑暗有染的東西,更沒有爲誰誰誰流掉過一個孩子,我的好朋友一直在身邊,我喜歡的人在遠方,我不曾去碰觸。我的生活應該是陽光,我會在午後喝紅茶談鋼琴,週末的時候去敬老院做義工,我會很有愛心的收養流浪狗,存錢去聽偶像的演唱會。
只是我憧憬的過於單純,所以與現實出入太大,我的生活荼靡不堪,與陽光毫不相干。